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已经猜出几分,“也许那家伙,现在已经藏在那栋简易楼的某一个角落里呢。我们先到那条胡同看看,如果方便,就回去。但如果三楼还亮着灯,或是有的窗口没有拉上窗帘,我们就要在外面呆上一会儿了。”
维森接连摇头,“我不得不说,珊杜是一个侦探方面的奇才。可他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竟办叫大家气愤的事。如果,真是他发现了什么的话——这也太过份了!他居然每一次,都独揽功劳。”
杰西耸耸肩,“他可能认为,人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他不一定就在简易楼里,在小吃街上也说不定呢。我们先随便转转吧。现在,才晚上九点多钟,简易楼里的人,肯定大部分还都没睡呢。”
“早知道这样,我就多聊一会儿了。”维森说,“博格真是没有分寸,那间卧室里就两张床,还不如给我在网吧开一个通宵卡。”
杰西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神色。
“你总是不为别人考虑。我们今天留下来,是为了调查暗中装神弄鬼的人,而不是来走亲戚的。想想,你在沼泽地里那一次惊人的表现,这叫你的名气,甚至比我和珊杜还要大很多呢。”
维森听得满目生辉,“我只是开个玩笑。”
两个侦探挤入人群里,慢悠悠地随着一条由人群组成的巨大毛毛虫,向前走,搜索珊杜。
直到他们吃了几样小吃,觉得没有必要再在人群里,受挟挤之苦——杰西的肩膀,忽然被一只潮乎乎的大手,压了下来。
他回过头,“珊杜!真有你的!说说,你失踪这么久,去哪儿了?”
珊杜将杰西与维森,拉出小吃一条街,走到一栋早已打烊的大厦底下。
他虽然依旧阴沉着脸,但却难以掩示,发现某一个真相后,所流露出的兴奋神色。
“刚才,我故意将QQ外挂,想到那条胡同外,再次看一看简易楼里的情况。”珊杜说,“我刚走到那儿,就发现宾斯先生走了出来。他好像还没有醒酒,走路有些摇摇晃晃。边走边咒骂,唾沫四处乱飞。他手里抓着手机,不时看上一眼。每次一看,眼睛里都喷射火光。但又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杰西与维森起初认为,这只是因为珊杜疑心病太重,而胡乱猜疑出来的。
但他们凭着侦探的直觉,马上认定,宾斯先生的这次外出,一定与简易楼里闹鬼的事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珊杜接着说道,“我回转身,立马将自己隐藏在胡同的暗影里。一发现他走了过去,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并没有走多远,当穿过小吃一条街,在一个早已关门的银行前止住脚步,眼睛慌乱地四处探寻。”
“几乎在他到达的同时,就有一个穿着夹克衫,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跳上台阶,对着哈腰弓背的宾斯先生,怒目而视。他先说了一大堆宾斯先生再不还钱,就要对他下手的狠话。吓得宾斯先生颤颤微微,脑门上出了一层湿腻腻的冷汗。因醉酒而潮红的脸,也变得苍白极了。”
珊杜说到这儿,突然停顿下来,脸上的表情,又陷入半僵硬状态。
似乎正在将脑袋里得到的碎片,慢慢复原。
维森与杰西知道,现在打扰他,除了什么也打听不到,只会惹恼他,只好由他沉思默想。
珊杜猛然抬起头,眼睛里射出一道可怕的光。
紧接着,他像梦呓似地咕哝道,“我一直盯着那两个争吵者,在不经意间,忽然发现,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同样也在盯着争吵者。这个人就藏在我对面,一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里,探出上半个身子——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就是已经死去的,博格的爷爷!”
他的话,令维森与杰西膛目结舌,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确定几次以后,有好一会儿,两个侦探什么也没说。
珊杜犀利又带着嘲弄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扫来扫去。
终于把维森看得不耐烦。
他嗑嗑巴巴地问道,“你确定——当时没有把一根电线杆的影子,或者是一个老乞丐当成博格的爷爷图尔先生?”
没等珊杜张口,他又飞快地说,“要知道,现在什么样的乞丐都有。有许多,你真不知道,他是奥特曼身边的小怪兽。还是从下水道里,爬出的生化人。”
维森被自己逗趣的话,逗笑了。
开始认为,珊杜也一定在糊弄自己。
但珊杜的脸严肃得可怕,他的目光直逼视着维森,好像把他当成了一个弱智和低能儿。
“我说过,那与照片上的人,非常相似。”珊杜说,“除了他的眼睛里,没有挂在墙上的那个老图尔先生精明以外,几乎相貌一模一样。”
“你说的,也只是眼神喽!”一旁的杰西插嘴说,“也许鬼魂的眼神,是要奇怪一些呢。”
珊杜并没有对杰西的意见,发表什么看法。
他接着说,“他一直盯着宾斯先生和那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当听到,他们正在密谋——”
杰西马上打断珊杜的话,叫道,“密谋?”
“是的。”珊杜说,“那个头戴鸭舌帽的人,让宾斯先生还钱,还带着威胁的口气劝说,他现在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将另外两个兄弟赶跑。或者是说服他们,以非常低的价钱,将房子卖掉。”
“没有房契,要怎么卖掉房子呢?”杰西好奇地问道。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人,好像也是一个中间人。”珊杜说,“那一套简易楼,最少也值一千万。可那个人对宾斯先生开的价,只有一百万。想想,这连在市中心买一套房子的钱都不够。另外两个兄弟怎么会同意!当时,宾斯先生满头大汗,一脸无可奈何。但他咬着牙齿,眼中泛着可怕的凶光。他说,今天晚上,要给另外两个兄弟颜色瞧瞧。”
珊杜揉搓着下巴,眼睛若有所思地穿透小吃一条街后的一栋小商场,好像看到了博格家的简易楼。
“这么说,其中一个做了手脚的人,”杰西说道,“一定就是宾斯先生了?”
珊杜点了点头。
“那个老图尔先生还在吗?”一直倾听谈话的维森问道,“也许在你抬头的时候,他早像影子一样,失踪了吧——我猜,一定是你因为太激动,眼睛看花了。”
“如果在我第二次看向他的时候,他失踪了。只是我的幻觉。”珊杜眯起眼睛,紧抿着嘴唇,“我是不会被你们当成白痴,来乱谈这件事情的。当他听到宾斯先生要卖房子的时候,两个手掌攥成了拳头,浑身都在颤抖。我看到黑色的礼帽,在路灯下微微地抖动着。他就像一只饿狼要扑向猎物似地,身体半伏下来,想冲向两个人。”
他又说道,“可他好像忍了下来,重重地吐了口气,一只手无力地扶住身边的墙,继续听着谈话。”
“他们现在离开了吗?”杰西问道。
珊杜突然跳起来,直扑下台阶,朝着小吃一条街走去。
他边走,边回头喊道,“我出来,正是找你们呢。”
他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带着惯有的嘲弄,似乎在说,他并不是一个独揽功劳,头脑简单,只顾自己利益的人。
珊杜说道,“你们也应该去看一看,那位可敬的宾斯先生,现在也许还没有离开那栋简易楼呢。我想,那位老先生,也一定还在附近。”
“这么说,世界上真有鬼魂喽?”杰西还在想着,他最近研究的鬼魂论。
“收起你无聊的‘鬼魂’吧。”珊杜像一头被惹怒了的小豹子似地吼道,“赶快走!不然,他们也许就离开了。”
“我们要去看什么呢?”杰西追问道,“现在就行动吗?”
“宾斯先生好像要去办什么事情。我想,也许是采购跟今天晚上,他要行动的事情有关的东西。”珊杜说,“可他一拍口袋,发现里面没钱,立即飞奔向简易楼。他临走时说,他要向他的妻子去要钱。哪怕打她一顿,也得保全自己的性命——他受到生命威胁。”
“可你相信,他真会受到生命威胁?”维森边疾步走着,边问珊杜,“那个要债者,敢杀了他?他到底欠了多少钱?”
可他和杰西无论怎么提问,珊杜又陷入了冥想状态。
似乎刚才的话,都不是自己说出来的。
6废墟中的交易
走到藏着简易楼的那条胡同,三个侦探放慢脚步。
同时,谨慎地盯着身边的行人,想发现,刚才藏在暗影里的,已经死去几个月的老图尔先生。
但无论从哪一个方向看去,都没有发现博格的爷爷。
有一度,杰西和维森认为,珊杜不是眼睛花了,就是纯心戏耍他们。
简易楼里,除了偶尔进去和出来的租房者以外,也并不见宾斯先生和其他家庭成员出来。
杰西与维森,眼睛里的疑虑,越来越浓重了。
不时将余光扫向珊杜。
珊杜的眼睛,一直盯着三楼的各个窗口。
似乎没有发现有两双眼睛,正在对自己指责批评。只对眼前的景象视而不见,对两个人的嘀咕,充而不闻。
杰西与维森,尽量耐心地盯着简易楼的出口,各自在心中琢磨着,该如何结束这一场无聊的追踪游戏。
直到两个侦探,频频地使眼色,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突然听到珊杜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咕噜声。
“看!”他死死地盯着,简易楼的出口。
但等到走出来的人临近,大家才发现,他并不是宾斯先生。
而是与他的长相极为相似的弟弟,宾懿先生。
“这么晚了,他出去要干什么?”杰西看向蹙眉的珊杜。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我想,不会与此案有任何关联的。”维森下定结论,说道。
但珊杜,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他将眼睛眯得更细了,转过头,冲维森说道,“他这么晚了出去,一定不会走得太远。你也去买几瓶饮料。”
他随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钞票,塞给维森。
维森知道,珊杜的目的,绝对不是只买饮料这么简单。
但他还是接过钱,假装去完成这项使命,也要去看一看宾懿先生到底去干什么。一会儿回来,也好嘲笑珊杜一番。
三剑客将身体都藏进暗影里。
等到宾懿先生走过去,维森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你很有把握——”杰西用目光,琢磨着珊杜,“宾懿先生跟此案有关?”
见珊杜抿了抿嘴,他又飞快地说道,“我认为,他只是一个非常刻板,而又不喜欢惹事的那种人。他就是给我这种感觉。也许你是太紧张了。”
珊杜什么也没说。
杰西尴尬地咳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向胡同深处的简易楼。
但他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你是说,一切都是这两个兄弟捣的鬼?”
珊杜的一再沉默,令杰西十分气恼。
他抻长脖子,像一头即将加入战斗的公牛,目光直逼视着珊杜,试图驳倒他的观点。
可他突然发现,珊杜的眼睛里又冒出火似的光芒,双手攥成拳头,浑身微微地颤动起来。
杰西的怒气,顿时消散了。
他顺着引起珊杜神经紧张的方向望过去,发现简易楼里,又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一个人。
不过,这个穿戴与现在时节不相符的人,让杰西无法确定,他是一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老人。还是一个整日有着忧愁,过早衰老的苦役工。
也就是每天干一大堆脏活、累活、杂活,却挣得薪水很少的那一类人。
但现在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杰西心里揣测,他至少不是——他就是博格早已不在世上的爷爷——老图尔先生。
杰西将呆若木鸡的脑袋,转向珊杜。
此时的珊杜,一脸从容不迫的神情。
他向暗影深处隐了隐,也拉了杰西一把。
“这是我没想到的!”珊杜说道,“我本以为,他会一直跟踪宾斯先生,会等待他回去要钱。之后,再跟踪他。”
杰西的双手卡在喉咙上,好像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如果他最近不研究什么鬼魂论,看了几篇关于鬼魂转世的文章和书籍,是不会这么害怕的。
老图尔先生的“鬼魂”越走越近,杰西本能地向珊杜靠近。
他顾不得颤抖的脚,已经踏上了珊杜的鞋子,牙齿咯咯颤动——
珊杜一把捂住了,杰西刚要尖叫出声的嘴巴。
两个侦探的眼睛,盯着已经走近的老图尔先生的“鬼魂”。
他除去衣着不同,发型稍有不同外,几乎与挂在宾德先生的客厅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细心的珊杜发现,这一个老图尔先生,与照片上年轻时的图尔先生的神情更为相似。
虽然,他的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光芒。但还可以从五官的轮廓中看出,随和与慈详的神态。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呢料大衣,头戴礼帽,脚上踏着方头黑皮鞋。
这些穿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与现在的高温天气配合起来,就显得很不寻常了。
这让杰西认为,眼前的老图尔先生,一定是一个“鬼魂”。
要不然,他不会看起来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炎热。
人在害怕的时候,总会将从眼睛反射到脑袋里的信号,加以无限扩大,使它比本身看到的时候,更显得可怕、骇人。
实际上,紧张的杰西到现在,已经看不清老图尔先生的衣着和容貌了。
只感觉到有一个黑糊糊的幽灵,正朝着自己扑过来。
等到老图尔先生藏在礼帽下的眼睛,从杰西身边掠过去,他差点儿像泥似地瘫到地上。
“好吧。既然你这么害怕,最后一个任务就留给你。”珊杜松开杰西,“我去看看,他是否去跟踪,他的三儿子宾懿先生。”
“可你认为,宾斯先生会出来吗?是否,我们该一起行动?”杰西的眼睛告诉珊杜,他现在惧怕老图尔先生的“鬼魂”,会随时返回这条胡同。
“宾斯先生,一定会出来的。”珊杜说完,飞快地朝着老图尔先生走去。
不顾杰西因为惊恐,而发出的低声嚎叫。
暗黄色的路灯下,只剩下杰西自己。
他似乎感到胡同尽头,那个像蛤蟆似的简易楼房,正张着大嘴,悄悄移来,准备随时吞下自己。
每过一分钟,他就向后退一步。
他认为宾斯先生不会出来,珊杜只想捉弄自己。
或者是,他被刚才的老图尔先生的“鬼魂”迷了心窍,正合起伙来,让自己进入某一个无法预料的陷井里。
可杰西退了没几步,突然发现,简易楼房的出口,走出疾步如飞,一脸懊丧和心慌意乱的宾斯先生。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嘴里咕哝着,只要把房子卖掉,他就不会再因为这几个臭钱,而大伤脑筋了。
当杰西确定,这就是宾斯先生,顿时忘记了害怕,谨慎地跟了上去。
宾斯先生穿过小吃一条街,一头扎进大厦后一片荒凉、满目疮痍的废墟里。
这是刚拆除的一个菜市场。
计划修建的楼房,还没有打地基。
只有一堆堆的碎砖头和水泥块,散落在沟壑四处。偶尔能看到一个高高凸起的由装水泥堆砌起来的建筑材料。
这片废墟里,只有一盏光线十分强烈的施工大灯,孤零零地亮着。
再加上乱七八糟的废物,杰西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此时,他一直在揣摩,宾斯先生如此匆忙,到底是要干什么去。完全忘记了关于老图尔先生的鬼魂。
宾斯先生绕过废墟,拐进了一条小胡同。
与刚才的繁华街道相比,这里要显得荒凉许多,就好像是几十年前遗留下来的古老民宅。
让杰西突然有种错觉,这多像是一个幽灵藏身的住所。
似乎正有一个看不见的鬼魂,在悄无声息地朝着他们招手,邀请他们去铺满黄纸钱的冥府,喝一杯茶水……
越向深处走,杰西越害怕,好像有无数个可怕的幽灵,在他身上又撕又扯。
他感到自己快要窒息。
窄小的胡同,像一块块铅做的乌云,在他前面看不清的暗影里,阻挡道路。
他每走一步,都好像是撞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
偶尔一只从房沿顶上蹿下来的猫,让杰西的心脏,差一点儿就蹦出胸口。
胡同里的光线,十分暗淡。
越向前走,几乎只能听见宾斯先生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
而看不见他的人影。
淋漓的大汗,浸湿了杰西的衣裤。
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汗酸味儿。
杰西的神经越绷越紧,几次停下脚步,开始怀疑,宾斯先生也是一个魔鬼。
甚至那一栋简易楼里的人,全是幽灵。
这些可怕的猜疑,使杰西的耳朵,分外灵敏起来。
他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紧接着就消失了。
一会儿又看到,前方的矮房子顶上,蹲着一只狗,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他的右侧的小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里面抻出一颗白得可怕的脑袋,但紧接着,又像闪电似的消失了。
这些可怕的怪音,都伴着前面急促的脚步声,在杰西的耳朵里聒噪。
等到他忽然一个激灵,从可怕的梦魇中清醒过来,竟发现,前方的脚步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