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雾气腾腾的,空气里弥漫着野杜鹃花的浓香。一些不知名的鸟儿也穿梭在树枝间婉转的鸣唱着,雾气化成露水,凝结在一片片树叶上,晶莹地闪着光。山风清凉而又潮湿的扑到脸上,驱走了仅存的一丝倦意。
志民,孙二宝,豹子,还有昨天一同上山的五六十人,站在一间写着“聚义厅”三个大字的木刻楞屋子的外面,等待里面人的召唤。
今天一大早,志民送走了大哥何志强和他的手下人之后,就喊醒了还在酣睡的孙二宝和豹子,简单扼要的讲了昨晚小兰姨和大哥何志强说过的话,以及自己的担忧和顾虑。孙二宝听完,抓着头皮说道:“我想,咱们先在这里安身立命,然后,再考虑被国民党收编的问题。你们说呢?”
“二宝说的在理,我同意。”豹子说道。
“二宝,豹子,我是怕自己撑不起来这个摊子。”志民说道。
“你是怕我和豹子半路跑了吧?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就是半路你跑了,我和豹子也不会跑的。孙二爷生是绺子的人,死是绺子的鬼。呸呸呸。”孙二宝说完话后,似乎感觉不对,连着呸了几声。
“哈哈哈。”看着孙二宝的样子,志民和豹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聚义厅的门开了,沈长庚走出来说道:“让各位兄弟久等了,大掌柜的有请。”
志民率先走了进去,孙二宝,豹子等人随后也鱼贯而入。
聚义厅也是沿袭古来的规矩,是绿林好汉聚到一处,商议生计和军情的去处。大砬子山的聚义厅虽然不是很大,但容纳三五百人还是不显得拥挤的。一进门就看到一尊关公关二爷手提青龙偃月刀的彩绘泥塑雕像。雕像的前面摆着几样供品和一个硕大的香炉。东面排列着十几把兽皮交椅,和几十个铺着兽皮的木墩。中间的一把交椅上坐着的正是小兰姨,依次是王德彪和沈长庚沈长庚首先站起身说道:“众位并肩子,今日蒙关老爷恩惠,东北风聚义厅开门栽香,从此又多了许多兄弟。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做了咱们这一行,靠的是兄弟。大家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下面让大掌柜的说几句。”
“话我也不多说了。我就宣布一件事儿:从今天起,这个山头的大掌柜就是我的女婿何志民了。把这个山头交给他,不仅我放心,手下的兄弟们也放心。你们大家说对不对?”小兰姨说道。
“对。”众人一片回应之声。
“那好,就让我们新当家的跟大家说几句吧。”沈长庚说道。
“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我就知道,日本人抢占了我们的土地,霸占了我们的家园,还要把我们沦为亡国奴,让我们没有自己的民族文化,没有我们中国人的尊严。他们让我们无家可归,食不果腹。所以,我们要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志民慷慨激昂地说道。
志民原本有些紧张,但一想到父亲的死去,小妹所受的教育。看到因缴税,纳荷而忍饥挨饿的乡民;和所听到的关于日本人的种种恶行,不禁义愤填膺,情不自禁的的讲出了上面一番话。讲完之后,自己也感觉有些惊讶。
“好,讲得好。”孙二宝带头大喊起来。
“好,这才是我们的大掌柜。”王德彪走到关二爷的雕像前拱手抱拳说道:“大掌柜,众位兄弟,行有行规,做我们这行的讲究的是:‘忠孝仁义’。兄弟们在关老爷的面前立下个誓吧。”
“王大哥,要怎么立誓啊?”志民小声地问道。
“你拿着这十八根香,我念一句,你们大家跟我念一句。念完一句插一炷香。”王德彪也小声答道。从他的身边过来一个人,交给志民一捆点燃的线香。
王德彪说道:“各位兄弟,大家要跪在关老爷面前起誓。我念一句大家跟着我念一句。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参差不齐地纷纷应答后,都跪倒在地。
“英雄好汉在四方,关公老爷在中央。绿林聚义出无奈,全凭兄弟来相帮。如今入伙到山寨,忠孝仁义心中藏。钢刀剜胆心不变,马革裹尸也无妨。背叛兄弟遭天谴,前打后护理应当。上有天来下有地,心底无私天地广。有福同享是天经,兄弟和睦寨兴旺。有难同当是地义,两肋插刀美名扬。关公面前来起誓,佑护兄弟福寿长。”
志民跪在最前面,每跟着王德彪念完一句,就在香炉里插上一炷香。十八句话念完之后,十八柱香也整整齐齐的插入了香炉里。最后,在王德彪的指挥下,冲着关二爷的雕像磕了三个响头,入伙的仪式才宣告结束。
“志民,你给绺子报个号吧。”小兰姨说道。
“抱什么号?哦,咱们不是叫东北风吗?”志民一脸的疑惑。
“那个是老字号了,你现在是大当家的,要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才行。”小兰姨说道。
“是啊,要有点新气象才是。”沈长庚在一旁也说道:“大家都帮忙想想,看看大掌柜的起个什么名合适?”
孙二宝走到志民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志民,你多少天没有刮胡子了?”
志民一愣,随口答道:“从打杀了几个日本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刮过。还没有倒出功夫来修理。”
“好,你这一脸的络腮胡,红的多,黑的少,既然已经做了胡子,就莫不如叫红胡子吧?”孙二宝说道。
“好,胡子,红胡子。这个名字响亮。”小兰姨说道。
“还是人家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王德彪频频点头说道。
“老王,我也读过书。你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沈长庚说道。
“你的书都当下酒菜吃到肚子里了,所以,脑袋就空了。”王德彪促狭地说道。
“哈哈哈。”王德彪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名字的确是挺好的,我总不能不刮胡子吧?”志民问道。
“从今以后,你就应该蓄须明志,不赶跑小日本就不刮去这满脸的胡子。”孙二宝很认真地说道。
“嗯,孙二宝说的在理,我看就怎么定了。”小兰姨一锤定音地说道。
志民琢磨了一下,认为孙二宝说的的确很有道理。虽说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可满人倒是有个规矩,是当父母双亲健在的时候,做小辈的决不能蓄须,眼下父亲已经不再人世,蓄须明志也不失为一种鼓舞士气的做法。
红胡子这个名称,至此,成了志民的报号,也成了这支绺子对外的报号。
入伙仪式结束后,小兰姨把志民,孙二宝,豹子三个人留了下来,交接一下绺子里各项事务和一些人事上安排情况。沈长庚先介绍了绺子里的组织结构,一边讲一边解释志民他们不懂的问题。就这样,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志民,孙二宝和豹子才逐渐明白了,原来土匪也有很严密的结构和内部细致的分工。
每个绺子里除了大掌柜,或者叫大当家的,也有叫大哥的以外,手下还有“四梁八柱”,为绺子的主要骨干力量。
“炮头”是绺子里枪法最好的神枪手,不仅要枪法好,也要一定的胆量。
“粮台”是绺子里主管粮草和山寨里所有开销的人,上到柴米油盐酱醋茶,下到针头线脑。所谓事无巨细,要由熟悉当地的情况,算盘好,能精打细算的人来担当。
“小香”是绺子里担任警戒任务的人,流动频繁的时候,队伍每到一处,都有“小香”派人去设卡放哨。
“翻跺的”是绺子里的军师,一般要通晓天文地理,足智多谋,负责和策划每一次行动的计划。
“秧子房”是专门处理和看押被绑票的人,这种人一般要心黑手辣才行。
“花舌子”是绺子里负责对外联络的人,通常在绑票后向其家人送信和商谈赎金的人,也是负责和别的绺子或地方军队沟通和谈判的人。这种人一定要能言善辩,而且也要有遇事不慌的心态,才能胜任。
“插千的”是专门负责侦查,也就是“踩盘子”的人,插千的常常单独行动,乔装改扮到准备打劫的住所和宅院去侦查虚实,才好便于行动。
“字匝”又叫先生,是绺子里耍笔杆子的人,一般要能写一手的好字,并且能模仿各种笔迹,而且还能刻章的人来担当。
这八个人在绺子里也被称为“里四梁”和“外四梁”,又通常被称为“八柱”。而“四梁八柱”往往和大掌柜的都是磕头兄弟,因此,“四梁八柱”没有大小之分,只有兄弟之分。
“这么复杂啊?老沈,老王,你们都是啥名头?”孙二宝问道。
“我是‘粮台’‘翻跺的’‘秧子房’‘花舌子’‘字匝’。”沈长庚说道。
“那老王一定是‘炮头’‘小香’和‘插千的’的了?”孙二宝问道。
“没有办法,绺子里人手少,我们两个也就赶鸭子上架了。”王德彪挠着头皮说道。
“以前总共五六十号人,还有十来个老幼妇孺。现在你们来了就好,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们管了。”小兰姨说道:“我要回去抱外孙子了,志民,你们几个好好和你沈叔,王叔研究一下,看怎么能让咱们这个绺子生存下去。”说完话后,走出了聚义厅。
志民一时也不知道应该从那里入手,眼睛望着孙二宝和豹子,希望他们能帮着理出来一个头绪。豹子默不作声,睁大了眼睛四处东张西望着,孙二宝则闭着双眼,好像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一般。
“沈叔,王叔,你们看咱们应该先怎么办?”志民看到孙二宝和豹子谁也不吭声,转过头来向沈长庚和王德彪问道。
“志民,不是说过了吗,你和烟儿各论各叫,还是叫大哥亲切一些。”沈长庚说道。
“嗯,老沈说的对,各论各叫的好。”王德彪说道。
“那两位大哥,你们说说咱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志民问道。
“我想说的就是,咱们山上的粮草不多了,现在又新添了六十多口人吃饭,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这个问题。”沈长庚说道。
“还有,咱们绺子的弹药不太充足,也应该考虑一下这个事儿。”王德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