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你是我的那片海
2044900000006

第6章 锋芒初露(2)

“起来,快点儿给我站起来!”那个“鬼”一步步向林可可靠近。

“你,你是谁,你不要吓我,我,我……”

“我是李素英,不是什么鬼啊怪啊的,你快给我站起来!”

“李素英?天啊,你是李素英啊!”林可可有些缓过神来了。

说话间,李素英已上前拉起了林可可,“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小姑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怕遭遇打劫吗?”

林可可现在已经清醒了一大半,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她看到老太太头发零乱不堪,两眼红肿得像两个桃子。

“先跟我回家吧,你这孩子,以后大晚上的别出来乱跑。”老太太边说,边用手电筒照着楼梯,带着林可可回家去。

进了门,灯终于亮了,而老太太因为刚才爬楼梯,有些累了,她斜倚在沙发里,示意林可可坐下来。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大半夜的跑到我这里来?”老太太歇了一会儿,问林可可。

“我叫林可可,是我们安主编要我来采访您,可我等了大半天却没有见到您,我听他们说您被社区养老院的人接走了。”林可可答道。

“安主编?你说的是不是那个‘风里花香’?”老太太依稀还记得安阅微的网名。

“嗯嗯,是的,‘风里花香’就是安主编。”

“可今天下午已经有个女的来采访过我了,她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直搅得我脑袋发疼,我不想再继续回答她的问题,于是给社区的人打电话,把我接到养老院去了。”老太太显然对下午桑妮的采访没有什么好感。

“那您深更半夜的怎么又跑回来了?您自己一个人住吗?家里其他人呢?”林可可发现偌大的一个屋子里就老太太一个人,于是疑惑地问道。

“社区养老院的人已经来找过我多次,说让我住到他们那里去。可我放心不下我的孙子,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老太太说到孙子时,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您的孙子?他在哪儿?”林可可似乎感觉到,那个奇怪的小男孩可能就是李素英的孙子。

“他现在就在书房里,如果你不叫他出来,他一整天都会闷在屋子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老太太说着,起身推开了北面的一个小卧室。林可可探过头一看,一个小男孩静静地趴在电脑前玩着电脑游戏。对于她这个陌生人的到来,小男孩居然没有一丝反应。

“老奶奶,这孩子是怎么了?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害怕吗?他是不是听力有什么问题?”林可可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失礼,于是她赶紧停住,等着老太太的反应。

“不是的,这孩子听力没什么问题,他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如果没有人打扰他,他玩上三天三夜也依然是这个样子。”

“哦,抑郁症?这么小的孩子也会有抑郁症啊。”林可可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小,不禁心生怜惜。她知道,这祖孙俩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故事,因为老太太这一身怪异的打扮,太悖常理了。

“老奶奶,您怎么会穿一身寿衣外出呢?真的挺吓人的。”林可可小心翼翼地问道。

“唉,小姑娘,不怕你笑话,我不但晚上穿寿衣出门,就连大白天上街买菜我都是穿着寿衣出去的。”老太太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伴随着老太太的哭诉,林可可也渐渐知晓了这祖孙二人背后的故事。

老太太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她仅有的一个儿子和儿媳一起到南方打工去了,留在身边的只有这个八岁的孙子春来。儿子和儿媳妇在南方打工,难得回一次家。逢年过节,除了打一通电话,听听儿子的声音,她已经很难再看到儿子的面容了。

然而这还不算是最让人揪心的,最让人揪心的是,小春来因为父母早年离家,自小又性格孤僻,在这个极度缺乏关爱的家庭里,他逐渐变得像一块封冻起来的冰一样。起初老太太只是觉得孩子不言不语的很听话、老实,等她发觉孩子有些异样,带他到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却告诉她说,孩子已经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儿童抑郁症。

为了让孩子正常起来,老太太想尽了各种办法。年逾七十的她,竟然戴起了老花镜,陪着孙子春来去QQ农场种菜、偷菜、浇水、除虫。除了这些小游戏,老太太还去老年大学学了拼音打字,她让孙子学着在QQ上与人聊天、交流。每当看到小春来打出一个字,她就滚落一颗泪珠子。

老太太又学会了QQ视频对话以后,到了年底,当她满心欢喜地把孙子叫到电脑前,让他与爸爸妈妈视频通话时,她又哽咽了。因为小春来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儿子和儿媳妇坐在视频那边更是泣不成声。从此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孙子开口说话。但事与愿违,严重的抑郁症让春来与人交流时产生了很深的障碍,即使是她,一天到晚也听不到孙子说一句话。

有一次深夜11点多了,老太太忽然犯了心脏病,她大声喊着小春来的名字,让他快点拨打120。小春来听到奶奶急促的叫声赶了过来,可他抓起电话,嘴张了大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老太太感到有些绝望了,她没想到,在自己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小春来除了急得面红耳赤,仍然说不出半个字来。幸亏当时邻居们赶到,及时给她服了药,要不然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从那以后,老太太就提前准备起自己的后事来,她怕万一有一天,远在南方打工的儿子和儿媳妇赶不回来,孙子又口不能言,自己若是犯了心脏病,连个寿衣都没人给穿,这在当地农村的风俗习惯里,是犯大忌的。

老太太不但为自己照了遗像,平时也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眼光,经常穿着寿衣走来走去,以至于小区里的人常说302室闹鬼。与此同时,她开始想尽各种办法训练孙子开口讲话。她教孩子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句:“救命,救命,快打120!”这句话经常在孩子耳边萦绕,在孩子脑海里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又有一次,当他看到奶奶躺在沙发上蜷缩着很难受时,他终于开口说了“救命啊,救命,快打120”。只是因为吃坏肚子而有些腹痛的老太太听到了,高兴得流下了眼泪,在她眼里,不管孩子说什么,只要他张嘴说话了,就是成功了。后来,孩子就反反复复地念这一句话,但既无焦急之态,又不似诓人之语。

“老奶奶,孩子后来就没有再说过别的话吗?”林可可这会儿也是眼圈泛红,几乎要掉出泪来。

“没有,我孙子再没有说过别的话。我给他的爱,不同于父母给他的爱,我所做的还不能彻底打开他的心扉。去年春节,孩子的爸妈曾回来过,可孩子看到他们就像看到陌生人一样,不管他们如何无微不至地疼爱他,如何耐心地诱哄他,他就是没有再开口说别的话。我们家经济条件不算好,儿子和儿媳妇不能一直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于是又去打工了,希望能挣到更多的钱为孩子看病。我一个孤老婆子,能做的就是尽量好好照顾孙子,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林可可听着老人的哭诉半晌无语,她觉得胸中有股难以抑制的激流在奔腾跳跃,她想帮助这祖孙二人,她不能让这个遭遇不幸的家庭,再走向悲剧的深渊。

“老奶奶,我想帮助您,您和小春来不能这样过下去。我是记者,我可以将您的事情写出来登报,让更多有爱心的人来关心您、帮助您。”

“好孩子,谢谢你。我还不算什么,就是希望我那小孙子的病能得到更好的治疗……”老太太依旧是边说边哽咽。

“我现在就去写稿子,争取把稿子发出来,我想用《时代快报》的力量,凝聚起更大的社会爱心,帮您渡过这个难关。”林可可说完,连忙和老人告别。

林可可几乎一夜未眠,当黎明破晓,曙光初现的时候,一篇题为《一个“活死人”的抑郁之痛》的新闻稿,终于发到主编安阅微的邮箱。

“桑妮,你的稿子写得蛮有噱头的,一个年逾七十岁的老太太还玩时尚的QQ农场游戏。”宽敞明亮的主编室里,安阅微在评价着桑妮完成的新闻稿,而她面前站立着的正是这次代替她出访的林可可和“新闻女王”桑妮。

“安主编,您真是太过奖了,我知道我做得还很不够,还请您多多指点。”桑妮的话语里透露出的不是谦虚,反而让人听着有些自满自足。

“是啊,桑妮,你的稿子真的还很不到位,等一下我会给你分析具体原因。”安阅微说完,目光又转向林可可,“林可可,我看到你传到我QQ邮箱的新闻稿子是早上4点30分,怎么会这么晚呢?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安阅微问道。

“嗯,是这样的,为了采访这个新闻我彻夜未眠,我跟那个风烛残年促膝长谈了近乎一夜,而且我还发现了那个奇怪的小男孩。”林可可说。

“见鬼,还真的有个小男孩,那个老太太怎么没跟我提起呢?”桑妮在旁边低低地嘟囔了一句。

“你是说有个奇怪的小男孩,是吗,林可可?”安阅微关切地问道。

“嗯,是的,他叫春来,是李素英老人的孙子,他患有严重的儿童抑郁症。”林可可见安阅微也十分关心那个小男孩,于是说道。

林可可的回答让安阅微沉默了许久,几分钟后,她一脸沉重地让林可可和桑妮坐下来,缓缓说道:“在我让你们做这个采访之前,其实我一直在关注社会上的抑郁症人群。那个QQ号也是我在一个抑郁症群里发现的,我发现用这个QQ号的人非常奇怪,因为他在群里的言语十分不同,一会儿只说‘救命’两字,可一会儿又思路清晰,打字流畅,让人感觉十分怪异。于是我加他为好友。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我怀疑这个QQ是两个人在不同时间段共同使用,我非常想去解开这个谜团,可当我终于和这个风烛残年约好做一次采访,想给她一些帮助的时候,偏偏正赶上了公司召开紧急会议,所以我就找到了你们两个。在给你们布置采访任务时,我故意以肯定的语气说不知道这次采访内容,想让你们充分发挥才能,圆满完成我想要的采访。可我没想到,你们居然是兵分两路,给了我两篇完全不同的新闻稿。”安阅微说到这里,顿了顿,因为她看到桑妮的脸色起了变化。

“桑妮,对于你的这篇新闻稿,我不想再多说什么,现在社会上老年人玩时尚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闻热点了,秀街舞、上网聊天,甚至是超级微博控什么的,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之事。而你忽略了李素英老人在玩时尚背后的难言之隐,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

此时,桑妮早已经无话可说,对于爱抓噱头的“新闻女王”来说,缺乏探究新闻背后的深意和社会责任感,的确是这次她会败给林可可的最大原因。

“好了,桑妮,你可以先去忙别的工作了。林可可你留一下,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安阅微示意桑妮离开,因为对于李素英老人和她孙子春来的事,已经不仅仅是一篇新闻稿子那么简单,安阅微想做的是,如何帮这位老人化解当前的难题。

“可可,你的这篇《一个“活死人”的抑郁之痛》明天肯定会上头版头条,有些文字表述不清,或笔力不够的地方,我已经略作修改。等稿子发了,我希望你能把李素英老人的事件继续深入报道,只有一系列的新闻报道从而产生广泛的效应,才能更多地帮助这个老人,你明白了吗?”安阅微的深思熟虑,让林可可不由得心生敬佩,这也给她继续深入做好这个新闻专题提升了信心,增添了动力。

在林可可和安阅微的共同努力下,李素英老人的事件最终被《时代快报》传播得广为人知,社会各界的爱心人士,包括医疗专家纷纷关注起这个孤寡老人和患抑郁症的留守儿童。随着事件的深入报道,老人和孩子的情况也在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同时,为了扩大影响力,林可可在经过李素英老人的同意后,把她和春来共同使用的那个QQ号公开登报,许多看过报道的网友们在将其加为好友后,都不约而同地发起了一个名为“关爱小春来,让他开口说话”的网络活动。网友们约定,跟小春来聊天的时候尽量用语音聊天,跟他讲好玩的、好笑的事情,耐心引导他说话,并利用周末等空余时间去看望小春来,和他做游戏,让他接触更多的人,改善他自我封闭的状况。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小春来慢慢地从打字开始,逐渐开口说话,虽然不多,但这已经让李素英欣喜不已了。现在老太太早已脱下那身吓人的宝蓝寿衣,开始带孩子下楼,去人多的花园里和小朋友们一起游玩、戏耍。而李素英则在社区、《时代快报》和社会各界的帮助下,成功实施了心脏搭桥手术。孩子因得到有效治疗,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抑郁症的病情在减轻,他的爸爸妈妈也放弃了外地打工生涯,重回家乡,一家人幸福地在一起生活。

林可可此次对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的连续报道,不但受到了主编安阅微的大力褒奖,就连新光总裁徐天霖、副总裁程安迪对她也是大为赞赏。但另一方面,林可可的初露锋芒,也引起了办公室里大大小小的议论:

“哎呀,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安主编在后面给她撑腰,她能这样风光无限、满面红光吗?”

“对了,还有那个程安迪,现在连看她的眼神都不怎么对了,你没发现下班的时候,两个人总是‘无意’地走到一起?”

“怕是还有别的什么后台吧,要不然怎么刚来新光还没站稳脚跟,一下子就有如日中天的感觉了,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从未见过哪个新人,像QQ小姐这样大红大紫过!”

林可可每天出入《时代快报》记者部,听到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嚼舌根。她没想到靠自己的刻苦努力取得了一些成绩,却招致了这些人的另一番非议。但她没去管他们,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他们说什么,我既然做记者就要拿稿子说话,我坚信凭自己的努力,一定会成为新光公司《时代快报》最优秀的一线记者。”

这天下午,林可可像往常一样下班走出办公室,偏巧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新闻女王”桑妮。桑妮看着春风满面的林可可,用极具挑衅的口吻说道:“林可可,你别得意得太早了,咱们走着瞧!”

其实林可可自己心里也明白,暂时的胜利很快就会过去,一切还要重新开始。至于明天会发生什么,一切都还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