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世珍拾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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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松下童子玉牌

乾隆皇帝六下江南,其中六次住在海宁。我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可也特喜欢江南,偏偏大学里最好的同学徐姓大姐老家就是海宁硖石的,毕业后落户杭州。海宁有陈姓和徐姓两大姓。著名诗人徐志摩就是海宁人。乾隆皇帝六下江南中有四次都住在海宁的陈家花园。有一个说法说乾隆是浙江海宁大盐商陈阁老的儿子。浙江海宁县清朝时属杭州府,是海边一个小县。海宁虽小,却因在这里能观看到气势磅礴的海潮而闻名于世。相传,海宁有位盐商叫陈世倌,俗称陈阁老,在康熙年间入朝为官,与雍亲王一家常有往来。今天陈阁老的旧宅,还保存一块九龙匾,据说是雍正亲笔书写的。相传雍亲王和陈阁老两家夫人同年同月同日分别生了孩子,雍亲王让陈家把孩子抱入王府看看。可是,等孩子再送出来时,陈家老小个个目瞪口呆,自家的胖小子竟变成了小丫头。陈家只得忍气吞声。那换入皇宫的胖小子,就是后来的乾隆皇帝。小说家金庸也是浙江海宁人,他的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写的便是乾隆的身世之谜,小说中将上面的传说写了进去。故事一出笼,乾隆是陈阁老儿子的传说便越传越广。民间甚至传说,乾隆登基后六下江南,有四次住在陈阁老的私家园林,目的就是探望亲生父母。另外有一本野史叫《清代外史》,作者是晚清文人天嘏,他在书中说:乾隆知道自己不是满族人,因此在宫中常穿汉服,还问身边的宠臣自己是否像汉人。历史上的乾隆的确经常穿汉服,现在故宫还保存着不少乾隆穿汉服的画像。也许这就是引起传说的原因之一。其实这些广为流传的说法,全是捕风捉影。所谓的陈阁老,也就是陈世倌,乾隆六年担任内阁大学士时间不长,就因起草谕旨出错被革职。当时乾隆骂他:“少才无能,实不称职”。至于乾隆为什么六下江南,有四次到海宁并住在陈家私人花园,据考证,乾隆南巡到海宁,主要是视察耗资巨大的钱塘江海塘工程。浙江海宁是一个偏僻的小县,当时找不到比陈家花园更好的地方让皇帝住了。再说陈家花园离陈家住宅实际还有几里路远,乾隆在陈家花园住过四次,但对陈家子孙却一次也没有召见过,更谈不上“探望亲生父母”了。

我一介布衣闲人,闲工夫当然比一国之君要宽裕得多。再加上十七八岁就在江南求学,现在的交通工具也比那时候要便捷许多,所以我从八十年代起基本上是年年江南小住。穷学生时住不起宾馆饭店,便住海宁徐家,工作了有俩闲钱了住得起饭店宾馆了,可为了姐妹淘夜聊方便,便移师杭州徐家。我下江南通常只是为好姐妹小聚三两天,吃吃江南可口小菜,西湖边泡杯龙井或是冲一碗桂花藕粉,来一客杭州奎元馆的片儿川面,买几包当年刚下的小胡桃或是天目山的笋尖便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对我而言,这是一年里十分重要的一件事,没上西湖边上朝拜一回,这一年好像就过得不圆满。

大姐的老公是位施姓大学老师,更是位狂热的古董爱好者和收集者,我大姐不好这口,常对老公花血汗钱请回的宝物或嗤之以鼻,或冷嘲热讽,搞得施老师高山流水空流,知音难觅。倒是每年我到杭州三两天小住他家,成就了施老师一年一次的传经布道。施老师不仅热心布道,还总是尽地主之谊,带我遍访杭州的古玩经营场所,抨击北京潘家园的周末市场越来越金玉其外,假货越来越多,反倒不如杭州周末的古玩市场比较原生态些。我对施老师最感激涕零的是他把我领进了吴宅的大门。吴宅是杭州的古玩市场,吴宅里那些古玩店铺的主人身上多少都有些南宋遗风,似乎个个都那么悠闲,恬淡,从不吆喝着叫嚣,来这儿的要么是熟客,要么是慕名而来的人。清晨走进吴宅古朴的建筑,那些开了铺子的主人,泡壶茶水,搬把椅子,三五一群聚集着,或静静地走棋,或悠闲的聊天,或细心地擦拭橱窗里的宝贝;还有不少门扉紧闭的铺子,在冬日暖暖的阳光里,引人无限遐思,像是在等待懒散的主人。可不要小看吴宅里状似不求进取的人,凡是玩古玩的人几乎都有自己的故事,这里,其实是个卧虎藏龙的宝地呢,不仅仅藏品档次好,价格更高,更有不少传奇般的人物,在此过着半隐居似的生活。那回第一次到吴宅,北京的家姐与我同行。吴宅里好东西不少,我俩的眼睛都不够使了。逛了没多一会儿我便意识到我和姐姐如果一直跟施老师后面实在是有点瞎耽误人家工夫,不如我们自己边走边看。我们一家一家摊位走走看看,直到走进了一家柜台里有不少老的玉器小件的店铺。我和姐姐似懂非懂,让柜台里的店主一样样拿给我们看,比我们晚一点进到店里的两个人也趴在柜台上挑选。忽然,我的眼睛被一块玉牌攫住了,在柜台里静静躺着的那么多块小玉件中,它是那么的卓尔不凡,规整润洁,以至于你的眼睛一旦停留在它上面一次就很难挪开了。我不动声色地让柜台里的店主把它拿给我,问价格,三千元,我连忙把玉牌递到一旁的姐姐手里,生怕店主变卦,又生怕那两位顾客看到,赶紧掏钱走人。从这家店铺出来,再看任何东西都不再有兴奋和冲动,我想,好运不会接二连三,我今天遇到了这块玉牌,足矣。在接下来闲逛时,我在吴宅院子里遇到了施老师,连忙把玉牌掏给他看,他只看了一眼,就对我说,买的不错啊,你捡漏了。

回到北京,我找专门经营和田玉的高手看过这块玉牌,高手断定是和田籽料玉牌无疑。之所以没有皮子,大概是因为这块玉牌的制作年代从纹饰图案上分析大概是五六十年代,那时不兴玩带皮子的牌子,工匠们一般在做和田玉牌子的时候都会把皮子去干净。但这块松下童子玉牌玉质油润均匀,白细致密,雕工规矩,落落大方。松下童子的图案和四周的勾云头连云饰边显然既非“文革”期间所为,也不符合当代人的赏玉审美,看来只可能是五六十年代的产物甚至还要早些。玉牌正面的图案是一个头上有发髻的古装童子在一棵古松下嬉戏玩耍,背面刻有文字“远步山前归山下人家”,落“子冈”款,我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子冈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