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西手中的棒子抖掉了,惊恐地回过头。
老帕先生大张着眼睛,脸色惨白,像牛似地大喘着气,钳住他的手就往后拖。
“你要干什么?”老帕先生的牙齿咯咯直响。
被爸爸一吓,赛西的身上像淋了雨,湿透了,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要干什么?”老帕先生扯着嗓子沙哑着。
“救——和曦。”赛西嗫嚅着,不敢抬头看老帕先生要吃人似的眼睛。
“这画——花了大价钱——要卖给一个美国富翁——你要让我倾家荡产。”老帕先生因为激动,字不成句地吼叫道。
“你是用盔甲换的!”赛西低声说。
老帕先生的脸倏地白了,瞬间又膨胀成黑紫色,用害怕的语气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自从买回这几幅可怕的画!
老帕先生是这么以为的,他就没完没了地倒霉,生意莫名其妙地赔本。
画中的人,会动,会叫,会哭——
老帕先生以为,这只是自己神经错乱而造成的幻象,会动的画,只不过是一个神秘的画师的神来之笔。
是一种说不出的,奇妙的手艺。
但他越看,越觉得画布中的一切都不对劲儿。
即使真有会动的画,为什么又是这么一付凄惨的景象呢?
画在哭泣!
在嚎叫!
在哀求——
无时无刻,不在乞求自己,救了画笔下的人——
老帕先生以为,这只是自己触景生情所编织出来的梦魇。
可是现在——自己的儿子,居然也看到了画中的一切——
而且知道,自己用什么交易来的!
儿子赛西是怎么得知,自己与那个古董商的交易呢?
暗中有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魔鬼透露了一切?
还是——画布中嚎叫的人,在刚才说出了秘密?
赛西一直注意着,爸爸翻滚着狂风暴雨的眼睛,渐渐地,不那么害怕了。
他知道现在,是两个人在害怕。
自己有了害怕的伙伴!
老帕先生也正在为这幅画,或者什么恐怖的事,惊恐万分!
“是王子指引我和可可,发现了这个秘密。”赛西平静地说。
“谁?”老帕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
因为他昨天听赛西告诉自己,新来的金色大狗,名叫王子。
“就是露斯身旁的大狗。”赛西说。
“说清楚。”老帕先生的嘴唇蠕动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出话来。
赛西觉得,现在不能再欺骗爸爸了,和曦能不能被救出来,全靠爸爸的同意了。
他要毁掉这幅画。
爸爸一定会支持自己救出和曦。
于是,赛西尽量不说费话,不落下一个微小的情节,把这两天的猜疑和跟踪、调查结果,都告诉了老帕先生。
老帕先生的嘴一直半张半闭,眼睛死死地盯着儿子赛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两幅诡异的画,竟然出自于一个小学生之手!
“那个学生叫柯卡?”
“叫柯卡!”
“刚转学来?”
“是的。”
“邹亚与和曦就失踪了?之后,你们被王子指引,去了老裁缝家里,遇到一个乔装的老画家?他与古董商交易了可可外婆的画?”老帕先生的眼睛越张越大。
“没错儿。”
“可可曾在外婆的画室里,见过一个抻出画布的脑袋?”
“这一切都是真的。”赛西认真地说。
“如果我没有听错,刚才,我的儿子——真告诉我这些?”
“你绝对没有听错。”
老帕先生抱着胳膊,两眼呆呆地在库房里胡乱跳跃,穿梭在杂乱的古董中。
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他突然又冲到赛西身旁,喊叫道,“怎么救出他们?我绝对不能做个谋杀者的帮凶!我不能把可怜的孩子,交给残忍的欣赏者。”
“您真是棒极了!”赛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动得眼睛红红的。
他不光为能救出和曦,还为自己的爸爸舍利救人而高兴。
“怎么救出他们,来解开这个阴谋?”老帕先生一脸正色地问道。
“到现在,我们只了解这些零落的线索。而且,奇怪的是,困在画中的邹亚与一直缠着柯卡的菲蒂的说法儿不一样。邹亚说他一直呆在一个很恐怖的地方。而菲蒂却说他们很好,刚才我看到和曦——”
画又动了。
赛西顾不得说什么,扑向画框,盯着画布中的景色。
画布里,可怕的“幽灵”们与逃命的和曦都不见了。
但仔细看,静止的画布却好像在缓慢地移动,冲着一个方向运转。
“这是怎么回事?”赛西将疑惑的脸,转向爸爸。
“我也不知道。这幅画就是这么运转,一天的时间才能转回到刚才的情景之中。刚才,我碰巧拉肚子,不料你回来,看到了这一切。”老帕先生解释说。
“另一幅画呢?”赛西问。
“在古董店里。因为那一幅画非常安静,我就放到了古董店。里面也没有嚎叫,不会被别人听到。”老帕先生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叫赛西先到客厅喝点儿饮料,压压惊。
赛西又围着画布看了一会儿,真像老帕先生说的,画似动非动,非常缓慢。
他只好和爸爸来到客厅。
露斯先生和王子还都在睡觉,好像被灌了催眠药水似的。
“仔细说一说,那幅画中,一天之中都有什么景象。”赛西心情沉重地摆弄着手中的饮料杯。
但他尽量装作一脸轻松,不想再惊扰爸爸。
“是一幅海滩小屋的景象。”老帕先生眯起眼睛,面露平静的微笑,似乎看到了那幅画,“在平静的大海边,有圆圆的灰色的、白色的、黑色的鹅卵石,白色的灯塔、细碎的浪花——”
“还有呢?”赛西知道,还没说主题。
“海滩不远,到处是绿色的草坪、各种颜色的小花儿、几棵又高又壮的椰子树。椰子树群中,隐藏着一座木屋。一共三层,墙是淡棕色的,房顶是红色的瓦。房前是高出地面的木制阳台,阳台上有一把摇椅,坐着一个老妇人。她面露微笑,目光望着远远铺来的海滩小路,等待放学归家的孙子。”老帕先生说。
“放学归家的孙子?”赛西重复道,猜测是邹亚。
“是的,这幅画的题目为《放学归家,奇妙的一景》。”老帕先生说。
“怎么奇妙?”赛西问。
“将画交易给我的古董商,并没有透露。只说非常奇妙,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老帕先生说,“可是我观察了好几天,除了那个一直坐在摇椅上的老妇人,什么都没有看到。更别提什么奇妙的景象。连那个归家的孩子都没见到。”
“如果这样,一定是邹亚了。昨天,他还出现在另一张画中呢——”赛西想着,心中一沉,“会不会,已经被烧死了?”
但他没有把这些想法儿告诉爸爸。
并不想让爸爸没完没了地恐惧和猜测,扰乱自己的思绪。
赛西打算先回到自己的卧室去睡一会儿,再给可可打个电话,看他是否在家。
躺在床上,赛西翻来覆去。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柯卡居然会在画布中创建另一个世界。
而且,只要他一不打算思考这个问题,准备睡觉,就无法控制地,眼前又摇摇晃晃地奔跑着乱七八糟的疑题,和画布中的恐怖场面。
他只好爬起来,去客厅给可可打电话。
王子和露斯先生已经睡醒了,正安静地眨着眼睛,眼珠儿随着赛西的脚步转来转去。
老帕先生正在准备晚餐。
赛西的妈妈是一位鸟类科学家,经常跟着研究小组的成员,到另一个城市,或者一个小岛,工作。
几个月才会回来一次。
平常,都是老帕先生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赛西有点儿想妈妈了。
他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心情轻松许多,但没有提关于这两天的遭遇。
之后,赛西拔通了可可的电话。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接。
露斯先生和王子在赛西身边跳来蹦去。
王子吠叫,露斯先生胡言乱语什么都说,烦得赛西直跺脚,轮流将两个家伙训斥了一顿。
可没有一丁点儿效果!
直到老帕先生做好了饭,叫露斯先生和王子到厨房去吃晚餐,客厅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赛西又拔通了可可的电话。
铃响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人接。
赛西刚要挂电话,电话被拿起来了。
“喂!怎么一直不接电话?”终于有人接电话,赛西兴奋地问。
电话另一头,除了一个不太平静的喘息,什么声音也没有。
“喂——是外婆吗?”赛西又小心地问,带着讨好的口气,生怕惹可可的外婆生气。
他也很害怕著名的绘画大师“范琼小姐”,觉得她总有一股能让人坐立不安的神秘气质。
电话中,还是没出现何回应。
但手握电话的人,喘息声开始犹豫起来,好像在考虑要不要挂电话。
“可可——是你吗?”赛西又轻轻地问,带着点儿着急和生气的语气。
他很生气可可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
电话中的喘息又稍微平静,并不像可可在开玩笑。
似乎在等待,赛西接下去还要再说些什么。
“如果是可可,就说话,别吓我。今天我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我发现了可怕的秘密——”赛西的话,嘎然而止。
他总觉得电话那头怪怪的,好像不是可可,又不是外婆。
当听到秘密两个字时,电话中的喘息声明显地增大了,又带着焦虑。
“可可?”赛西又问道。
除了翻江倒海般的喘息,还是无任何应答。
赛西也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听电话中的喘息,想从可怕的宁静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接电话的人,也好像猜中了可可的心思。
“啪”地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伴着一阵盲音,可可还端着电话,愣愣地立在露斯先生的笼子旁边,感觉到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别磨磨蹭蹭。”饭厅中,传来老帕先生的叫喊。
赛西咬着手指头,冥思苦想,什么也没听见。
老帕先生今天的态度比哪天都温和,从饭厅中走出来,将手轻轻地搭在赛西的肩膀上。
“在想什么?给谁打电话?”老帕先生问。
“给可可。但电话接通了,没人说话。”赛西说。
“也许线路出了故障。”老帕先生用见怪不怪的口气说,“再拔一遍。”
赛西也忽然间,心情豁然开朗。
也许自己刚才太紧张,把普通的故障,想成了某种神秘、可怕——
他控制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拍了拍脑袋,又拔通了可可的电话。
但一直拔了六七遍,电话那头,无人接听。
赛西不知该说点儿什么,把手一摊,和老帕先生走进饭厅。
“别再乱琢磨了。也许这会儿——他出去买饮料,或是买菜、买钢笔,随便的买什么东西。或者是吃完晚餐,出去散步了。”老帕先生轻声安慰赛西。
但能听出来,他的声音里隐藏着某种恐惧。
“你明天总要见到可可的。”老帕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
“我一会儿再给他打。”赛西说。
“对,一会儿再打。”
房间里,除了王子和露斯先生争食吃的乱叫声、呜呜声,一切都安静得要命。
老帕先生时不时都喜欢咳嗽一声。
今天,这个习惯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