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迫于压力,开始暗暗调查网络上种种不利于银盾的言论,最终的结论是:他们怀疑这是一种恶意的有组织的网络言论行为。
随着银盾施加的压力越来越重,夏氏决定铤而走险,暗暗与警方取得合作,开始深入调查事情原委。
历时八个月后,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星光公司的公关部采用了非法的商业手段来中伤银盾。
就在今天早上,公司才开了庆功会,银盾那边的高层也亲自发来了感谢信。
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个摧毁竞争对手的最佳契机。
可是,这和钟子山又有什么关系?夏楚楚有些迷惑。
她问:“为什么?”
“因为我手上有足够的筹码。”
夏楚楚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贵公司最近似乎在争取拿到尼瑞的广告合同,可是,据我所知,贵公司的广告创意部未必有这个实力,”此时的钟子山完全是一副运筹帷幄的笃定模样,是一个成功的商业人士,夏楚楚不禁心向往之,“我有自信可以帮贵公司拿到这个广告订单,但是,前提是贵公司要放弃对星光的起诉。”
“为什么?”夏楚楚觉得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
钟子山不理她的疑惑,一直说下去:“我想夏小姐也一定明白,这个交易对夏氏企业来说,只可能赚不可能赔。首先从利润方面考虑,尼瑞这笔单子带来的直接利润肯定超过银盾,其次,尼瑞是跨国公司,实力雄厚,这样的机会对于夏氏企业以后开拓海外市场也是一笔无形资产,两相权衡,我想我们应该能合作愉快的。”
“钟先生应该知道,现在是警方也掌握了证据,事情不是夏氏能控制了的。”
“但是,夏氏如果想促进双方庭外和解应该不是问题吧?”钟子山步步紧逼,此时此刻,那个感性、深情的钟子山不见了,夏楚楚看到的是一个强悍的钟子山,她不能不震惊。
她心绪不稳,说:“让我想一想,而且也需要商量。”
钟子山说:“我等你消息。”
这天晚上,夏楚楚失眠了。
她的脑海里一直都是一个人的神情和脸,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回放。
当然,她回去就和夏毅说了这件事情。
夏毅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他能拿下尼瑞,这个交易当然是要做的,只是这个前提一定得成立。
这也是她所能料想到的态度。
只是,她很好奇,钟子山为什么要掺和到这样一件事情里来?对他自己究竟有怎样的好处?
再次见面,她决定要为心头的疑问找到答案。
她说:“我有两个条件。”
他示意她说下去。
“首先,如果你能拿下尼瑞的广告创意,夏氏一定有能力达成庭外和解的结果;其次,我一定要知道你参与其中的原因。”
“难道和夏氏合作的人都要交代自己的成长史?”这是不满了。
但夏楚楚寸步不让:“你可以选择不说。”
夏楚楚站起来,说:“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谈。”
“请留步。”
夏楚楚坐了下来,她明白目的已经达到。
钟子山的面色顿时沉重起来,他又变成了她所熟悉的那个情圣。
“我想救一个人。”
“谁?”
“罗云声。”
夏楚楚在脑子里搜索一下,她想起来了,是那个替罪羊,星光公关部总监。
商场如战场,人人都懂的道理,罗云声在这整个事件中是替罪羊,但是,出来做事,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运气不佳,谁也不会因为同情而拉别人一把。
钟子山和罗云声有什么关系?
不用她发问,他已经决定坦诚相待,和盘托出。
他,真的是天性磊落。
“罗云声是她的现任丈夫,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仅此一句话,夏楚楚全懂了。
听听听,这个情圣!
夏楚楚真的想知道这究竟是一个自编自导的童话,还是一个发生在身边的真人真事。
究竟何方女子可以得到一个情深如此的男人?
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感动?羡慕?妒忌?怀疑?
“请你帮帮我。”他深情地说。
怎么能是帮帮他自己呢?明明是帮帮罗云声,帮帮那个如此有福气的女人呀。
夏楚楚抬抬头,看看外面的天空,这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天空啊,怎会有这样情深似海不计较利益得失只讲付出不讲回报的人?
她想,单单是出于保护这世纪初的童话,是不是也应该尽这一场力?
她长叹一声。
11
无疑,钟子山是一个广告创意的天才,他的创意无懈可击,在公开的创意投标中,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他们达成了协议,促成了庭外和解。
罗云声毫发无损。
而钟子山在这整个过程中,除了向更多的人展示了他的才华外,颗粒无收。
真真绝迹的情圣!真真的过时人!
可是,夏楚楚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梁之业说:“你知道了吧,天下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人。”
夏楚楚满心满胸的烦躁,也说:“简直让人怀疑有没有正常思维能力。”
梁之业显然对这样的评价相当满意,又说一句:“你不知道,他曾经在身无分文的时候,卖掉自己仅有的一室一厅,为那个女子筹集了120万现金,因为那女子的弟弟重病没有钱医治。”
夏楚楚睁大眼睛:“那个女子难道没有知恩图报的心?”
梁之业嘴角一扬,不屑地说:“关键就是这点,那女子根本就不知道钱是来自他的。”
夏楚楚倒吸一口冷气,非常震惊,闭嘴不说话。
梁之业突然意识到了这场谈话的漏洞,忙挽救道:“当然,这是外人的观点,如果置身事内,我也会那样做,证明给你看。”
夏楚楚苦笑。
果然,大部分男人的爱都是说出来的。
可是,她又不能说梁之业是不爱她的。
没有考验过的爱情是不是就没有价值?应该不是吧。
夏楚楚心头一阵不甘。
究竟为什么不甘?她也不晓得。
终于有一天,下午三点,神差鬼使地,夏楚楚坐到了那家私房菜馆里。
那天的太阳真毒啊,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她内心的秘密终于无处遁形。
“我只是好奇,我只是好奇。”夏楚楚在心里对自己说。
一个平凡的女子。
她有些微微地失望。
没有倾国倾城的貌,也没有婀娜多姿的形。
凭什么凭什么究竟凭什么?
是因为你运气好?
她的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
甚至,她在第二天又走了进去。同样的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看着这个女子忙碌地走来走去,时而笑,时而凝神,时而埋头,时而快语,心里想:生机勃勃啊。
她真想回去指着钟子山的鼻子大吼一声:不要矫情了不要矫情了,这世上所有的问题都是时间的问题,世上所有的放不下都是自寻烦恼,人家早已经把你忘记了,你懂不懂,是忘记,不是痛恨!
恨一个人是要花费力气的,人家甚至都懒得在你身上下一点力气,直接将你从记忆中抹掉了,多么残忍!
她还想骂醒他:你想扮演一个情圣的角色吗?可惜,人家不陪你演了,你演的是一场独角戏,你还自以为是,场外的人看着只当是笑话,你知道不知道!
她发自内心地替钟子山不值。
直到这时这刻,她才明白了她到这里的另一层意义:她想见证一个爱情故事,她想证明这个世界还有真正的爱情。她曾经想证明,可是,别人不给她机会,那么,让她见证一下也好。
至少能得到安慰,让她相信,是她命不好,没有撞见爱情,所以,只能做下下人物,屈从现实,选择实惠,但是爱情不死,人类是伟大的!
可是,她的所见所感让她失望了。
人类还是猥琐的。
这一切的心理活动仅仅发生在几秒钟的时间内,接下来的事情就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个叫柳安然的女子笑盈盈地走过来 ,坐到了她对面。
姿态是朴素的、高贵的、镇定自若的、舒服的。
“你认识我?或者说你对我好奇?”她的声音温柔似水。
“何以见得?”夏楚楚想看这个人的底牌。
难道这位女子就是传说中的情场高手?可以让无数个男人为她生,为她死?而自己却活得风光漂亮,如鱼得水,予取予求?
“你连续两天都来我的店,点的都是同一种最最普通的点心,而且,你一直在观察我,所以,我想你应该是间接地认识我。”她笑着说。
夏楚楚微微一怔,诧异于她的直接:“我有个朋友,非常欣赏你,总是和我提起你,我很好奇,来看看。”夏楚楚伸出手来,“认识一下,我叫夏楚楚。”
对方也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柳安然。”
“你不问,我们共同的朋友是谁?”夏楚楚问。
“如果你想说,你会说。”她依然笑盈盈地看她。
夏楚楚突然觉得她的脸有一种很难说清的温和力量。
“你很能干,一个人经营一个店,没有援手。”
“环境造人,无所谓能干不能干,逼到了一个境地,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可是,你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路,有没有什么秘诀?”
她又是轻轻一笑,夏楚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柔有力的笑容。
她悠悠地说:“这个话其实你不该问的,因为我知道答案已经在你心中。所谓秘诀无非是‘坚持’两个字,小时候学钓胜于鱼,因为终究在水边。长大了才知道,这个道理处处适用。”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刮辣松脆,又推心置腹,绝不是普通女性可以说出来的。
夏楚楚当下觉得这个女子真是奇。
她心里的疑问得到了答案。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又一次,她们在高级时装店相遇。
她缓缓地走过来,和她打招呼:“好巧。”
夏楚楚看见她,觉得莫名的高兴,说:“邀请不如相遇,一起去喝咖啡。”
她笑笑表示认可。
夏楚楚想,这个女子的姿态总是又温柔又顺从,似乎是对生活的处处同意,又似很欢喜,并不委屈。
那次咖啡启动了一场友谊。
她们是有缘人,对人生的终极问题有契合。
那些日子,夏楚楚正值难受无比,时时背负着心理上的十字架,日日的力气都花在了某种极其危险的精神分裂游戏中。但,似乎又没有倾诉的对象。
是啊?能说给谁听呢?说自己爱上了一个情圣,想抛弃现在的金龟婿?
世人不会理解她的。
她迷惘了,挣扎了,于是消瘦了。
那一次,她又去看柳安然,柳安然见了她便说:“你瘦了,遇上什么难题吗?”温柔真的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可以抚慰人心。
夏楚楚听了这句话,眼泪差点儿掉了出来。
人都是这样,再难再苦,要是别人都说不苦不苦,或者视而不见,你本人反而可以自我鼓励硬撑下去,可是,如果别人安慰一句,本人就会自怜自哀甚至溃不成军。
情绪激动的夏楚楚问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这么富有智慧,是不是天生慧根?”
柳安然轻笑:“也许是吧,但是还有另一种途径的,那就是百炼成钢。”
“我愿意相信你的进化路径是自前者来的,因为我愿意相信你是个幸运儿。”
“在聪明的人面前,只需坦诚。”夏楚楚说,并没有任何敷衍的成分,她是真心的。
那样美好的笑容如果是流血流泪后破茧化蝶来的,真让人丧气。
柳安然丝毫不怀疑,夏楚楚说这话是真心的,可是,想到自己和幸运这两个字联系起来,不觉有些诧异,人人都觉得别人比自己幸运,原来是他们并不了解实情。
“我承认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幸运儿,一生风调雨顺,要什么有什么,过得幸福而满足。但是,那是我的梦想。”她说。
夏楚楚轻叹一口气。
柳安然已经知道,她准备卸除装备,给予她充分信任,告诉她心底的秘密或者谜团。
只听得这个美丽的女子问:“你有没有深爱过一个人?”
嗬。
人人都在为爱情伤神,似乎人人都得不到想要的爱情。
柳安然说:“爱过。”
她的坦诚直率让夏楚楚感动:“最后呢?”
“最后就是累累伤痕,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人又是崭新的了。”
“病到什么程度呢?”
“绝望的人做绝望的事情,那时候,以为人生全完了,但事实上,仍然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夏楚楚突然对整件事情有了另一种感受。
她一直以为,在整件事情里,最伟大最有牺牲精神最受苦最吃力不讨好的人是钟子山。
此时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不管原因如何,不管是不是迫不得已,但现实的情况是,伤害已经造成,柳安然确实是悲剧的女主角。
这样的想法,让夏楚楚对柳安然生出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来。
“爱情不是让人幸福的事情吗?为什么总有人受伤?”迷乱中的夏楚楚喃喃说道。
“这世界什么都要付出代价,有巨大的幸福,也埋藏着巨大的杀伤力,有多么幸福,就有多么残忍。”柳安然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有温柔的表情,没有半点的怨恨和哀伤。
百炼钢成绕指柔,原来就是这样,夏楚楚想。
“那为什么人人还要爱?”
“人人都知道最终都是要死的,可是,人人还是要争名夺利。”
夏楚楚突然很想笑,她算是明白了,她的问题省略不了跨越不了。迟早有一天,她得直起身子来面对。
“你有大智慧,轻描淡写就看清楚了问题。”
“不是,是当事人迷糊。”
这么智慧,这么冷静,这么有决断。
真是个了不起的女性。
这女子是处处让她惊,又处处觉得合情合理。
走出安然私房菜的时候,夏楚楚都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天都换过了。
夏楚楚长长吁了一口气,她知道是面对的时候了。
柳安然想的是,这个朋友可以交,女性要结成同盟,对抗男性的伤害。
一来一往中,她们之间竟然培养起一种奇异的友谊来,不知道相互的背景,不知道相互的过去,但是,却最懂相互的现在。
在这个以利益为中心旋转的商业社会中,她们既非老友,又没有任何必需的牵连,做成这样的朋友,真是难得。
她们都很珍惜,但彼此都并不牵强。
不得不说,这样的友谊给了困扰纷乱的夏楚楚很多的安慰。
有一次,她甚至激动地说:“安然,爱情是暂时的,但是友谊是万古长青的,无论何时何地,我身边站了哪个男人,但是对面坐着的你,是不变的。”
出乎意料的是,安然并没有应她的景,她说:“事事都讲究缘分,我们的友谊我是视若珍宝的,但是能不能长久,还是得看缘分,也许有一天,缘分散了,你就会忘记我的餐馆的来路。”
夏楚楚当下说:“不会,不会,终究是有些东西变不了的。”
安然还是轻轻一笑,那时那刻,夏楚楚才知道,这个女子的万有引力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她的柔顺。
时至今日,女人们个个要独立,柔顺似乎已经成为了一项失传的艺术,即使是那些要以经营美丽为毕生事业的女人们,讲话柔弱娇气,时时刻刻不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处处摆出一副绕指柔的仪态来,但是,她们都不懂,真正的温柔艺术和这些都没有关系。
安然说:“变得了变不了也是一个概率问题,我们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幸运。我曾经最好的朋友,现在我也不能信任,所以,我真不能相信我有好的运气。”
夏楚楚当下立誓:“我一定能让你永远信任。”
12
聪明的梁之业当然注意到了最近夏楚楚的那张反复无常的脸。
他只是想不通一个问题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除上天摘星星他梁之业做不到外,一个女人,能遇上如此对待,究竟还要怎样?
他不是没有脾气,他能忍,是因为他真的爱她。
这一场不对等的恋爱也教会了实用主义者梁之业很多新东西,比如,他在无奈中悟到了一个道理:你爱一个人,对方就是一切;你若不爱一个人,对方就什么都不是。
如今,夏楚楚能在他梁之业面前如此金贵,还不是因为,他在乎她。如果他不在乎她,她算什么?
在梁之业的人生中,他一贯运筹帷幄,最讨厌的是被威胁。
现在,他却感到了一种被威胁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夏楚楚并没有完全臣服于他,他原以为已经稳定的这块领地时时有失去的危险。
就说这天晚上吧,当他兴冲冲地将刚拿到手的一笔投资生意告诉夏楚楚时,她一反常态,没有赞美,没有鼓励,也没有建议和点评,而是心不在焉地说:“之业,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失踪,你会不会原谅我?”
梁之业心下一惊:“你为什么要失踪?”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说说嘛。”
“如果你让我想象一下世界末日我会怎样,我该怎么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