醉花阴方才还头疼扶额,皱着眉头一脸内伤。看到唐鬼敷出现之后脸色却是好很多了,直至看到唐鬼敷救下谈笑,面色更是已经恢复如初。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瞄了眼不远处那人,却见那武当派的已经不见了人影,而燕无双正缓慢摇着扇子,一双含笑的眸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唐鬼敷。
黑衣女子到他面前,伸出手来,指缝间是一张纸笺。递完后视线迎上他的眼,点了点头,人却是没走开。
醉花阴顿了顿,摊开那张纸,匆匆扫过一眼后却是蓦地一震,神情慢慢凝重起来。
“喂喂,刚才不算!哥们,我们再打一场——你得等我出手了才行……。”
凝重瞬间又转变为牙疼。
武者对武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关于先机的把握!那黑衣剑客让人刮目相看之处显然正是在于疾如闪电快如迅雷的出手和速度,你让他放着优势不用陪你过家家?这算什么道理……
眼看着角落里又开始没完没了聒噪,醉花阴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得,被砍了活该,七伤拳再掉个境界就好玩了,省得他一天到晚没事找事干!
醉花阴手一抖,将那纸笺收好。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盯着谈笑的唐鬼敷,轻轻点了点头,拂手间扇子灵活如蛇,已然收入袖中不见。
两人只是默默无语,回头一前一后步入房中。
“叮!”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1—程滕,地点—兆麟阁,状态—已死。”
“叮!”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2—梅鹤轩,地点—兆麟阁,状态—重伤。”
同一时间,所有受到消息的玩家,面色均是大变。
“剧情已经变了。”白衣儒雅的男子轻轻摇了下羽扇,唇边笑意未有丝毫减退,甚至还有些了然。却是转头冲着边上的道装少年点了点头,敛目继续不懂声色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酒杯。
门微微晃了一下,开合皆在瞬间,看来甚至只是烛火闪动之间——屋中已然少了一个人。
隔壁的隔壁,醉花阴苦笑地拿扇子戳着自己的大腿:“该死的,玩我呢!不带一改还改两边的!程滕怎么可能会现在就死?他死了,殷齐跟厉正豪那场还怎么打得起来?!偏偏的梅鹤轩还重伤——当年殷家灭门那事他虽说有错,可还是没直接参与吧……。”
他纳闷地摸摸鼻子:“谁干的?殷齐还是殷楚??”瞳眸闪着微光,“还是那个鬼面人……。”
谈笑在旁边“咔嚓咔嚓”啃着新鲜黄瓜,闻言不由得探头过来插了一句:“鬼面人现在就出场了吗?”
醉花阴想了想:“理应说还早……可是这又说不好,连程滕那蟑螂命都会第一个死,没准那家伙也会遭出场……。”
“那殷齐殷楚又怎么说?”继续“咔嚓咔嚓”,谈笑越啃越欢乐,“在我看来,殷齐那货先不管,殷楚可是难得的美人啊——都说这个背着血海深仇的女人的美是带着泣血的惊心动魄——真不知道美到何种地步……。”
“你就知道这个!”醉花阴拿扇子狠狠砸了下他的头,片刻后却是缓缓道,“说起殷齐跟殷楚……虽说主角是殷齐,但是殷楚确实是惊采绝艳,那样一个女子,艳、雅、傲,无一不缺,且是融到了骨子里,连恨都像是一场盛世的烟华,只可惜红颜薄命,最后死得实在太惨烈……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能亲眼见到了,这个暂时不管——现在的关注点应该都在殷齐身上,看看情况再说。”
一边点头,一边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醉花阴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抄手夺过某人手上啃了老半天还没啃完的蔬菜:“这种季节你到底哪来的黄瓜?!”
谈笑无辜地看着他,然后从怀里——从怀里摸出一个又一个的黄瓜胡萝卜西红柿堆在桌上叠成座小山。
“我刚开了随身商店……现在的等级只能兑换这些……。”
醉花阴忧郁地看着他:“你哪来的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随身商店在混元正道之中的坑爹指数直线逼近知识属性——正是一个要花钱砸,一个还是要花钱砸啊!随身商店里面出产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而没有它给不出的。更是有很多特殊道具,包括矿石、药品、武器零件等等,对于商人类别自然是必备,但于那些一修炼就是几个月半年不怕闷死就怕饿死的武学狂热修炼人员来说,这也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等等的必备啊!
只可惜光激活的价码就足以让绝大部分人一头撞死了。更别提每往上开一级的那金额,简直让人看一眼就恨不得自挂东南枝……他都还没舍得开,现在谈笑这厮居然说他开了?!
“嗯,”谈小盆友毫无知觉地欢乐点头,“出来的时候顺便抢劫了庸医的钱包!那么大一笔巨款,又没地方花,就拿来开随身商店啦~”
这……
情何以堪啊!
不提屋中骤然间想起的“噼里啪啦”打斗声,唐鬼敷站在廊下默默望着天色。
西芜院中寂黑一片,方才不久之前的隐隐的骚乱过后,此地除了他们之外,基本没有几个还留下了。隔壁倒是还亮着——燕无双的名头她听说过,但是于她来说,这无关紧要,因而对此也并没有多少感觉。
偏僻角的梅树下,依稀有一道黑影隐没入夜,不动如山,古井无波,微渺似尘烟,似乎周遭的一切于他无动于衷,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正是那黑衣剑客!
却看西北角隐隐冲天的火光和烟雾,那夹杂在空气中传至此地的呼喊……可不正是系统提示中所说的兆麟阁?
殷楚轻轻推开门,手却紧握着那门框支撑着半边身子,似乎这个动作已经倾尽了所有的力道。她仰首望着远处天际的火光,以及混杂在风中传入鼻中的焦热味道,微微蹙了蹙眉。
正要踏出一步,突然见到景门外有一人匆匆赶至。
“阿楚!”看到她的瞬间,口中的呼唤已至——沈清平松了口气,眉宇间的焦急渐渐放缓,但看到她身上仅一件单薄的锦衣不由得又蹙起,连忙解下身上的披风,上前几步将她裹得紧紧的,柔声道:“别担心——只是兆麟阁那边出了点小事,很快就没事了……。”
殷楚一动不动望着他,轻轻道:“阿齐呢?”
那声音带着瑟冷秋风中泛黄枯叶的缱绻,听得沈家大少的心尖都忍不住疼起来,面上还是惯来的疼惜,只笑道:“阿齐没事,在那边帮忙,回头看到他我就让他过来一趟……你莫急。”
她轻轻点了点头。
仿佛是倦怠了,那视线的落处似是他,又不似他,虚虚渺渺,落于空处都不知怎的显着一丝苍凉,衬着那微带病态的又艳到极点的容颜,倒像是画像中不曾磨灭却毫无生气的美人。
“阿楚,”沈清平刻意将声音放得极缓,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你身子骨不好,早点休息吧。”
她柔顺地靠在他怀中,任由他将她抱回房,苍白得像是要化掉般。
“……别担心。”
每看她一眼,他都觉得胸膛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就算她从来不说,她从来只是静静看着,他也知道她总是那般小心翼翼地对待一切,似乎能入她的眼的只有她同血缘的弟弟……她紧张殷齐到,一眼没看到,就时时刻刻记挂着,记挂得心神憔悴——他恨不得把心剐出来给她看——只求她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可是除了这样哄着,他根本毫无办法。
沈清平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睡着,然后替她捏好被角,把帘帐放下,这才轻手轻脚出了门。
然而在他合上门的那瞬间,本该是熟睡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抓着被子直起身。满头青丝如瀑般滑落下来,她目光幽淡,于这昏暗的帐中更显朦胧。
她缓缓伸出手,纤长的指尖又是一枚泛黑的银针。
那色泽比起昨日来确是越加深了些……这毒,又重了……
她收起银针,唇角突然漫上一丝飘忽的笑意。不知道殷齐那剑上抹的毒,可曾发挥到预期的用场?
隔天天色虽显阴霾天光却比昨日要通透。醉花阴呼吸一口空气,觉得瞬间心旷神怡。到院中溜达一圈,发现人影极少——这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隔壁竟然毫无动静——傲笑红尘三人竟然都不在此地!
摸了摸下巴,发现也无唐鬼敷的影子,便领着谈笑那厮去兆麟阁凑热闹。
哪知刚进门就差点与人撞上。那人步履甚急,堪堪停住脚步,歉笑着对两人一抱拳,便匆匆走了。
醉花阴目送那人消失,拿扇拄着下巴,眸光微微一闪,轻笑道:“竟然是他。”
“他?”谈笑还没发觉过来。
“就是殷齐。”
谈笑一愣,蓦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醉花阴神秘一笑:“鬼敷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
那人眼角一挑,淡淡道:“现在还不能说。”
谈笑发誓自己真的很想踩他的脸……
“怎么了怎么了相思?”抹茶郁闷地探头过去,不知为何梦里相思接完千里传音之后,就一副见了鬼般受到惊吓的模样。
听到好友的声音,梦里相思作猛然惊醒状。眨着眼睛,声音颤抖:“我在做梦吧?我在做梦吧——我居然接到鬼敷的千里传音!”
“谁?你说谁?”抹茶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唐鬼敷!”
抹茶愣了老半天:“她说什么了?”
梦里相思这才回过神来:“是两招剑法的开盘招式,让我们帮忙查查来路。”
“她一用毒的,干嘛查用剑的?”
梦里相思叹息:“问题是谁能让她传音过来查……。”
抹茶问:“那么青云庄有什么好玩的事吗?鬼敷这人居然也开始活泼起来了?”
“那不叫活泼啊……。”
抹茶摇头:“总归是有诡异之处呢……。”
梦里相思皱眉:“等等!现在的问题是,帮忙查人啊!”
抹茶郁闷道:“这个的话……不是直接问老大去就行了么?”
“嗯他应该知道。”梦里相思点头,“我试试,不知道他千里传音开没……。”
白发仔细看了遍信鸽竹筒上绑着的纸条,在脑中仔细演练着上面描述的剑招。思索片刻,睁开眼睛把符合要求的剑法名字都写在纸条背面,又塞进竹筒中,放飞了鸽子。
他看了眼护腕样式的千里传音,把袖子拉上,还是没准备打开。一拉缰绳,座下骐骥渐渐加快了速度。
明月乡在视野中渐渐呈现出全貌,安静依昔。他站在远处的半山腰静静往下看,似乎……未有丝毫改变。
离开了你,世界还是要运转。人生大多数时候只是站在等待的站牌下,进行一段又一段的旅程,不同的,只有停留时间的长短——它就如一朵花般,在你的视野之外,默默开放、衰败,然后继续下一个轮回。
他站在医馆之外,遥遥望着那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平静空洞的眼神,但似乎一触及心就定下来了。他明白,信任是相互的,这个人无论曾经如何的残忍邪恶,无论做了何等罪不可恕的事,在他放弃杀自己,在他用心教导自己,在他死前为自己策划的一切面前,别人又关他什么事。
他视线触及的是这个人,他感激并且尊敬着的是这个人……在他不曾关注到的角落,原来这个地方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现在慢慢抽出了穗,疼得撕心裂肺。可他总是太迟钝,总是到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才突然明了。
二月的迎春已开。张扬的灌木丛中,小小的黄花在枝桠间密密麻麻。柔和,娇嫩,却洋溢着浓烈清新的气息。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抬头望向小楼的方向。空洞的眼神分明是有一丝茫然,仿佛不知道前路几何,仿佛突然忘了身在何处。
究竟是什么成了执念……究竟又是什么无法割舍……
NPC记忆中会是怎么个模样呢?他想着,她与药神明明是知交啊,同样的神秘,同样的,只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然而有一天,樊离的一切如抽丝剥茧般被剥了个干净,等待的就是注定的死亡。她知道的吗?知道的吧。可她知道又能如何呢?也许设定中本就没有那么一条,也许,就算明知道好友会死,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不能出手,不能流泪,甚至也看一眼都做不到。也许,平白地,脑中属于好友的那一部分,就被删除了。
NPC,就只能是NPC而已,就算智能程度再高,那也是程序之内的喜怒哀乐。
可是,模模糊糊的记忆里,那年他醒来时,在破旧的草庐之中,仙风道骨的老头儿捏着手里一根银针,眯眼笑着低头看他,有柔白的光线充斥着视野一端,温和得似乎能融化心脏。他的视线射向光线来处,窗棂边上的那个女子,静谧的容颜,优雅的身姿,眉宇微微含愁,不笑,不言,只缓缓一个侧身,风飘散的发,像是要融化在空气之中。
怎么突然就忘了,那时心跳的频率。
就好像在不知道的时间里,心中已经有一朵花完成了萌芽,抽苞,开放,并且自行凋谢的过程,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结果。
只有结果。
他的双手不自觉握成拳,紧握着。最后还是放开。
风吹散一头白发。想起那时的药神眯眼笑着念那句诗,手上握着一柄烟杆,柳絮纷飞如飘雪。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终究还是释然。
招出坐骑翻身而上,一拍座下宝马,他掉头离去。
明月乡在他身后,越来越远,渐渐成为记忆中一抹遥远的剪影。
迎春,总是花开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