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我都是伴着时断时续的咳嗽,在被窝里打颤。
有几次,差点儿发疯地顺着窗台跳下去。
可一想到爸爸妈妈不信任的眼神,愤怒就一点点战胜了害怕。
一定要弄清楚,咳嗽声从哪儿传来,我再也不想做个胆小的孩子。
早晨,当我从迷迷糊糊中睁开沉重的眼皮,拉拉已经悄无声息地,蜷卧在我的枕头旁边。将一只小爪子,放在我半攥半松的手掌里。
“你这只坏猫,又要搞什么鬼?要我挨妈妈骂!”我想把它推到床下。
可看到它可怜巴巴的眼睛,缠着白纱布的小爪子,又忍不下心,轻轻将它搂在怀里。
拉拉温顺地被我搂着,可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帘后面的缝隙。
我试着把它的脑袋,掰向别的方向。
它在一瞬间,又飞速转过来,对着窗帘。
“在看什么?”我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
如果你们经历了我这么多害怕的遭遇,也会对于什么都心存疑虑。
拉拉全身的毛在抖动,慢慢竖起。尾巴也由温顺的左摇右摆,变成了直竖状态。
它藏在爪子里的锋利的指尖,已经平伸出来,眼睛越瞪越大(这在白天很少见,猫咪白天,眼睛从来都是眯着的),似乎要捕捉什么猎物。
“拉拉!”我试图将它按在床上。
可它“腾”地跳到床沿上,一直盯着窗帘后的缝隙。
“不要叫啦,又让妈妈以为我在打你!”我无论怎么捂它的嘴,它都能发出尖叫。
让我不得不怀疑,缝隙中隐藏着什么。
是小骷髅吗?
我悄悄穿上睡衣,轻轻跳到地板上,蹑手蹑脚地向窗帘靠近。
拉拉正学着我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踩着我的脚印。
就在我要掀开窗帘,隔板的缝隙里,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
“丝丝!”
我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几秒钟的沉默后,又传来,“丝丝!”
拉拉已经跳到窗台上,正将小爪子向缝隙里插,一面喵喵地尖叫。
“像什么?”我兴奋地盯着拉拉。
它用眼睛告诉我,像一个病了好久的人。
他嗓子眼儿里积了口浓重的痰,咳不出来,才一个劲儿地“丝丝!”
拉拉还在将爪子向下抓挠。
我的头发差不多全竖起来了,心脏怦怦乱跳,满脸通红。
这次--爸爸妈妈总该相信我的话了。
正当我也学着拉拉要把手指插进缝隙,试图抓住点儿什么,身后传来咆哮。
“赶快吃饭!”
妈妈拎着奶壶,在冲我挥着煎鸡蛋的铲子。
“快看,妈妈,我说得没错,咳嗽声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赶快吃饭!”妈妈要将铲子甩向我。
我缩着脖子,飞速地溜进了饭厅。
爸爸正坐着看报纸。
“又在大吼大叫什么?”
我怕妈妈又说我胡说八道,那样就会倒霉的。一整个早晨都得听他们唠叨。
就拿起早点,提上书包,夹上滑板,飞快地冲出家门。
“嗨,那本书看得怎么样?”哈米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刹车,将他的滑板停到我面前。
“我要给你买一本新的了!”我无精打采地说。
我们慢慢向小区外滑去。
“为什么?被拉拉撕了?”
“如果你不把我当成个傻子,或随便什么类型的白痴,我就告诉你!”
哈米一脸兴致勃勃,“赶快说吧。”
“《艾丽斯漫游仙境》被小骷髅撕了。”
哈米扭曲着鼻子,捂着肚子狂笑。
“我说的是真的!”
“你准备给莲花讲这个笑话?”哈米脸上的表情呆板,并不喜欢我开的“玩笑”。
“你怎么才能相信?”我气冲冲地问。
哈米跳过我们每次路过,都会从它身上跃过去的垃圾桶。倒着滑起来,将脸正对着我(这段路,并没有什么障碍物),“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点点头,快速地把昨天的情况,都告诉了他,叫他帮我一起分析。
哈米又笑了一阵,但马上严肃地盯着我,说这事儿值得琢磨一下。
至少可以再到顶楼画家的小森林里,去捉弄那几只小鸟儿。
他总有这些让人恶心的嗜好。
我只好继续想着心事,往学校滑。
早晨的校园里很热闹,打打闹闹,吵吵嚷嚷。都是一大堆得到多少零花钱,又能买些什么比较流行的小玩意儿之类的话题。
也有几个自称老大的人,挎着腿在桌子间的过道里,扭来扭去。
让那些总爱拍马屁的人,讨好他们。
我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悄悄溜到座位上,盯着端庄地坐在座位上的莲花。
臭瓜头又在围着她转来转去,让她帮着讲解数学题。
他是个男生,确切地说是个小流氓,总喜欢拉女生的辫子,偷她们的零食。
我气冲冲地瞪着他,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如果让小骷髅来吓吓他,肯定从此以后,他只敢做一只夹着尾巴的兔子。
莲花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我猜那是诗。
她总喜欢早晨来到学校,把一路上、校园里的逸事,都记下来,写成小诗。
臭瓜头还在假装彬彬有礼地,让莲花看他的数学题做对了没有。
莲花没有抬头。
“嘿!老师可说过,学习好的同学,要帮助学习不好的同学。”臭瓜头生气了,嗑嗑巴巴地说。
“可你根本就不学习!”莲花抬起头,冲他皱了一下眉头。
我的胳膊和腿,都哆嗦起来,准备随时冲上去给臭瓜头一拳。
因为他的不安分的手,已经在拉莲花的辫子。
我可不允许谁欺负莲花!
“拿开!”莲花甩了一下辫子,抽到了臭瓜头的眼睛上。把他打了一个跟头。
真是好样的!
我兴冲冲地瞪着,在地上打滚儿的臭瓜头。
“好哇!”臭瓜头鬼哭狼嚎地捂着眼睛,要从地上爬起来。
莲花还是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桌子上。
“快跑!”我几乎脱口而出,腾地从桌子上站起来,在原地哆嗦着,还是不敢冲上去。
臭瓜头飞速地将眼睛转向我。
因为六年一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看。
我感到一股凉气,从头顶降到脚跟,脸也麻木地抽畜着。
“你在跟我做对?”臭瓜头一脸吃惊,嗑嗑巴巴地问道。
因为在班级里,谁都知道,我是个连屁也不敢放的家伙。
他们都被我的“震怒”吓怔了。
但转瞬间,臭瓜头就甩着胳膊向我冲来。眼神简直比狼还凶。
我还是呆站在原地,浑身不停地颤抖。
臭瓜头的胳膊,已经甩了过来。
我只感到鼻子,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自习课上,我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看着操场上臭瓜头扭来扭去的屁股。
他不安分地站在操场上,像只斗败的小公鸡。不时将脖子抻向我,冲我瞪眼睛,咬牙齿。
我吓得瑟瑟发抖,脑袋里的奇怪想法,越来越浓烈--让小骷髅吓唬他,最好吓得他尿了裤子。
也许你们也都有过这种奇怪的想法。
我一直幻想自己,应该拥有某种超能力。或是有一个超能力的助手。
能在谁欺负自己的时候,做出防卫。
或是在自己的爸爸妈妈、好朋友之间,做一个大英雄。
越想我越高兴,渐渐地胆子大起来,偷偷给哈米传了张条子。
正巧被同桌莉莉看到,她马上举起了胳膊。
我被老师教训了一个上午--不该上课传纸条--更不该报复--
最可怕的是,他竟在课堂上,向全班同学宣布了小骷髅要蛊惑臭瓜头的字条。
我突然之间成了名人。
但大多数人,都骂我准是被臭瓜头吓疯了。还都吵着要看我的小骷髅。
这越来越逼迫我实现,让小骷髅帮助自己的愿望。
一整天,我都是心不在焉地听课。一心想回家,找到小骷髅。
很怕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它根本就没有什么超能力。
课间,又跟哈米低声谈了几次。都是围绕着小骷髅,说来说去。
可爱的莲花,虽然没跟我说什么感谢的话,但居然冲我笑了一下。
这让我欣喜若狂。看来,约她去参加紫珊瑚公园的展览,一定会成功。
可现在,我还是不敢告诉她!
臭瓜头被允许进班上课以后,一直在瞪着我瞧。
刚才的英雄气概没有了,我又开始担惊受怕,生怕他扑过来,像恶狼一样要了我的命。
我不时心惊胆颤地盯着他,想用眼睛告诉他,我要投降。
又生怕自己流露出丝毫怯懦,一来灭了自己的气势,二来被全班同学们笑话。
就只好低下头,任脸上热得要命,红得发紫。
任莉莉那条该死的胳膊,洋洋得意地搭在我的胳膊上。把地盘线占去大半(我跟她在桌子上用粉笔划了条界线。每天刚到学校,都是先把界线分好。谁占的多少,由上一天的表现来定。可我从来都没占过什么便宜)。
终于熬到放学,躲过臭瓜头,我和哈米第一个冲出学校,去我的卧室,寻找小骷髅。
8它藏在哪儿?
我和哈米一起,把书包送回他家。喝了杯果汁后,就向我家冲去。
“别担心!”我搂着哈米的膊胳,腿也抖得厉害。
因为一路上,都在议论小骷髅。结果越说越神,我们都怕得要命。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害怕你妈妈。”哈米吁了口气。
“你只要冲她微笑,讨好她。她就会给你拿出,足够多的零食吃。”我拍了拍哈米的肩膀。
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什么。
我跟哈米悄悄溜进卧室,将鞋子和书包拎进来,又将门从里面锁上。
“好啦!这样,妈妈就不会知道我们在家了。”我将窗帘也拉上了。
窗帘后的拉拉,吓了我一大跳。
它的爪子被卡在缝隙里了,正可怜巴巴地瞪着眼睛,冲我张嘴。
“为什么不叫妈妈?”我轻轻拉它的小爪子。但不知什么原因,已经被死死地卡在缝隙里。
“还想赖在我头上,让妈妈教训我?”我生气地瞪着它,怀疑是它使的诡计。
拉拉张开嘴,可什么也没喊出来。
“别叫!”我生怕妈妈听到。
“你说的小骷髅,就躲在这里?”哈米严肃地盯着木板的缝隙。
“就是这儿!”
拉拉的爪子,可以上下活动。
但每次用力向外拔一次,它就大张着嘴巴,沙哑地呜呜着。好像被什么东西,钳住了似的。
我跟哈米不得不先找点儿零食吃。
我悄悄溜进饭厅,拿了两杯饮料,一包薯片。并没有被妈妈发现。
又悄悄溜回到卧室。
哈米正趴在木板的缝隙上。听到开门声,一下子蹦到我面前,脸色惨白地瞪着眼睛。
“琦奇!”他哆哆嗦嗦地接过饮料。
“怎么了?”我把薯片的包装纸拉开,递给他。
“我发觉有些不对劲儿!”
“什么不对劲儿?”我已经开始发慌。因为在窗帘后的缝隙里,好像又传来古怪的丝丝声。
“你听到叫声了?”我尽量装作随便地问。
“我的作业还没有写完,我想回家。”哈米要往门外冲。
“妈妈就在外面!”我说道,“你已经答应,帮我抓到小骷髅,可不能反悔。”
“丝丝!”
我放下饮料杯,悄悄向窗帘的缝隙走去。
拉拉此时的嘴巴,痛苦地大张着,拼命扭动小爪子。可还是一动不动。
“你不觉得,拉拉也怪怪的?”哈米藏在我身后问道。
“什……什么怪怪的?”我已经猜到,拉拉不会叫了。
可我并不想承认。
“它不会叫!”哈米扔给拉拉一块薯片。拉拉吞到了嘴里。
要知道,拉拉平时可不吃薯片。
看来它已经被困了一天了。而且有一天都没有叫过,更没有吃东西。
“你是说,拉拉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施了法术,不让它叫?”我吞咽着口水,盯着脸色苍白的哈米。
“我刚才看到了。”哈米说。
“看到了什么?”
“一只小手!”
我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一定是小骷髅的手。
可我还不想承认,就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问,“拉拉的爪子?”
“一只白色的小手!”
哈米的话,吓得我心惊肉跳。
拉拉的爪子是黑色的,只有小骷髅的手才是白色的--
我和哈米都坐在床上,盯着一脸可怜的拉拉。
谁都不敢过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沉默了几分钟,房间内被薯片的咔咔声所覆盖。又过了一会儿,哈米才转过吃得油汪汪的脸。
“你相信,小骷髅真有什么魔力,或是生命吗?”
“它抓过我的手掌,我不会弄错的。”
哈米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我是问你,确定小骷髅真有生命吗?”
“有!”我打了一个嗝。
哈米又开始嚼薯片。
我生硬地转着脑袋,尽量大胆又气愤地,悄悄跟他聊着白天的事,聊着《艾丽斯漫游仙境》。
但并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
哈米也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又把又圆又大,惊恐的眼睛盯着我,“我刚刚想拿出拉拉的爪子,就把一只小指头伸进缝隙里,想摸摸,是什么卡住了它。可突然有一个硬绑绑的东西,攥住了我的手指头,就像个小钳子。”
饮料被我喷到地板上。
“它攥住了你?怎么挣脱的?”
“拉拉用另一只爪子去抓它,它又拉住了拉拉的另一只爪子。”
我站起来,走向拉拉,感觉心脏在刹那间停跳了。
拉拉的两只小爪子,确实都陷进了缝隙里。
“该怎么办?”我六神无主地盯着哈米。
“我还有作业没写完。”哈米又想往门外走。
“你说过,答应帮我抓到小骷髅。而且,只要抓到,我马上就送给你。”
我慷慨激昂地赠送,被一阵更大的丝丝声打断。
缝隙里的家伙,好像很不满意将它送人--
可这一切都是我的怀疑。
一个小骷髅,真会有什么魔力?它只是个玩具!
我冲到拉拉身边,低声叫道,“小骷髅!”
没有任何应答。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的胆子大了起来。
还是没有什么回应。
哈米骂我准是疯了,坚持要回家。
但一听到晚餐妈妈做了奶油烤鸡翅,他又决定帮忙帮到底。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拿尺子向里捅,拿铅笔戳。
可什么也没碰到。
丝丝的声响时小时大,很怪。好像在缝隙里,又好像在楼下。
我又一次出去拿巧克力,被妈妈碰到了,挨了一顿骂。
她总是让我回到家后,帮她洗菜,拖地板。
可我觉得,这都是家庭主妇该做的工作。
我干了这种活儿,就是家庭主妇。
但妈妈给我的零用钱,都是从劳动中得来的。
他们从来都没有拿我当小孩子,虽然我经常为一丁点儿小事,吓得发疯。
哈米也跟我出来了。
他说与其在卧室里被吓死,还不如跟妈妈问声好,帮我干家务活。
打扫完厨房地上的剩菜叶,倒完垃圾,我们又返回卧室。
这次,我带了更长的工具--妈妈织毛衣的长针。
“拿这个扎它,看它能怎么办!”我将织衣针伸进缝隙中。
可每次当碰到什么东西时,拉拉的脸,都痛苦地扭曲着。
但我并没有碰到它。
我和哈米都不敢将眼睛贴得太近,以防小骷髅会用手抓我们的眼睛。
哈米想了个好主意。
拿我的台灯对着缝隙瞧瞧,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他说的白色小手。
“最好把门锁上。”我边拿台灯,边对哈米说,“妈妈刚装修过房子。如果看到我拿什么家伙,毁坏墙上的壁板,一定饶不了我。”
哈米把门锁上了。
我们的心脏,跳得更厉害了。我几乎听到了哈米的心跳。
我拿着灯,哈米拿着织衣针。
拉拉痛苦地看着我们,好像在用眼睛乞求,不要这样。
它是一个小傻瓜,哪知道我们是为了救它!
“近点儿。”台灯已经对准缝隙。我让哈米的针,也跟着一齐进到缝隙里。
可缝隙太小,不得不调换位置,才能看到一条细缝中的景象。
“这边。”
“没有!”
“这边。”
“也是什么也没有!”
“那这边!”
“还是什么也没有!”
我将台灯不断变幻方向,可还是什么也没捕捉到。
甚至连拉拉的爪子,也看不到。
“好哇!”哈米大叫一声,将织衣针腾地一挑。
一块纸板掉在地上,刹时间露出了拉拉的小爪子。
它的小爪子上,被两只又细又白的小手攥着。正痛苦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