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丽可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淘气得——甚至叫人害怕。
她今年十一岁。
按理说,这样的年纪,除了四处翻找零花钱,买一些漂亮的小玩意儿,买些零食之外,不会有些别的爱好。
可波丽,居然每天都想着她爸爸文斯先生惦记的那件事。
她的卧室里,除了一大堆老旧的残缺不全的古书以外,就是些古怪的瓶瓶罐罐。
虽然文斯先生每天都在央求她,赶快将这些恐怖的玩意儿扔掉。
波丽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几乎不怎么听课,虽然明知道这样可不是个好孩子,心底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呼唤她,指导她,让她逃课,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波丽?”讲台上的老师一直在瞄着她,盼着她出点儿什么大乱子。
这样,就可以让波丽回家去休息——
自从打了上课铃到现在,波丽就没闲着。
不过,她在看一本古怪的书。
这种书,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得明白。
不知道看到哪个高兴之处,她的手又开始不听使唤了,掀翻了课桌,撕毁了同桌的练习本。
她等着老师发话,痛痛快快地撵自己回家——
“波丽?”老师有点儿兴奋地叫着,眉梢儿里,全是兴灾乐祸。
没有了波丽,他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讲课,而不用担心秃脑袋上飞来书包或铅笔盒。
波丽双手环胸,瞪着一路小跑的老师冲向校长办公室。
校长平时可是非常惧怕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波丽。她抖了抖一成不变的灰色长裙,颤颤微微地走进教室。
但这一次,没等她苦口婆心地发表任何讲话,就惊愕地大张着眼睛,看着波丽飞快地将折叠自行车从书桌里掏出来,刮倒一片书桌,从自己身上飞了出去。
等到年老体衰的老校长从地上爬起来时,波丽已经像一个黑点,从校门口飞了出去。
从学校到波丽家,坐公车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到达。
但波丽骑着自行车,只用十五分钟就到家了。
她将自行车摔在书店门口,一阵风似地冲进去,顺着楼梯奔向自己的卧室。
文斯先生经营着一家书店。
书店的规模不小,什么书都卖。
这也正是让文斯先生千万件烦恼的事情之一!
波丽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在书店打烊之后,将自己关在成排的书架之间,翻一些让人看了头皮发麻的书籍。
“但愿别像她的妈妈——”文斯先生总是在心里咕哝着这句话,却不敢说出来。
他虽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可经常胆颤心惊地担心,波丽有一天会像她的妈妈一样!
文斯先生一想到这个,就浑身打颤,两眼湿润。
关于妻子某些骇人的秘密,从女儿波丽身上已经露出可怕的端倪——
“波丽!”文斯先生望了一眼钟表,对女儿又早退十分失望,不禁咕哝出声。
“干嘛啊,爸爸?”波丽的耳朵可是分外灵敏,停下脚步,将上半身探出来,朝楼下的爸爸张望。
因为店里还有两个店员,文斯先生只轻轻地咳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波丽继续爬楼,钻进了自己的卧室里。
她匆匆换了衣服,就来到实验室。
这本来是二楼的卫生间,但波丽执意把它改成了一个可以做各种实验的密室。
关上门,她又趴在门上听了听,以确定文斯先生没有上楼。
楼梯上没有脚步声。
波丽安下心来,面向自己的实验室。
实验室的原貌还是卫生间,只不过,马桶成了各种失败实验品的下水道。
在盥洗台上,陈列着标着尺码的实验瓶。
盥洗台两侧,各摆着一个大书架。
上面都是波丽千辛万苦,从四处购来的旧书。
几乎没顾得上喘几口气,她就将书包扔到马桶上,将里面的书、一只精美的玻璃瓶掏了出来,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实验当中。
可实验做得糟糕透了,她下午在课堂上想出来的一套逻辑全没派上用场。
又耐着性子试了几回,波丽掀翻了工作台。
“当——当——当——”
正当她冥思苦想失败的原因,楼梯上响起颤微微的脚步声。
波丽冲到门前,将眼睛贴到钥匙孔上。
一个细长条的视线内,出现文斯先生红得发紫的脸。
他正抬着一个巨大的皮箱,向楼上移动。
文斯先生的两腿之间,出现一双又尖又细的皮鞋。
这双脚看起来挑剔又不耐烦,随着它踏着尖锐的步子,楼板被踩得吱吱乱响。
“她是谁?”
波丽打开门,问了一句,又飞快地将门关上。
但即使这个速度,波丽也看清了,在文斯先生的身后——抻出一颗傲慢又好奇的脑袋。
她留着齐脸学生头,是粟色的,又像是酒红色。
这要看阳光是否照到她的脑袋上。
她的眼睛藏在一架有着巨大镜片的眼镜后面,只悄悄溜出一道冷漠的光,打量着波丽。
她的脖子细长,很像漫画中的花瓶女郎。
只有一身西服女装,让她看起来,像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新来的房客,我昨晚跟你说过了。”门外,传来文斯先手瓮声瓮气的说话声。
是啊,他跟我说过了!
波丽咕哝着,还在想那双可怕的好似藏着某种神秘魔力的眼睛。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双眼睛居然令自己着迷!
——好像里面藏有想要的任何东西。
好半天,波丽都一动不动地贴在实验室门上,回味那双犀利的眼睛。
“她要是我的妈妈,该有多好。”波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古怪的想法。
她虽然不听话,也可以说,世界上孩子们做的坏事她做尽了。
孩子们从未想过的坏事,她也都玩够了。
可她最渴望有一个妈妈。
自己的亲生妈妈,波丽从未见过。
她只有在歇斯底里的发脾气时,才能从爸爸的口中,断断续续地了解到那个神秘,可怕,温柔又冷漠的妈妈。
这些足够令波丽每天在无所事事时,浮想联翩了。
“房客?”她翻着眼睛,咬着嘴唇,“多希望她不是房客,而是我的妈妈回来啦!”
波丽非常厌恶文斯先生刚才的回答,打碎了她的美梦。
昨天,在吃晚餐的时候,文斯先生谨慎地提醒过波丽,说二楼上有一个房间一直空着,要租出去。
波丽虽然一脸的不以为然,但确实渴望房间里能再多一个人。
无论是胖肚子的老板、瘦瘦的清洁工……她都不在乎。
她只想每天楼梯上能制造出一些动静,以打发无聊又漫长的夜晚和白天(波丽经常逃课)。
文斯先生的用意,波丽可是一清二楚。
他并不是为了一丁点儿可怜的房租,而是能有一个严厉得让波丽害怕的女士,改掉她的毛病。
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寻找这个任务艰巨的房客。
找了好久,才在一家咖啡厅,选中了这个奇怪又有些可怕的女房客。
但文斯先生并没有将自己的盘算,告诉刚刚到来的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