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丽惊得差点儿尖叫起来。
但看到爸爸一脸的平静和疑惑,马上又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
要怎么对爸爸说,自己来他的卧室里干什么?
告诉他——自己要偷钥匙?
“过来,”文斯先生什么责备的话也没说,让女儿波丽爬到自己的床上来,搂着她,眼睛出神地盯着床对面,墙壁上的一幅油画。
那只是一幅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村风景画,文斯先生却一直非常珍惜。
有一次,波丽提议要将它换下来,挂上一幅自己用橡皮泥作的画。
一向疼爱女儿的文斯先生,不但没有将画拿下来,还将波丽的画挂在了旁边。
波丽几次哭闹,都没能问清画的来源。
只是在一次谈话中,文斯先生暗示那是她的妈妈画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妈妈的事情?”波丽像在自言自语似的咕哝道,将脑袋贴在爸爸的腋窝下面,也仰头盯着那幅画。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文斯先生总会用这句话,搪塞波丽。
“为什么不是现在?”波丽说,“今天是一个好机会,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发脾气,也不会哭——你知道,我早就认为自己是一个大人了。你也这么说过。”
文斯先生的眼角和眉尾都垂下来,伤心又慈爱地笑了笑,“是啊,你早就是一个大人了!”
波丽又追问了几句。
文斯先生除了回答几句不相关的话,就开始沉默,眼睛更加出神地盯着油画。
波丽从爸爸的眼睛中,看到了玛菲小姐的身影。
“你在想着她?”波丽有些气恼地问,她并不讨厌玛菲小姐,可也不喜欢她取代妈妈的位置。
也许,小孩子就有这个敏感。
波丽感觉到,玛菲小姐令爸爸非常着迷。
“谁——谁?”文斯先生飞快地眨着眼睛,嗑嗑巴巴地问道。
波丽知道爸爸明白自己说的是谁。
否则,他可不会紧张。
“我又听到她的房间里,有一个脚步声出去了。”波丽说,“可这一次,声音怪怪的,像一个拄着拐仗的老先生发出来的。与昨天的脚步声一样,也是下到了一楼——”
文斯先生眼神复杂地看了波丽一眼。
他也正在被一个疑问迷惑着,可并不想对女儿说出来,不想告诉任何人。
他沉闷地哼了一声,“你是说,玛菲小姐,又没有在房间里?”
“她在房间里,”波丽飞快地说。
“在房间里——走廊里也发出下楼的脚步声吗?”文斯先生的眉头皱到了一起。
“是的,绝没有听错。”
“可我刚才也没有睡。为什么,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文斯先生百思不得其解。
“你刚才在干什么?”
“在想一些杂乱的事情。”
“在想玛菲小姐?”
刚开始,文斯先生并不想说什么。
但没过两分钟,他就用忍不住的口气咕哝道,“真是怪耶!我刚才跟她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她居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坐在写字台前,一动不动。”
“我刚才从锁孔里看到的,也是这样。”波丽担心地说,“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
“可在我刚才出来之前,她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瞪眼挤眉地将我撵了出来。”文斯先生说,“好像不知道我走进她的房间,一脸的不耐烦——”
“这么说,她没有事了!”
“应该没什么事。”
父女俩愣愣地靠在一起,发了好一会儿呆。
直到文斯先生打了个喷嚏,两个人又说起话来。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文斯先生将鼻子贴在女儿波丽的头发上,使劲儿嗅了嗅。
“没什么。”波丽慌乱地说,正组织怎么样骗过爸爸,自己刚才做过实验,文斯先生突然自言自语似的说起话来。
“玛菲小姐真是怪啊!”文斯先生边叹着气,边说道,“她身上,总有股怪怪的味道,跟你头发上的味道差不多。很像——”
“很像我妈妈吗?”波丽飞快地问。
文斯先生一愣,马上摇头。
但他又轻微地垂下脑袋,“是啊,很像呢——”
“可她跟妈妈长得一丁点儿都不像。”波丽辩解道。
文斯先生想告诉女儿波丽,她的妈妈可怪得没法说,她能有什么不会呢——
世界在她的眼中,有什么不可能!
她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波丽的某些遗传,简直跟她的妈妈一个样儿!
可一回忆起某些痛苦的片断,文斯先生就将溜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到肚子里。
“你今晚,也要跟我一起睡吗?”他故意不回答女儿波丽对妈妈的疑问。
“不,我要回去。”波丽麻利地跳下床。
文斯先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么,你来我的卧室是要干什么?”
“如果我说出来你不生气,”波丽说,“我就告诉你。”
“绝对不生气。”
“我要拿你的钥匙打开二楼铁丝网上的锁,下到一楼,看看刚才的脚步声是否还在楼下。”
“你怀疑家里有贼?”
“也许。”
“好吧,我们马上去看看。”
文斯先生带着女儿波丽来到二楼的出口,打开锁,尽量轻地拉开铁丝网。
父女俩轻手轻脚地踏着楼梯,走了下去。
一楼的书店里很安静。
玻璃门外的微小的走路声、汽车滑过的车辙声,听得很清晰。
文斯先生将手电筒打开,从第一排书架晃到最后一排。
并没有异常的人影或动静。
“什么也没有。”
“真是怪啊!”波丽将手电筒抢过来,又仔细地翻找了一遍。
确实什么也没有。
文斯先生又将收款台的电源接上,数了下里面的钱款。
并不少一分。
他又将每一个角落里、存书的书库,搜索了一遍。
哪儿也没有可疑的人影存在。
“并没有小偷,”文斯先生说,“赶快回去睡觉吧,你一定听错了。明天是周五,最后一天,可不能迟到。”
说到关于女儿波丽学习的问题,文斯先生总是小心翼翼,非常害怕她发火。
但他可不是真的拿波丽没有办法,不敢对她发脾气。
而是每一次想起波丽从小就没有妈妈在身边,孤苦无依,凡事全得自己照顾自己,文斯先生就非常难过。
他尽量让波丽感觉不到,自己在单亲家庭里长大——虽然,这件事情是不容易实现!
他很娇惯波丽,任她将家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将所有的零花钱只买些没有用处的旧书、玻璃瓶子、难闻的化工药水。
这一切,都因为波丽从小没有妈妈。
一想到这件不幸的事,文斯先生就心痛万分,脑袋都要爆炸了。
但波丽的妈妈,可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她还好好地活着,随着性子——像风一样地在各个城市里飘荡。
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飘回来——
文斯先生最害怕女儿波丽,也像她的妈妈一样。所以,才制止她的实验,任她哭闹也毫不留情。
这就是波丽为什么避着爸爸,做些古怪的实验了。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文斯先生尽量不在别的事情上惹怒波丽。
哪怕是逃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