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兀啄诧异地注视着太子,平素他和自己的关系疏远,怎么今日竟然为自己出头呢?
不仅如此,金兀术还将他邀入太子宫品茶,谈天。那以后,金兀啄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太子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金兀啄也渐渐明白了太子的用心。金兀术虽然是太子,但其他皇子势力也不弱,若想稳固地位当然需要有帮手。而金兀啄母亲身份地位卑微,金兀啄予皇位肯定没有非分之想,拉拢他自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金兀啄是懂得感恩的人,若没有太子殿下的“照顾”也许他早已死于众皇子之手了。
如今,宫里的情势也发生了变化,四皇子在一起骑马中马失前蹄从此半身不遂,五皇子病死,如今能够和太子殿下争权的也不过是皇二子金兀詹。而有金兀啄在身边保护,太子殿下多次化险为夷。即使是这样,在太子殿下的眼里,金兀啄依然只是一枚可以移动的棋子而已。
虽然厌倦了宫廷争斗,但为了让母亲能够安享晚年,金兀啄只得屈辱跟随昏庸好色无能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曾经承诺,他日他若登基,一定放金兀啄离开皇宫,携母亲隐居乡间。一草一木,一月一花,是历经风浪的金兀啄此刻最想要的幸福。
金兀啄缓缓闭上眼:“皇兄,我这条命是你救下的,你要杀就杀,就当我还给你。”
金兀术阴冷的目光扫视着金兀啄,不,还不能杀死他,他是可用的棋子,自己还没有登基,大权未稳,身边需要人帮助自己。
金兀术收回剑,阴森地说:“皇弟,本太子不想做事做得太绝,你也跟随本太子办事办了这么多年,这一次就饶你不死,你可不要忘记了,你还有一个娘亲在深宫里……”
金兀啄浑身一个激灵,内心升起一股寒气。他听出了弦外之音。金兀术拍拍他的肩膀:“不就是一个东魏的小女子嘛,何必伤了你我兄弟之间的感情呢?”
“是,皇弟明白。皇弟会带沐小鱼来的。”
金兀啄转身走了出去,眼神里满是哀凉。
沐小鱼看到一道青色影子飘了过来,不耐烦地说:“我已经找了朋友替我帮忙了,你有必要每天跟着我缠着我吗?你是不是暗恋我?”
金兀啄面无表情地说:“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又让我去偷鸡摸狗?”
“太子殿下看上你了,要你陪一夜!”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了。
“什么,混蛋,原来你是个拉皮条的!我呸!”沐小鱼心知不好,赶紧脚底抹油,可是金兀啄又飘了过来,拦住了她:“你跑不了了,跟我走吧!”
“我不去!我不去,金兀啄,我是你的人啊,我是替你干活的人,你怎么能出卖我让我去做这么龌龊的事情呢?”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我不去,我宁可死也不去。”沐小鱼知道自己的武功根本不是金兀啄的对手,她急了,抽出小刀就准备自尽,金兀啄手指轻弹,将她的小刀击飞了。他迅速点中了沐小鱼的穴道,沐小鱼的身子软了,他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躯那么软那么凉,她说不出话了,眼眸凝视着他,渐渐滚出晶莹的泪来!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只得别转脸,不让她瞧见他的脆弱。他抱着她,步履沉重,第一次使不出轻功。
离驿馆越近,他脚步越抬不来,可是始终还是要面对的。
金兀术已经侧卧在床榻上了,将金兀啄横抱着沐小鱼走了进来,顿时眉开眼笑,他让金兀啄将沐小鱼扔在了床榻上。从腰带上取下一枚玉,像抛饵一样扔给金兀啄:“赏给你,下去吧!”
金兀啄屈辱地捧起玉,垂下头,绝望地瞥了一眼床榻上无辜无助的沐小鱼,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终于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转身离开。
他走到台阶下,仰望着天边那轮惨淡的月亮,双手微微颤抖着,那块坚硬的玉石都不知不觉间被他捏碎了。
手心一阵刺痛。
他看着手心,那里渗透出血丝来……
怎么办?
自己该怎么办?
金兀术色迷迷地俯视着沐小鱼,摸了摸她柔嫩的脸颊:“小美人儿,怎么样,本殿下可没说错吧,你果然乖乖滚到了本殿下的床榻上了……放心吧,本殿下一定会温柔的,一定会让你欲仙欲死的!”
沐小鱼痛苦地眨巴着眼,泪水模糊的眼眶,她恨金兀术,更恨金兀啄,他们简直不是人。
金兀术轻佻地脱着沐小鱼的衣裳,渐渐脱得只剩下了一件肚兜,他笑吟吟地说:“真是一朵带刺的小野花啊……本殿下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他吹熄了烛火。
窗外屹立的金兀啄看着室内的灯火灭了,浑身一个激灵,他摸了摸腰上悬挂的剑,嘴唇咬出了血,他在下一个决心。蓦然的,耳尖的他听闻到了一丝轻微如风吟的声响……
他急忙闪入廊下,瞧见黑暗中闪出两道黑色人影,飞一般破窗而入掠进金兀术的卧室里。金兀啄本能地想要冲进去,又忽然站住,眼神掠过一丝阴冷。
他潜入窗下,朝内窥视……
那两个人直扑向金兀术,金兀术已经脱得赤条条的,听闻风声转身,脊背上却已经中了两刀,他来不及大喊,身上又中了数刀,鲜血喷溅而出。
刺客冷冷地说:“殿下,冤有头债有主,你下去以后记得是皇二子派我等来的。”
金兀术用最后一丝力气呼喊着:“金兀啄……”窗下的金兀啄知道这是皇兄召唤自己去保护他。他却纹丝不动。
终于,金兀术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两个人看着床上的沐小鱼,举起刀来欲灭口,金兀啄这才飞奔而入,电光火石间,那两个刺客哪里是金兀啄的对手,顿时都被击倒在地。其中一个咬毒自尽,另外一个略微犹豫已经被金兀啄点中了穴道。
金兀啄掀开刺客面罩,不禁吃了一惊,是皇二子金兀詹的贴身护卫展超。他知道这个人虽然有武功但胆子小,估计没有勇气再自杀。
他俯身去看太子,发现对方已经断气了,那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悲凉,甚至还有小小的欣喜——原来自己是如此恨太子。难道只是因为太子一直欺压自己,还是因为太子要霸占沐小鱼呢?
他给沐小鱼披上衣服,又急忙解开了她的穴道,穴道刚解开,沐小鱼就脆生生给了金兀啄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不是人!”
那一巴掌金兀啄可以躲开的,可是他没有。宁可那耳光落在脸颊上。仿佛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原谅自己。
沐小鱼抢过金兀啄的剑想要去刺已经死了的太子,金兀啄制止了她,她恨恨地说:“便宜你了,狗贼!”
她对金兀啄说:“我讨厌你。”说完就冲了出去。
金兀啄想要去追,终究忍住了,毕竟他是经历过风浪的男子,知道此刻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金兀啄对展超说:“本王知道你家夫人刚给你生了个儿子,你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会灭九族的,本王答应你,只要你按照本王的吩咐去做,本王担保你没事,你家族也没事。不仅没事还升你的职。”
展超眼神一亮,旋即又暗淡了:“王爷,这怎么可能,我刺杀的可是太子殿下!”
金兀啄说:“如果你不信本王,那你就等着诛九族吧!”他逼人的气势令展超不得不相信了,也许有可能呢?不管如何试试看,赌一把吧!
“好!王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如果王爷救下我和我家人的命,以后展超这条命就是王爷你的。”
金兀啄微微点头,眸里星芒闪动。此事,一定和皇二子有关系。如果皇二子被拉下马……他的浓眉微微一挑,心里忽然无由翻涌激浪,为什么不可以?皇二子才智平庸,从他派遣的是随身护卫做杀手就足可以看出他多么缺乏智谋,这样的人又如何可以掌控南辽国呢?他握紧拳,仿佛那里握的不是虚空,而是南辽国的权杖。
沐小鱼跟随着太监走入后宫,太监说:“你等等,杂家去看看将你分配到哪个局去。”
沐小鱼今日刚睡醒,敏儿就来找她,让她赶紧去皇宫后门,会有小太监领她进去,安排她一个好差事。沐小鱼不知道后宫规矩,还真以为敏儿神通广大,这么容易就将自己领入后宫了。
这一切自然都是慕容敏的安排,他倒要看看,差遣沐小鱼入后宫的金兀啄,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沐小鱼站在原地等了半日,都不见小太监来领自己。她原本是焦躁的人,就沿着太监离开的方向一路寻去,不想东魏黄金宫阔大,她多拐了几个弯就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走向了御花园。
忽然,一群女人鬼喊鬼叫的声音吸引了沐小鱼的注意。
原来皇后花好太医建议她要多走动以便养胎,所以她在宫女太监们的陪伴下在花园里走动。
因为感觉无聊,心血来潮的花好令一个乖巧的宫女踢毽子给她欣赏。不想拿宫女踢飞了毽子,那毽子直奔大树底下一个蜂巢而去。顿时马蜂嗡嗡地散了出来,直扑向大树下这群女人。人人都担心被马蜂蜇伤了脸孔,宫女们也顾不上照顾皇后了,一个个窜得飞快,可怜的皇后要护着腹内的孩子,怎么也跑不快。
沐小鱼瞧见一个大肚子女人被马蜂缠上了,她抓住一个小太监,粗鲁地拽下他的衣裳,沾上了水,急忙笼在了自己和皇后身上。
皇后已经被蜇得要晕了,见有人救自己,死死抓住了沐小鱼,沐小鱼安慰说:“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等待马蜂终于散去了,沐小鱼这才收好太监服,宫女太监们跑了回来,花好怒视着那群奴婢奴才,她算是看明白了,平时白养着他们了,关键时刻全都不要主子了,这群奴婢奴才根本就靠不住。
她怒斥一声:“都给本宫跪下,自己掌嘴。”
哗啦啦跪了一地,掌声顿时此起彼伏。这阵势令沐小鱼吓呆了,这女人是什么人,好大的火气!
只见领她进宫的小太监飞奔而来,见到沐小鱼,阴阳怪气地嚷着:“啊哟喂,你怎么在这里?还不给皇后娘娘请安。”
沐小鱼是乖巧的人,最会看人眼色,急忙跪了下来,心想原来这人就是后宫之主,也并非天姿国色,只是脾气真大,简直和姑姑有得一比呀!看来皇上的眼光也不怎么的。
花好对那小太监说:“这奴婢是什么人?”
小太监跪下磕头回禀:“她是新入宫的宫女沐小鱼,惊扰了皇后娘娘,奴才有罪,奴才罪该万死。”
沐小鱼?
花好原本是打渔女出身,对鱼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她不禁打量了一下沐小鱼,呵呵地笑起来:“沐小鱼,你还真跟本宫有缘啊!好,你就随身伺候本宫吧!”
小太监急忙提醒沐小鱼:“你的运气真好,以后跟着皇后娘娘了。”
沐小鱼心里暗暗叫苦,家里有一只母老虎,这里又遇见一只母老虎,难道自己就注定要驯虎的吗?只是陪伴皇后娘娘,也许就有机会见到皇上,见到皇上没准就可以很快查到皇上的身世之谜了。
她满脸堆笑,狂拍马屁:“奴婢谢恩。”
花好说:“本宫是善罚分明的人,你今日救了本宫,本宫也不会亏待你。这盒糕点就赏了你吧!”她大方地指了指桌上的一叠杏花糕。
沐小鱼心想,自己救了你的命,原本以为你这皇后娘娘会给予一个什么大的赏赐,原来竟然这么抠门!就赏赐了一份糕点!难道那糕点是黄金做的吗?
嘴里却再次谢恩。
待皇后娘娘离去,那小太监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说:“沐小鱼,原本上面是将你分到了药膳局,一个清闲的地方去的,这是你自己闯的祸,你就只好自己兜着了。”
沐小鱼眨巴着眼,她疑惑地问:“跟着皇后娘娘难道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说我闯祸了呢?”
小太监傲慢地沉吟不语。
沐小鱼急忙从荷包里掏出银子,金兀啄给了她足够的银两让她打点上下,这银子来得容易,不花白不花,她才不会替金兀啄节约呢!
小太监见了银子自然是眉开眼笑,他悄声说:“你见过哪个皇上后宫没有三宫六院的?咱们的皇上可就这么一位皇后娘娘,为什么呀,连皇上都畏惧皇后娘娘,可见这娘娘的脾气有多么不好!”他打了个寒噤:“皇后娘娘为人最刻薄了,她爱钱如命,搜刮金银珠宝那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是绝对不会赏赐给伺候她的下人,你今日救了她她能赏赐你一份糕点已算是青睐有加了,平时最多赏赐你一个微笑。可是做错了事情,乖乖,那可不得了,轻则自罚,重责啊……”
沐小鱼不由自主地问:“重责什么?”
“重责小命就玩完,你啊,就自己珍重自求多福吧!”小太监一口气说完,扭着腰肢就走。
沐小鱼狠狠瞪了他一眼,给了那么大锭银子就说了这么几句话,这银子可真好赚。唉,他也是太监,敏儿也是小太监,怎么觉得敏儿这么对比一下显得正常多了。
就这样,沐小鱼一不小心就成了皇后娘娘跟前的人了。
晚间,用完晚膳的皇后娘娘又在发脾气,宫女们没人敢给她送茶,都推给了刚来的新人沐小鱼。
沐小鱼只得端着茶盏而入,花好正在那闹着:“你们这些奴才,吃本宫的,用本宫的,让你们去请皇上,怎么就请不来呢?你说本宫留你们有何用呢?”
她面前又跪着两位可怜的宫女。
沐小鱼见那两位宫女眼泪汪汪的,于心不忍,说:“娘娘,您喝口热茶,消消火气,犯不着生气,伤了您肚子里的皇子可怎么办呢?”
花好斜眼看着沐小鱼,平素她训人时没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这沐小鱼胆子还真够大的。
不过,这话说得也在理。
她伸手取过茶,浅浅啜了一口,说:“看来还是你这条鱼懂得哄本宫开心。”
“皇后娘娘,您让皇上来坤宁宫,其实也不难。”
花好一愣:“难道你这小奴婢有什么办法?”
“皇后娘娘,皇上可有几日不曾来了?”
花好挥挥手,让跪着的宫女们退了下去,这才对沐小鱼说:“说起来也有三日不曾来了,每日每夜就找借口在御书房里躲着不见本宫。”
沐小鱼原本是市井里长大的女孩,早已见惯了夫妻扯皮打架撒泼的事情,也见识过一些女子的驯夫术,皇上嘛,那不也是个男人吗?是男人总是图一个新鲜的。皇上不来皇后宫里,那肯定是因为成亲时间长了,对妻子已经没有了耐心。
“皇后娘娘,皇上和您感情曾经甜蜜过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这话倒勾起了花好对往事的回忆。
“这后宫人人都知道本宫是打渔女出身,本宫十五六岁时在太湖上打渔,遇见了微服私访的皇上,那时候他对本宫倒是一往情深不离不弃的。如今日夜相守了,这后宫里也别无其他嫔妃,他对本宫倒日益冷淡了起来。”
越说她越伤感。虽然做皇后享清福,至尊无上,若能蒙皇上垂爱,倒不如在太湖上打渔自在。
沐小鱼拍手说:“娘娘,那你不妨做打渔女的装束去见见皇上啊!人啊,都是恋旧的,娘娘你不曾忘记的事情,奴婢相信皇上也不会忘记。”
皇后一愣,眉毛微蹙:“大胆,本宫现在是六宫之主,怎么可以再做打渔女的装扮?这不是贻笑大方吗?”
“娘娘,您心里觉得到底是皇上重要,还是被人暗自取笑重要?再说您是娘娘,见的是皇上,您的丈夫,谁会取笑您呢?只会说您对皇上一片痴心呢!”
其实她这方法是和隔壁家的郑屠夫娘子学的。
郑屠夫娘子杀猪是一把好手,可是家里有银子了,郑屠夫娘子就不肯再举刀了,硬要学着小家碧玉的模样绣起了鸳鸯。结果郑屠夫在外养了个妾室。郑屠夫娘子举着杀猪刀上门,夫妻两个闹了一场以后反而感情复燃升温了。郑屠夫说,他习惯了娘子杀猪的悍妇模样,猛然见娘子捏起了绣花针,仿佛像走错了家门变得不习惯,所以不愿意回家了。
可见男人是恋旧的。
沐小鱼一番话令花好动心了。
她和皇上也曾有过花前月下流连忘返的过去,她如今也才二十岁年华,她不甘心,她想重新获取皇上的宠爱。
“好,本宫就听听的建议,来人呀,给本宫找一套打渔女的装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