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闷油瓶的来历。
每隔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他就会从天边孑孑而来。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藏地的莲花生宝藏一样。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背着一个非常大的背包,独自一人穿行在茫茫的雪原上。
见过他的牧人都称他为戴瓦,即是梵语里的半神。因为他的容颜就如念青唐古拉山的雪峰一样,亘古不变,连纳木错的女神都要嫉妒他。说唱艺人们把他编入自己的歌谣里,每唱一次,风就会把他的身影带进姑娘们的心中。甚至还有人传言,在朝圣路上见过他一次,好运就会永远相随。
唐卡,被再现的奇迹。他们将闷油瓶的样子画下来,与神佛一起供奉在庙宇里。我看着那副唐卡,久久不能言语。
一百多年的时间了。
一百多年,它黯淡了黄金画框,腐化了羊皮卷纸,我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庞。
“他是一个很神秘的人,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也只知道他姓张而已。”
“他的手很奇特,中指和食指特别的长。”
“他每一次出现,身上都会带着令人想不到的‘藏’。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他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哪个地方?”我抬起头,丹增活佛定定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一个所有藏人都想到达的地方。”
我身体一震。
这个答案,我知道,它的名字甚至出现在中国的每个一线城市。如果说有一个地方是藏地人人皆向往,那么无疑是佛法之源头,众神之居所——香巴拉,又译香格里拉。
关于这个神秘的地方,有着无数的传说。传说它伫立于五海七洲之间,藏着只要一滴就可以让任何人都不老不死的甘露。神明为了它打得天翻地覆,连那海洋都变成了红色。传说,香巴拉有四扇大门,一个在布达拉宫底下,一条在玛旁雍措附近,一个在扎什伦布寺的晒经墙下,还有一个在当惹雍措湖边的山上。
可没有人能够进入它,甚至都不知道它在哪儿。
香巴拉一直都是个迷。
而现在有一个人突然告诉我说,闷油瓶来自香巴拉。
假如九年前我没有跟着三叔进入七星鲁王宫,现在我一定会觉得眼前这位老人是个疯子。但是,我去过太多匪夷所思的地方了,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进入张家古楼,不是一个轮回的结束,而是一个轮回的开始。
他的那把黑金古刀,就来源于西藏。
“不过,我们也只是猜测而已。直到九十年前,噶举派的一位仁波切与张先生相遇,证实了这个想法。香巴拉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而张先生就是来自于香巴拉。”
噶举派是藏传佛教中的一支。九十年前,那就是民国十三年了。我问道:“那位仁波切和闷……我是说张先生,他们说了什么?”
“说了一个神乎其神的故事。至少在那位仁波切看来,是这样的。张先生说他一直在守护一样东西,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守护的东西是什么。也许是一块石头,一片湖泊,一截沙漏,也有可能是一段历史。这样的描述太奇怪,所以,他要求张先生可以证明一二,对方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但是当天晚上,噶举仁波切就从张先生身上看到了答案。”
“是什么?”我想到了闷油瓶身上那个黑色的麒麟纹身。但从丹增活佛的表情上看,我觉得答案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个。
“不知道。”
“什么?”
“噶举派早已不如四百年前兴盛,所以具体的传闻已经没有人知道。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去找那位仁波切或者他的弟子的转世,可惜一无所获。我们都认为他们的灵魂早就被留在了香巴拉,聆听佛祖的教导。”
藏传佛教是个相信轮回转世的佛宗,所以藏民大多不畏生死,只求来生。也许旁人难以理解,不求富贵,不求温饱,不求权势,那他们究竟在修什么。修行,修心,对于许多人来说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所以,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我下意识拒绝道:“你可以找我三叔,其实我并不擅长……”
“吴邪,去张家古楼的时候你也不擅长伪装你三叔,不是吗?”
我悚然一惊。
“可是你依然去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丹增活佛依然祥和地笑着,像那些佛像一样,笑得毫无破绽,笑得让我看不穿。我不知道丹增活佛,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势力,对我们的了解有多少。
不知者无畏,但有时候,不知道才是最可怕的事。
我放下质地粗糙的茶碗,尽量镇定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去香巴拉?朝圣,还是为了长生?”
“都不是。”丹增活佛轻轻摇了摇头。“简单的说,我们出现也是为了帮助你找到他。我们藏地都流传着一句谚语,你帮助别人挖井,就是帮助自己取水。”
我有些犹疑不定。如果说有个组织为了找一个人而倾全国之力,别人一定会说这个组织是个傻子。但是如果说找的那个人是闷油瓶,那么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因为闷油瓶值得。
而且几十年前,全国就兴起过寻找“张起灵”的运动,这件事,不过是当时的重演而已。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子傻劲,我突然不顾一切地大叫道:“你们放弃吧,我是不会把闷油瓶交给你们的!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帮助你们!”
“噗嗤——”
屋子外面突然传来了女子清脆的笑声。听出是婷婷的声音,我顿时有些不高兴,感情她一直在旁边听墙角呢。
丹增活佛也听到了,叹了一口气道:“卓玛,不要胡闹。”
蔡娉婷没有应声,而是拉开门帘直接进来了,不客气地坐在活佛旁边。“仁波切爷爷,你就不要再和他慢慢谈了。他就是个榆木疙瘩,根本分不清敌我。”说着,她又扯了扯我的衣服,扬起下巴道:“嗳,吴邪,你把刚才那话再说一遍,真是笑死我了。”
“哼。”我扭过头,表示不愿意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婷婷则是根本不在乎,就当做没看到:“其实我们确实没有坏心。既然你不相信,那我索性就把这次行动真正的目的告诉你。”
她撩了撩头发,神秘一笑:“我们要送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