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来得及。让您去深入心理任务和各种其他任务还太早。您会逐渐地接触到它们。现在先来做些最简单的身体上的任务。每个任务都可以做得吸引人的。”
“要知道,心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身体分离的。它们很容易就可以融合在一起……弄错……弄不好是很容易混淆的。”乌姆诺维赫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托尔佐夫连声称是,“在每个身体上的和心理上的任务以及在执行任务中有很多身体上的或者心理上的东西,二者是无法分割的。假设一下,您要出演普希金的《莫扎特和萨利里》中萨利里这一角色。
萨利里在决定杀害莫扎特时,心理过程是很复杂的:紧张地拿起酒杯,倒进葡萄酒,掺进毒药,然后将这个酒杯递给了自己的朋友,一个以音乐令世人折服的天才。要知道,这些都是身体上的行为。但是这之中包含着多少心理活动啊!
或者,确切地说,这些都是复杂的心理活动,但其中又有着多少身体上的行为啊!给你们一个最简单的身体行为:走到一个人跟前,打他一个耳光。为了把这个行为表演得真实,需要提前经受多少复杂的心理体验啊!试着做一下递酒杯和扇耳光的一系列行为,用内心的规定情境和‘假使’来给做出这些行为找个理由,然后确定一下是在哪里停止身体上的任务而开始了内心活动的。你们就会发现,这是很容易混淆的,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判定的。但是,你们不用害怕这个,就让它们融合在一起好了。要会利用这种在身体上的和心理的任务之间界限的不确定性。在选择任务时不要过分明确身体的自然天性和心理自然天性的界限。大致地划分一下就可以了,这样说吧,用你们的感觉测量一下,稍微偏向身体任务这边。我不会因为你们的错误而不高兴的。错误对你们的创作是有好处的。”
“为什么显而易见的错误可能带来益处?”我们不解地问道。
“正是因为这些错误,你们才不会使自己的情感怯弱,正是因为它们的保护,才使你们免受了内心的压迫。正确完成身体上的任务,可以帮助你们建立合理的心理状态。可以从根本上将身体上的任务变成心理任务。要知道,就像我说过的,身体上的任何任务都可以提供心理方面的依据。
“我们暂时只讨论和研究身体上的任务。这些任务更容易让人接受,也更容易执行。完成这些任务时,表演变做作的风险更小。以后我们还会具体讲到心理任务,现在我建议你们做练习,表演习作,表演一个片段或是扮演一个角色时,首先要找到的就是身体上的任务。
19××年×月×日
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一个重要问题:如何在部分中找到任务。这个过程的心理技术手段是:为所研究的部分想出一个相应的且能够更好地描述它们内在实质的名称。
“这样的洗礼仪式有什么用啊?”戈沃尔科夫带有讽刺意味地说。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回答他说:
“您知道吗?一个起得很好的名字,就是指从名称就能断定部分的内在实质的名字意味着什么吗?
“这样的名字就是综合体和精华。为了想出这样的名字,必须要像榨果汁那样‘榨取’部分,或者是提纯,提取出部分的内在实质,使之结晶,然后给这种‘结晶体’找到一个恰当的名字。当演员寻找这样的词语时,就已经是在探究钻研,提取精华和总结形成部分了。在选择名称的过程中,同时也就找到了任务。
“能显示出部分内在实质的正确名称,可以揭示部分中所包含的任务。
“为了让你们在实践中来理解这个命名工作,我们就在《布朗》的‘襁褓’
这一幕中来练习一下,”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说,“演最开始的两个部分,就是两个片段。我会告诉你们内容。
“牧师布朗的妻子阿格涅斯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在忧伤的怀念中,她将儿子死后留下的遗物——尿布、衣服、玩具以及其他各种物品都翻出来。
每个物品上都撒满了母亲忧伤的眼泪。回忆令她伤心欲绝。悲剧的发生是由于他们住在一个潮湿、环境脏差的地方。以前,儿子生病的时候,母亲曾祈求丈夫从教区搬出去。但是牧师布朗是个狂热的信徒,他盲目地忠诚于自己的信仰,不想为了家庭幸福而让出牧师的职务。正因此,才要了他儿子的性命。
“再来告诉你们一下第二个部分片段的内容:布朗来了。他自己感到很痛苦,也为妻子阿格涅斯感到难过。但是,信徒的职责使得他变得残酷,他劝说妻子把孩子死后留下的东西、玩具都送给吉普赛人,这是因为,这些东西会影响阿格涅斯忠实于上帝,影响他们实践自己的基本生活观念——帮助周围的人。
“现在,你们提取一下这两个部分实质的精华,为了做到这点,你们要给每个部分都想出一个合适的名称。”
“这没什么,想明白了吗?一切都很清楚。第一个任务的名称——母亲的爱,第二个名称,你们难道没发现吗,是信徒的职责。”戈沃尔科夫说。
“好吧,就这样吧,”托尔佐夫同意了,“我不打算了解形成部分过程中的细节。当我们讲到角色和剧本的时候,还会非常详细地学习这个部分。
“现在,我要建议你们永远都不要用名词来给任务命名。用名词来命名部分,舞台任务一定要用动词来命名。”
“为什么?”我们感到困惑不解。
“我来帮你们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有个条件,你们要真正去试着表演一下我们刚才已经用名词命名的任务:(1)母亲的爱;(2)狂热信徒的职责。”
维云佐夫和威廉米诺娃承担了这个任务。维云佐夫表现出一副生气的面孔,眼睛突出,背挺得直直的,简直紧张到了木化的状态。他在地板上迈着稳健的步子,使劲地跺着脚,用低沉的嗓音说话,显出高傲的样子,希望这些方法可以给自己增加刚毅、力量和决心,以表现出一种‘一般’的责任。威廉米诺娃也开始装腔作势起来,努力地表现出‘一般’的温柔和爱心。
“你们没有发现吗?”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看了他们的表演后说,“你们用来确定任务的名词,使得其中的一个人扮演了似乎好发号施令的人,而另一个表演出强烈的感情——母爱?你们只是表演了一个掌权者和一个有爱心的人,但并没有真正成为这样的人。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名词只能描述概念,说明确定的一种状态,描述一个形象或是一种现象。
“在说明这些事情时,名词只能在形象上,表面上确定这些概念,不能暗示出活动的积极性和行为。但同时,每个任务是一定要有行为的。”
“不过,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名词可以用来作形象的说明、描绘和介绍,而这些难道不是行为吗?”戈沃尔科夫争辩说。
“对,是行为,不过不是我们艺术所要求的舞台上的真正有效的且合理的行为,而是一种装模作样的‘假装’行为,我们是否定这样的行为的,要极力将其赶出舞台。
“现在我们来看一下,如果我们把任务的名称由名词换成相应的动词,将会怎么样?”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继续说道。
“这个要怎么做呢?”我们希望他解释一下。
“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就可以做到这一点,”托尔佐夫说,“这就是:在说出动词之前,先在变格的名词之前放上‘我想’这个词:‘我想做……什么?’
“举个例子来尝试说明一下这个过程。假如,我们就以单词‘权利’为例。
在它前面放置一个词组‘我想’。就会得到:‘我想要权力’。这样的愿望实在是非常笼统和不现实的。为了使它充满活力,就要给它加上一个具体的目的。
如果这个目的足够吸引你,那么,在你们心里就已经形成了要完成这个行为的欲望和需求。这时,你就应该选择一个准确恰当的词汇来揭示它内在的实质。
当然,这里要用动词,这个动词要能够表现鲜活的、积极的任务,而不能只是由名词创造的没有行为的概念。”
“怎样才能找到这样的词汇呢?”我有些不明白。
“你这样对自己说:‘我想做……什么……为了得到权力?’回答这个问题,你们就会知道,应该怎样做了。”
“我想成为有权利的人,”维云佐夫抑制不住地说。
“成为这个单词表现的是静止状态。它并不具备那种含有行为的任务所必须具有的主动性。”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指出。
“我想得到权力。”威廉米诺娃纠正道。
“这个有点靠近主动性了,不过还是太笼统和无法立刻实现。要不,你们就尝试一下坐在这张椅子上,看能不能得到‘一般’的权力。我们需要更加具体、贴切、现实和可以完成的任务。你们要明白,不是每个动词都是合适的、可以用的,也不是所有单词都可以促进人们做出积极主动、有效的行为。因此,应该擅长选择任务的名称。”
“我想得到权力,为了全人类的幸福。”有人说道。
“这是个漂亮的句子,但在现实中很难相信它有实现的可能。”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提出了异议。
“我想要权力,是为了享受生活,为了高兴地生活,为了得到尊重,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舒斯托夫改正说。
“这个愿望是现实的,更容易实现的,但是,为了完成它,你们之前必须要解决一系列的辅助任务。像这样的最终任务,是不能马上完成的,需要逐步地做,就像是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地上楼一样。想要一步就跨上去是不可能的。现在,你们就去迈过通向任务的所有台阶,并逐一指出这些台阶的名称。
“我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干练、更睿智,让大家都信任我、依赖我。我想变得与众不同,希望得到赏识,希望大家都关注我,等等。”
这之后,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返回到了《布朗德》中“襁褓”的这一段,为了让所有的学生都参与进来,他这样建议我们:
“就让所有男生从布朗德的角度,想出自己任务的名称。男生应该要更准确了解布朗德的心理。至于女生嘛,就让她们做阿格涅斯的代表。她们更能理解细腻的女性之爱和母爱。”
一、二、三!班级分成男女两组的论战开始了!
“我想要控制阿格涅斯,为了能够迫使她作出牺牲,也为了拯救和引导她……”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女生们就突然激烈地冲着我抛出了一堆想法:
“我想追思一下逝去的孩子!”
“我想接近他!想跟他交往!”
“我想救治他,爱抚他,照顾他。”
“我想救活他!”“我想追随逝去的人!”“我感觉他就在旁边!”“我感觉他依然在这些物品中玩耍!”“我希望他不要躺在棺材里!”“我想让他返回到我身边!”“我想忘记他的死!”“我想减轻痛苦!”
马洛列特科娃大声喊了一句话,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我想紧紧抓住,不放开!”
“如果这样的话,”男生也同样地说道,“我们要斗争!”“我希望帮助阿格涅斯,以博得她的好感!”我想安慰她!”“我要让她知道,我能理解她的痛苦!”“我想给她描绘一下完成职责后那令人向往的喜悦。”“我想给她解释作为一个人需要承担的伟大任务。”
“那要是这样的话,”女生们喊道,“我想用自己的痛苦博取丈夫的同情!”
“我希望丈夫看到自己的眼泪!”
“我要更加用力地抓住,不松开!”马洛列特科娃喊道。
男生们则回答说:“我想用人类的责任来吓唬她!”“我要用惩罚和决裂来威胁她!”“我要表达自己对我们不能相互理解的失望!”
当我们在唇枪舌战的时候,产生了许多新思想和情感,这些新思想和情感都要求给它们用相应的动词命名,当然,这些动词也同样会引起内在的行为欲望和需求。
我同她们争辩的时候想要努力地说服她们,当智慧、情感和意志力给我的任务都做完后,我似乎感觉自己刚刚演完一场戏。我很满意这种状态。
“每一个被挑选出来的任务就其本身来说都是正确的,都在某种程度上唤起了行为,”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说,“对于那些更具主动性的人来说,像这个任务‘我想追思一下逝去的孩子’所能引起的情感就太少了;主动性强的人需要另一种任务:我想要抓紧,不放手。抓住什么呢?物品、回忆、对逝者的思念。如果你们让别人去做这些任务,她们可能对此反应很冷淡。记住,重要的是,要让每个任务都具有吸引力,都能够激起某种感情。
“现在,我认为,你们问我的问题:‘为什么不能用名词来给任务命名,而一定要用动词?’我已经让你们自己在实践中找到了答案。
“这就是我现在所能告诉你们的关于部分和任务的所有知识。当你们逐渐了解更多有关我们的戏剧艺术的知识时,知道更多的心理技术手段时,当你们拥有了可以划分成部分和任务的剧本和角色时,我会慢慢教给你们其他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