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作自受。”好半天,艾妮才说出话来。
不过,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并且相信,这些事情对于自己来说已经见怪不怪。
“我可没有碰他。”威里垂头丧气地咕哝着,打算把比利抬起来,“他一会儿准要赖在我的头上,跟我没完没了--我倒不怕挨拳头。可他要在班级里没完没了地嘲弄我,让所有人也跟着起哄……”
“想信我,他不会的。”艾妮快言快语地说,“最好把他扔在这儿,别管他。给他点儿教训瞧瞧。”
虽然这么说,艾妮还是帮着威里把比利扶起来了。
他的浑身颤粟着,两只眼睛还在向上翻。不过,他马上就认出了威里,两眼露出恐惧的光。
“如果是因为打我,不小心把你给摔倒了,请你原谅我。”艾妮认为威里在说蠢话,无可奈何地抖动着肩膀。
比利的喉咙里咕噜作响,但他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有气无力地想甩开威里,还是被威里拖进了教室里。
威里等待着他缓过神来,冲自己大吼大叫,再朝自己抡拳头。
可这一次,比利似乎突然间变得痴呆了。
他坐在座位上,两只眼睛呆呆地盯着一个方向,一会儿露出惊恐的光,一会儿又怀疑似地紧捏着拳头。
“你看见了?”终于,他颤巍巍地走到艾妮的座位上,吃力地咕哝道。
“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你就不要再问我啦。”艾妮轻蔑地哼了一声,“有你好瞧的!”
照着威里平常的作为,他肯定会扑上去揍威里两拳。并把自己看见的都抖出来,让所有人认为,威里确实是一个怪物。
可这一次,他似乎被那个可怕的蓝大个儿吓坏了。
他恐惧地张了张眼睛,轻轻抬了抬两条胳膊,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还是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就像得了重感冒。
班里的人很少,没有几个人知道比利晕倒了。
再说,早来到班里的学生,不是想向同桌炫耀点儿什么,就是拼命赶作业的人。谁也不会在意比利是否晕倒了。
他无精打采地支撑着,在座位上发呆,只有偶尔偷偷地睨向威里时,眼睛里才射出一道光芒。
“他怎么了?”威里低声问前座艾妮,“恐怕真是因为我吧?”
“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敢惹你了。”艾妮边准备着上午需要的课本,边回头冲威里说。
“但愿如此!但我可不希望他生病。那样,他爸爸会找上我的。”
“你真是个胆小鬼,”艾妮用打量的眼光,盯着威里,“我真看不出来,你跟表姐所说的那个人,到底哪一点相像。”
奇怪的话威里听惯了,倒不觉得艾妮说的话古里古怪了。
他开始准备课本。不过,有点儿心不在焉。昨天晚上那两个人和今天早晨扑向自己的大狗,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转悠。
尤其是黑猫涵尔变得可怕的那个情节,总像潮水似地涌向眼前。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又摇摇头,认为自己不该再胡思乱想了。
他已经有好几门功课不及格。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智商是否真有问题,自己是个白痴。
黑猫涵尔飞快地穿梭在人行横道上,又回到了那栋破房子前的大街上。
在它刚站到街上的时候,大街就变了样。
肮脏的大街消失了,出现一条整齐的绿荫小路。路两旁是两排造型奇怪的房子。
有几家酒馆、店铺刚刚开门,里面吵吵嚷嚷。
涵尔走到一棵结着红果子的树下,“大叔,麻烦您,去斯菲格尔大街二栋三号院700室。”
老树打了个哈欠,有几片叶子从树上落了下来,“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随便打扰我。这座城市里,只有你忍心让我死得快点儿。”
“拜托!”涵尔挺了挺尾巴,一脸的不耐烦,它就讨厌老树伯西大叔的假正经。
“你自己也能跳到树上,去找你想要的巴士。你不该叫醒我。”
“我再也不会叫醒你。老酒鬼!”黑猫咬牙切齿地说,“麻烦您快一点儿。”
老树西伯大叔不情愿地抖了抖树干。它身上其中一根树枝像胳膊一样弯了过来,四处翻找一圈后,它终于看到有只苹果变成了黄色。
它把苹果拧了下来,黑猫用爪子接住了。
“谢了!”涵尔马上蹬上了飞驶过来的一辆巴士。
它就好像坐公交车投币一样,将苹果投进一个圆形的漏斗里,朝着其中一个座位跳上去。
司机叼着烟,从后视镜望了涵尔一眼,“赖巴猫,我很少见你这样愁眉苦脸。”
“好好开你的车。”黑猫彬彬有礼又不耐烦地吼叫道,抖了抖身上的虱子。
“嘿!每次你坐我的车,我就感到周身痒得厉害。以后我宁愿去中特大街发小广告,也绝不再当司机了。”
“你最好到蘑菇种植场去拱块菌,准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家伙。”涵尔嘲弄地叫道,眯起眼睛,盯着司机。
它说得没错,司机是一头猪,名叫约翰。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名字,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有一半人使用这个难听又难写的名字。
因为这个,约翰经常领错了工钱。
要知道,它是一名出色的司机,工资比许多叫这个名字的家伙要多得多。
如果不看它一身的黑花斑,约翰看起来一身纯白,倒也像一个干干净净的家伙。
可它从来都不洗澡。只有到星期天的时候,去郊外的松树林子里蹭一蹭,把灰壳子蹭掉。
它曾经自豪地说,因为这个,有一个猎人几枪都没能穿透它。
它总喜欢将两只后蹄搭在方向盘上,肆无忌惮地把车撞来撞去。但如果碰到交通管制,它则比谁都更守交通规则。
因为这个,它每年都要进看守所里蹲上两天,罚掉几个月的工资。
“威里怎么样了?”约翰边喷着唾沫星子,边问道。
“这可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他真是个可怜虫儿!我经常看到,他趴在那栋破房子的窗台上往外瞧。”约翰又说,“说真的,真该揍揍崴斯那个该死的酒鬼。有他在,办不成什么好事儿。”
“你知道传闲话的下场。”黑猫不耐烦地说,眼睛飞快地在街道上转着。
越看,它的眼睛越忧郁。
大街上的房子无力地趴在地上,四处扔着破砖残瓦。所有的窗口都在打哈欠,冒着臭气。
护城河里的水,渐渐失去了耀眼的蓝色,变得浑浊不清。
大街上不再有勤快地出来练习魔法的人,而处处歪躺着酒鬼。
无家可归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抱怨声足以让人发疯。
市政府的大厅看起来,就像皱缩在一起的蔫萝卜,不锈钢板断成一截一截,玻璃上污浊不堪。
里面所有的人都在闲聊。
他越看越激动,不禁心痛地闭上了眼睛。
但也有那么几家,依旧保持着神秘和整洁,尊严与诚实。那都是几位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他们即使再有威严,也保持不了多久。
这座城市,就像是一只满身垢病的大虫子,缓慢地移动着,走向死亡。
“狠狠揍崴斯一顿,让他见鬼去。”约翰好像不把涵尔气疯,不算完,它突然挥起拳头吼叫道,“我们这个城市算是要完蛋了,到处乱糟糟的,一片凄惨。可谁敢去说点儿什么!谁说什么谁倒霉。”
涵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它本来已经感到自己快要像一棵枯树似地死了,却被花猪约翰唤起了心头的怒火。
它随手抓起放在座位旁边的一瓶鸡汁饮料,砸到了约翰的脑袋上。紧接着,从半开的窗玻璃中跳了出去。
“该死的!你听着,总有一天我叫你难堪。”约翰看涵尔走远后,大声地咒骂着。
不过,它也只敢做到这。涵尔在这座城市里的地位,没几个人敢惹。
这它是完全明白的。而且,它也知道涵尔将来有一天,一定会变得十分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