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与黑烟飞走的相反方向,飞快地向远处逃去。
顾不得身边,奔走的形形色色的恐龙,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孤零零地吞着同伴的尸体。有的令人恐怖地,几十几百个地结成队地奔跑。
恐龙长得奇形怪状,有许多种类。
我只认识几种,像鹦鹉嘴龙、鸭冠龙、甲龙,就是没见我最喜欢的霸王龙。
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得藏进,随处可见的巨大的骨架内,以防止被它们巨大的脚掌踏烂。
最令人可气的是鸭嘴龙。
当它们圆滚滚的身体,懒懒地从身边走过,总要用嘴啄我的身体,友好地四处乱嗅,已经把我当成了它的同类。
也许这样更安全,我就跟着它们奔跑。
它们奔跑的速度极快,嘎嘎乱叫个不停。还不停地互相拍打翅膀,向同伴传递信息。
我不得不东躲西藏,提心吊胆地跟着它们,才免遭被踏死,或被翅膀拍死的厄运。
不知向前跑了多远,直到手表上的指针告诉我,已经行进了两个小时,而且骄阳也不那么猛烈了。
我又听到久违的,如晚祈的钟声般脆耳的涛声。
多么悦耳的声音啊,我又有活着逃出去的希望啦!
可以制条小舟逃生,在海上漂浮--直到顺着某个地下出口,重回地球表面--
可越向前走,眼前越来越强烈震荡的涛声,又击碎了我的白日梦。
四周没有树,怎么制作小舟?
制成小舟,又怎么能够保证,在海上不翻船?
即使不翻船,又吃什么,喝什么?
就算是这些都能够保证,我又怎么敢确定,自己不被海中的鲨鱼、儒艮、长颈龙、皮酒桶粗的海蛇、随便的什么海怪,给吞食呢?
绝望像巨浪似地,将我拍倒在海滩边,潮水时起时落的沙滩上。
汹涌的海水,朝我的上半身涌来。宝贵的恐龙粪便,稀稀拉拉地落入了水中。
我吃力地爬起来,抽抽嗒嗒地盯着茫茫大海。
四处都是一样,除了浓雾,就是海洋。
可面前的海洋,并不与我初落地下荒岛,见过的情景一样。
在这个海域里,远处的海洋中、深海、浅海里,翻滚着一团团,一群群巨大的恐龙。
而且这些生物,大个的,比地球上的科学家们发现的,所有恐龙的体形都大。
它们完完全全是海生恐龙。体形大得恐怖,身体上布满光滑的黏液,长着细细的鳞片,就跟很大的海鱼似的。
它们发出各种各样的嘶叫、尖叫、吼叫,在海里打着滚儿,冲着浪。
与我一同冲到海滩上的鸭嘴龙们,此时,像企鹅似地划进了海洋里,争先恐后地吃起鱼来。
我又被抛弃了,孤零零地坐在海滩上,盯着这些宠然大物。
它们生活在与世隔绝的荒岛,自自在在地畅游、吃草、吃肉。
有谁能相信这些被科学家们认为,已经灭绝的生物,却还都奇迹般地生存在,有着光源,又会下雨的地壳中呢?
一想到刚才透明的机器里,藏匿的绿人,我的心情又失落到极点。
也许他们现在,就围绕在我的左右,一直在秘密地跟踪我。
他们为什么能制造出,这么先进的飞行器?
又是在哪儿生活呢?
在这个荒岛上,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到有着现代科技文明的痕迹!
在地球表面上,到处报导的飞碟,会不会就是地壳中的人跑出去?
而且科学家们一再证明,就连与地球最近的,可能存在生命的星球,想要到达地球,都要行进几亿光年。
而光是世界上最快的时间单位。
外星球人怎么能利用,那么快的飞行机器,来到达地球?
我胡乱地想来想去,最后觉得,地球上的神秘飞碟,就是地壳中心的造访者。
想到这,我又开始后悔自己的胆怯。
应该乞求那两个绿人,要他们帮助我回到地球表面,以免被恐龙吃掉。
因为现在,已经有凶猛的恐龙发现了我。
这是个不祥之兆--
它们围着我嘶嘶鸣叫,从远处,一个长满尖利石头的沙滩岩石群上,扑过来。
它们的个头不大,站起来也就是一米高左右。体形奇特,肚子像个大水壶,脖子向下弯曲着。
加上两只又短又粗的翅膀,如果不是全身黑漆漆的身子,真让人误以为,它是白天鹅。
我立在阳光中,因为身上还有水,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经阳光一照,空气中的热风一吹,粪便的腥臭味儿更加浓重。
可这些味道,并没有难倒不速之客。
它们在离我三四米远的地方落地,闪着淡黄色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我一下子想起来,在奔来的途中见到的景象--有许多长成这样的恐龙,三一堆五一群地撕扯着,食肉恐龙剩下的残羹腐肉。
它们很像生活在热带地区的秃鹫,专门清理死尸。
已经有十多只恐龙,陆陆续续地聚集在我身边。
它们互相打磨着翅膀,蹭着脚掌,头贴头,面贴面。头与脖子之间的像肉瘤子的赘肉,激动得红艳艳的,像刚拧断脖子的火烈鸟。
此时,什么害怕、绝望、担心的情绪,都被这些凶狠的恐龙给吓没了。
我小心翼翼地向后退。
身后的道路,也被这些恐龙给堵死了。
我又挥舞着胳膊,摘手上的粪便,往它们身上扔。
可它们似乎很喜欢,这种叫人反胃的粪便,低沉的叫吼声更大了。
我决心跳到海滩里,洗掉身上的粪便,就纵身一跳,一条腿正好奔进了浅滩里。
也许是因为,到了每天退潮涨潮的时间。
海水汹涌奔腾,竟几次将我抛到岸上。
如果不是动作麻利,身上的粪便已经被及时洗掉,它们尖利的喙,已经将我撕成无数肉条。
当我全身光滑,在昏迷前,最后一次被浪潮推到岸上。看到它们撇着嘴,厌恶地盯着我又嫩又白的身体,像躲避瘟疫似地飞跑了。
我再也没有力气动弹。
因为在海里喝了许多咸水,加上海浪的巨大冲力,迷迷糊糊地伸直了双腿。
也许这一次,就要有凶狠的恐龙,来撕开我的肚皮了--我绝望地想着,晕死过去。
直到一阵如婴儿啼哭般古怪的叫声,将我从死神的胳膊里拽出来。
我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时间是下午五点钟,海岸边已接近黄昏。
光线像夕阳的尾巴似地,已由金黄色变成暗红色。淡淡地笼罩着海岸、浅海、深海。
因为月球引力,而归律性的潮起潮落,使海岸边的沙滩更加可怖起来。
有好几次几米高的大浪,差一点儿砸到我的身上,将我卷进深海。
这是我有史以来,所见过的最凶猛的海潮,似乎要撕碎海浪触摸到的一切。
它们哀嚎着,冲来撞去。所掠之地,到处是一片惨叫。
连最凶狠的食肉恐龙,此时也像个缩头乌龟似地,夹着尾巴到处乱蹿。
海潮滚滚袭来,卷着许多恐龙惶惑不安的身体。
它们抓啊、扒啊、爬啊,想用尽全力,躲过魔鬼般的浪潮。以免被卷到哪个藏在水中的岩石上,击得粉碎。
海岸上、海洋中,四处是一片惊心厉胆的尖嚎。
死神似的风,到处唱着诡异的安魂曲。
似乎今天、今夜,整个地球要在倾刻间爆裂,分解,溶进宇宙中做一粒微小的分子。
我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双手死死地抠着岩石,向更高处的海岸上爬行。
等到爬上一块高出海平面许多,不再会被海浪卷入海底的礁石上时,就像泥似地瘫倒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耳边的凄惨叫声,也折磨得我头痛欲裂。似乎所有的叫声,都是为了要吃掉我而准备的--
过了许久,茫茫大海上的浪潮渐渐退去。
它也如受了重伤的野兽似地,由疯狂的怒吼,变成嘶哑的喘息。
最后,就如暮年老人般,沉沉地垂下,因疾病折磨得麻木的身体,缓缓平静下来。
我缩在两块巨大的岩石中间,目光贪婪地在海岸上寻找。惊喜地发现了许多,拳头般大小的恐龙蛋。
还能看到一些恐龙,在产蛋。边产蛋边埋,跟海龟一个样儿。
我高兴得又叫又跳,心想即使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天天都有恐龙蛋吃,也能活下去。
可关于一年四季的气候,又让我打了个哆嗦--这里会不会也有冬天呢?
如果有,肯定就无法活命了。
被困苦折磨着,我已经从坚毅的英雄气概,变成了多愁善感的懦夫。连下到沙滩上取蛋的勇气,都没有了。
只好一直藏在石头下面,等待机会。
美丽的夕阳--我只能这么称呼。因为天空虽然没有太阳,却有夕阳似的光辉。
它们像美丽女神似地,将温柔的臂膀轻轻地,挥撒在所有能够触到的大地上、海洋上。
一切生物都由骄阳下的燥动,变成了温顺的天使。
我沐浴在光辉中,正幻想着又香又棒的恐龙蛋。
突然,在岩下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
如果我的耳朵还好使,我敢拿脑袋发誓--听到的确实是一声婴孩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