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在杀人。
她的美简直无法言说。素净缥缈的气质很美,那双不笑也翘的眼睛很美,强大无所阻挡的力量很美,甚至,杀人时冷酷无情——可以称得上残忍毒辣的手法——也极美。
要去的地方一定不简单。因为走进这个墓道之后,遇到的无差别攻击NPC已经不下三波,等级也绝非等闲。烟岚就站在原地,手扶着墙壁,抬眼望着那个人毫不犹豫一路杀到底,然后将拂尘甩向另一侧手臂,足一点地,身法轻盈地飘过来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满地的残肢断臂还未刷新。就算杀的是NPC,那也是沾了浑身血腥味,浓重腥臭,素白的衣色再也压不住暗红至黑的血迹,何况是烟岚亲眼看着,更觉惊心动魄,可极乐没有半点异样,显然已经是习惯。看她熟稔老道的手法,那种狂妄邪肆的蔑视,明明有实力不沾上一点血迹,却偏偏喜欢搞得自己满身狼狈。烟岚觉得这个人几乎是在享受杀人的乐趣。
“怕吗?”极乐注意到她在看自己,停顿了一会儿,又这样问道。
烟岚望着她,认真想了想,摇摇头,然后觉得不对就偏开了眼,看向前方。
极乐眼角张扬的弧度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喜悦,摸摸她的头,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是用了那只刚杀过人的手。
烟岚表示非常淡定。
或许是因为所有的机关已经被破解了,在前进的这段时间里,眼前的墓道很快发生变化,墓石发出沉闷的移动声,然后前方原本密封的墙壁突然出现了一扇可供五人并行的石门。极乐将空出的那只手掌放在了门上,似乎没见她出多少力那石门就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寒扑面而来,犹如身堕万仞玄冰之中,这冷意彻骨,像是能渗进皮肤,冻结血液,连骨髓都结了霜般。烟岚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浑身的机能一时陷入停滞状态,她听到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战栗的声音。
“欢迎来到玄冰地界。”极乐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磅礴内力瞬间环绕住她的周身——古墓派出来的本是至寒的底子,修炼的内功也多属极阴,然而在这个地方反倒显得有几分暖意了,可见此地有多阴寒。
烟岚死死抓着她的衣服,指甲紧扣入掌心,却发现自己冷到连痛觉都没了。她咬着牙齿努力睁大眼睛,还是抵挡不住,眼一闭晕厥了过去。
极乐叹了口气,怜惜地摸摸她惨白如纸的脸,自言自语道:“第一步就不行了啊……看来还是非得弊了感觉才成。”
她温柔地笑了,然后没所谓地抬起头。不笑也翘的瞳眸缱绻地望着那几个原本在这地界中修炼、一眼看到她就抽出武器戒备看着她的人,温柔得仿佛注视着心爱的情人:“嗨,好久不见~”
“我不想再看见你。”
名满天下的儒商苍冷面无表情地对阴魂不散的好友如是说道。
“你当我想找你!”身着武当蓝白道袍的青年抽搐了一下嘴角,手一撑爬上来,然后从窗沿上跳下,瞳眸明亮至极,“三天两头看你这张脸我也会烦的好不好!替身娃娃有没有?”
苍冷道:“我不需要替身娃娃。”
“拜托听重点——是我需要好不好!”
苍冷挑起一条眉毛。
蓝色心急火燎,但是对上这厮表情就知道自己完全没办法,只能按捺住焦急,老老实实解释:“我要去救人!”
“对手很厉害?”苍冷微微皱了皱眉。他是知道自家损友实力几何的,一般情况下就算是碰到钉子,那也绝不会不闪不避一头撞上去,毕竟他的头脑远比身手好使……居然能发动此人事先自觉备好替身娃娃,那就说明大打出手是一定的了……惹到了什么麻烦人物?
“非常!”
“谁?”
蓝色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凌霄阁。”
苍冷把另一条眉毛也挑起来了。
蓝色哀嚎出声:“别这么看着我——白痴的又不是我好不好!麒麟总坛即将开放的消息你又不是不知道!艮山城是皇朝下属的势力范围啊!但是凌霄阁会放过?!这次的任务落在赵飞扬的手里,寻常就在中间做夹心饼很为难了,又摊上这一着怎么得了——别告诉我说你没打算准备好捞一笔!”
“这跟你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蓝色咬牙切齿:“我要保他!”
苍冷顿了顿:“论起赵飞扬的话,皇朝跟他关系应该不错……。”渐渐地眸色有些变了,“问题是,宁可和皇朝死磕也不能对上白夜。”
保命之道啊……
“该死的他惹到的就是凌霄阁!”
“替身娃娃,”苍冷难得有些同情地点点头:“多少?”
“至少两枚。”
“我现在身上没有。”
“你骗人!”蓝色悲愤道。
苍冷没说话,就这么望着他。蓝色与他对视片刻,挫败地塌下肩膀:“为什么?”
“全给我妹子了。”
蓝色额上青筋一条,纠结之余还不忘反驳:“那是我妹子!”
苍冷不动声色、鄙视地望着他。
蓝色痛苦地扶额:“速度点!人命关天!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打?!”
苍冷站了起来,弹了弹实际上纤尘不染的衣摆:“去最近的城吧,商会里应该还有。”
醉花阴泡了壶上好的西湖龙井。
用了最好的山泉,最好的茶叶,最好的瓷器,最优美熟练的姿势,慢条斯理泡完茶,倒了一杯搁在身前,却并未细品,只是嗅着那茶香,悠然望着氤氲袅袅的热气,唇角一抹笑。幽叹的视线,仿佛在等待着它慢慢变凉。
锦绣阁。
锦绣衣裳白玉楼,最繁华时最忧愁。而今一旦全抛却,与君同做少年游。
长携手,天地久,到白头。
“那是雷峰塔!”谈笑啧啧赞叹,半个身子都扒拉在窗户外,目不转睛地望着彼岸的风景。
问君家乡路几许,岸上灯火是瓜洲。境由心生,魔从心破。一步一莲华,一步一罪化。
怕缘不到头,寸心犹未休。
“该回成都了。”醉花阴用扇骨轻轻敲着手心,眼皮都没抬一下。
谈笑满不在乎地甩手挥了挥:“还早着,回去也没什么好玩的,老大不在,一个个全部神出鬼没,天不知道都跑哪去了……。”埋怨的话语忽而又变得兴致勃勃:“欸,花花你说,真的有白蛇被压在这塔下?”
“……也许吧。”
谈笑两手一拍:“我老觉得这里很奇怪耶!水蓝星上的魔兽都喜欢爱上人类吗?那是人形魔兽耶!战斗值至少在S之上的可以变成人形的魔兽耶!随便拉个出来都可以毁灭一个星系了吧!这一大批跨越种族的……最后还全部被拆散……不是死翘翘就是被封印……太扯淡了吧!”
醉花阴嘴角微微一抽:“没来混元正道之前,你不也总不相信水蓝星上会有这样神奇的文明?”
谈笑愣了愣,然后撇撇嘴巴:“好吧,意识形态不同。”
逍遥公子挑挑眉毛,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杯子上的热气玩:“反正在杭州了,你要玩就再玩几天,等阿郁来了一起出发。”
“阿郁?”谈笑一愣,“他来做什么……。”忽然瞪大眼睛,眉开眼笑,“他终于从白驼山庄出师了?!”
醉花阴微微一笑道:“而且白驼庄主亲赐姓氏欧阳。”
“欧阳郁?还是那么娘啊~话说师父亲赐的话,就不能自己改名了啊——称号获得的条件成立时间太长了,短期内他还得顶着这名字呀——谁叫他当初懒得取名字直接随机了……。”谈笑偷笑了一会,眨了眨眼,“等等,出发?我们回成都??”
“不,去艮山城。”
谈笑不明所以。
“所以说,不光要顾着玩,至少也留意一下时事……。”
“……我要留意了,还要你干什么?”
醉花阴手指头抖了抖,没忍住,一扇子劈过去:“总坛啊!艮山城的麒麟坛啊!南方唯一一座总坛啊,早几天就在风口浪尖上闹得不可开交——你居然都不知道?!”
谈笑鼓着脸躲闪:“关我毛事!我早些天跟黑衣去南疆寨子了……要不鬼敷赶,我才不回来……。”
“不赶才怪!碍手碍脚不说,还那么大功率的灯泡,留着碍眼吗?!”
谈笑表情无比悲愤。
醉花阴淡定了些:“准备准备看好戏吧,这回还不止皇朝跟凌霄阁的事儿——艮山城——哈哈,艮山城!赵飞扬的艮山城……。”
洛阳。天下第一楼。
廊下挂着两条红色条幅,锦绣金纹,只一端固定,因此在风中飘舞飞扬。上书两句诗,正是:“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
神风推开屋门,抬头看到那人正静默立足于窗口往外看,顿了顿,索性靠在门框上,懒懒环顾四周:“麒麟坛就快开了,怎么还不回去?”
白衣白甲的男子负手而立,闻言微微一笑,专注的视线往上一抬,落在远处斜翘的飞檐之上。瞳眸隐隐流露万千光华,锐色中犹有一丝朦胧的杀气,偏偏说不清道不明,看来却似绵绵情意,望深些却又如振翅翱翔的雄鹰鸟瞰着地面猎物,只觉得被他看一眼就情不自禁匍匐于他脚下。
“不迟。”
神风眯了眯眼,突然问:“有什么好看的?洛阳牡丹四五月才盛放满城,这时节就一片绿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正事都不理地跑来看?”
白夜笑了,缓缓道:“花开必有败,盛极转成空,什么东西只要一想到得到后总要失去就觉得为难。不如我未曾窥你娇颜,你离我视野顾自盛放衰败,两不相干。因此,未开之花才有那份期待之美,等它将开,我也该走了。”
神风无语地望着他的背影。
又沉默一会儿,神风终于觉得头痛了:“我说,你到底想干嘛?世家之争的消息也反馈了,线索已经到手了,不去触发偏要留到一年之后……现在麒麟坛那么大的事儿,两个帮会私底下已经干得一塌糊涂了,你这做老大的理也不理,自个儿留在北方逍遥,这算什么?”
“着急?”
“你这老大都不急,我急什么?”
白夜笑道:“查出来是开启麒麟坛的任务在谁手上了?”
神风面容有几分冷峻:“查不到。”
“那便不要查了。”
“为什么?”
“查到又有何用。”白夜动了动,伸臂舒展了一下筋骨,声音闲散,“这仗,还是打不开的。”
神风猛地握紧手心:“开什么玩笑?!”
白夜笑起来,眼神宛转之余似乎蕴着氤氲的光,如同上古墨玉般青透细凝。并未理会神风,他的手扶着窗沿,正对着窗外满园的绿,视线温柔而缱绻,仿佛视野中的,就是他的全部,只低低吟诵:“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般的好诗,这般的美景,只是我终究没这个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