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和赛西面面相觑。
这个仆人的穿着打扮很怪，头上戴着古怪的缠头巾似的帽子，脚上穿着小船似的鞋子，露在外面的皮肤是棕色的。
他快步走向大铁门，朝赛西和可可行了个额手礼。
门随后被打开了。
白衣仆人躬下瘦高的个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并好奇地看了看王子和露斯先生。
露斯先生一到陌生的地方，眼睛就好像不够用了，东看西瞧，飞快地蹿进了铁门内。
王子也连蹦带跳地冲了进去。
这时候，一楼又冲出两个仆人。
他们好像一直藏在暗中，等待主人发号施令，见到意外，马上扑上来。
院落里，展开一场追捕大战。
“我从书上看到过，只有印度人才行额手礼。但也许还有别的国家，也是这样儿。”可可趁乱，低声对赛西说。
“我们真要重新认识柯卡了。”赛西也用同样低的声音，对可可咕哝。
三个白衣仆人一面追露斯先生和王子，一面不时回头，谦恭地指引赛西和可可向前走，眼中也带着打量和猜测的神色。
看得两个人，浑身不自在。
可是已经来了，而且是抱着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决心，赛西和可可不得不硬着头皮，冒险走进一楼。
一楼是一个古香古色的大厅。
令两个伙伴惊奇的是，这个大厅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中国式的。
黑色大理石的地面上，铺着深红色的绣花地毯，四处无序地摆放着许多生长在石盆里的小树与热带植物。
在大厅左侧，有一个半圆形的沙发。
沙发中间环绕着一个很大的透明的玻璃茶座，上面摆放着整套茶具。
四周的墙壁上，挂有牛角、刻着人脸的铁盘、瑜珈功夫图。
在大厅右侧的角落里，有一个很大的佛龛，里面站着两尊金色的释迦牟尼佛像。
佛像前摆满了瓜果，香烟缭绕，使得整个大厅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严肃压抑的气氛。
可可和赛西，正膛目结舌地欣赏着大厅内的摆设，王子和露斯先生被带了进来。
但它们并没有允许在大厅停留，直接“押送”到楼梯口。
“要带它们去哪儿？”赛西着急地问道，上前搂住露斯先生的脖子。
但控制着露斯先生和王子的两个白衣仆人，只是奇怪地盯着赛西，没有答话。
“要带它们去哪儿？”赛西的语气缓合下来，礼貌地问道。
白衣仆人还是没有答话，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们的声音不大也不很小，但可可和赛西一句也没听明白。
“也许他们听不明白咱们说话呢，看这个大厅里怪怪的！”可可要赛西警惕一些。
“柯卡在哪儿？”赛西又问道。
一听到柯卡两个字，两个白衣仆人的眼睛里都放出光彩，指向楼梯口。
“柯卡在上面等你们。”其中一个仆人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要不要上去？真是够奇怪的，为什么柯卡有外国的仆人？”赛西低声咕哝。
“如果他不奇怪，也不会把人画进画布中了。”可可低声说。
两个人的腿都有点儿抖。
但看着白衣仆人热情的眼神，又不得不向楼梯口走。
走出第四层楼的楼梯口，可可和赛西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仿佛踏入了仙宫。
这一层的中间是一个大厅，四周是房间。
大厅里被设计成一个小型的花圊，红花绿树间环绕着假山中汩汩涌出的泉水。
一片爬藤下有两把椅子、一张桌子，都是用老树桩做成的，让可可忽然想起了《西游记》里，仙翁们的洞府。
白衣仆人带领可可和赛西绕过大厅，走到一扇红色的木门前，停住脚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们会不会被绑架了？”赛西心慌意乱地看向可可，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逃跑。
这扇门与其他房间的华丽很不相称，破旧得像一个关有囚犯的牢房。
“不会有事的。”可可先推门而入。
赛西只好跟了进去。
王子和露斯先生，随后也热闹地闯了进来。
门内的景象，与赛西的猜测很不一样。
这是一间画室，有五十多平米大，空旷、寂静，有股怪味儿，就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荒原。
墙壁的四周，挂满了稀奇古怪的画，地上也到处歪放着新裱糊过的画布。
在画室中央，有几把椅子、几个画夹，一盒盒打开的、未开封的颜料盒、泡在水桶里的毛笔。
赛西和可可互相看了一眼，尽量装作很自然的样子。但两个人，谁也不敢先迈出一步。
“我以为你们不会来。”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传来柯卡淡漠的说话声。
仔细看去，可可发现，在一幅巨大的田园画旁边走出柯卡。
他穿了一件淡色的长袍子，与画布中的颜色一样，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从画中走出的精灵。
“一定——会来。”可可挺起脖颈，装作一脸的无所谓。
“我非常欢迎。”柯卡快步走上前，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柯卡！”还算安静的露斯先生看到柯卡朝自己扑来，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大叫起来，还不住地打着哆嗦，在房间里蹿来蹿去。
“柯卡是魔鬼，是会画画的魔鬼，魔鬼——”露斯先生尖声嚎叫着，任由赛西追赶，就是不停下来。
赛西和可可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都是他们这两天在一起议论柯卡时的称呼，没想到露斯先生不仅记住，却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都抖了出来。
画室的门，被急匆匆地推开。
有两个白衣仆人慌慌张张地探进头来，似乎一直在门外窥听门内的动静。
柯卡抬起手，冲他们打了一个手势。
两个仆人又退出门外，将门轻轻掩上。
“柯卡的权力真是够大——”可可在心里想道，“为什么两个仆人这么听他的指挥？一个中国的孩子，用得着雇佣外国的仆人吗？或是，他根本就不是中国人——”
赛西还在手足无措地追露斯先生。
可可也冲上去帮忙。
王子在一旁跟着乱跳。
柯卡并不上前帮忙，开始静静地注视着在眼前奔跑的露斯先生，和满脸汗水的可可、赛西。
之后，他走到画夹前，开始准备各种颜料、画笔的类型。
直到做完手中的工作，双手举到右耳，合掌拍了两下。
门又开了，走进一个白衣仆人。
他躲过乌烟瘴气的逃跑者与追赶者，径直走到柯卡身旁，弯下腰。
柯卡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他马上又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来一碗松籽儿。
露斯先生正又吵又叫，眼睛突然盯上松籽儿，跟着白衣仆人的脚步就走到柯卡面前。
它顾不得什么危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真好吃，真好吃。”露斯先生边吃边吵嚷。
“真是个见利忘记危险的家伙！”赛西和可可浑身汗淋淋地走到柯卡身边。
白衣仆人又退出去了。
柯卡注视着吃松籽儿的露斯先生，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一直在猜测，我害了和曦与邹亚？又好几次跟踪我，偷看我的画夹？为什么——现在还敢来为露斯先生画肖像？”
柯卡的话，差点儿让可可和赛西把舌头也吐出来。
两个人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你们，对我的画，非常着迷？”柯卡又带着嘲弄的口气说道。
“我们是对你的画着迷，但——绝对没有跟踪你，没怀疑过你什么。”赛西结结巴巴地说。
连他自己都感觉，话说得太假。
“现在，你们一定在怀疑——我的真实身份。”柯卡又说。
“好吧，既然你现在都知道了，就告诉我们你的真实身份。”可可直接说道。
柯卡的目光转向可可，“你们总会知道的。现在，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可可和赛西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更加专注地盯着柯卡。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柯卡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什么帮助？”可可警惕地问道，在一瞬间，把所有可能都在心中想了一遍，但并没有猜出什么。
“找到一支画笔。”柯卡又说道。
“画笔？”可可感到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就冲到了头顶，马上就猜中，柯卡说的画笔就是邹亚偷偷给他的。
“一支对我，对你们，都非常重要的画笔。”柯卡又说。
“对我们——有什么重要呢？”可可不露声色地问。
“我要用它，平息你们的恐惧和愤怒。”柯卡想了一下，轻轻地说。
“我们——什么也不怕。”赛西满脸惊恐，试探着回答。
“你应该再说得清楚些。”可可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我会告诉你们的。”柯卡已经勾勒出露斯先生的轮廓。
有好一会儿，画室里非常安静。
“他的眼神真怪，好像与柯卡的不一样似的。”一直注视着柯卡的赛西低声说。
但可可的脑袋里，正全神贯注地想着画笔，并没有听到赛西在说什么。
“为什么现在不告诉我们？”可可不甘心地追问道。
“你们知道了，会惹上麻烦。”
“我想不会。”可可又飞快地说，“你到底——为什么需要那支画笔？”
柯卡并没有马上回答。
他直直地盯着可可好一会儿，才用与他的年龄极不相配的语气，缓缓地说，“你们会在合适的时间知道原因。如果想好，就把画笔送过来，最好不要在遭受噩运以后。”
“你怎么敢肯定——画笔在我们手中？”可可的腿抖得厉害。
他感觉奇怪又神秘的柯卡，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眼前正在挥墨的柯卡，眼中有漠然神色，却并没有冷漠的神情。
举止沉稳，表情安然，与平时动不动就不耐烦的柯卡，有很大区别——
“不要再问我，想好了就送来。”柯卡又沉闷地说。
“我们会遭受什么厄运？”赛西嗑嗑巴巴地问。
他最关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你们已经看到过别人遭遇厄运。”柯卡简单有力地说道。
“好吧。如果我们有一天做梦，梦中正巧得了一支画笔，会给你送来，安慰你。”可可半开玩笑地说。
他想让柯卡听出，如果真到遇到危险的那一天，他会主动抛出橄榄枝的。
“非常好。”柯卡开始为露斯先生的肖像，涂上最后一层彩釉。
他的严肃劲儿，差点儿让可可和赛西紧张得忘掉来这儿的目的。
“注意他的手，他倒不像在班级里——现在手伸出来了，他正在用这只手执笔呢。”可可悄悄提醒赛西。
两个人假装百无聊赖地围拢到柯卡身边，偷偷盯着他的手背。
这一看，又让他们吃惊不小。
“他手上什么也没有。”可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什么也没有。”赛西也七魄乱跳地抖动着嘴角。
“但我在老裁缝的家中，好像看到了那个疤。”
“嗯——我也看到了。”
“会不会是假的？”
“也许是他为了扮演白发老人，而故意贴上去的。”
赛西和可可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儿。
可可给赛西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到房间的各个角落里转一转。
可可打算再套一套，关于画笔的秘密。
但他还没有开口，柯卡就一脸心不在焉地问道，“你打算接替外婆的绘画手艺？”
可可大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什么，心里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讶了。
因为这件自己苦恼的秘密，除了赛西，谁也不知道。
“你是那个老画家？”可可失口喊道。
“不，我不是那个白衣老人。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柯卡说。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可沙哑着嗓子质问道。
柯卡并不理会可可的恐惧，自言自语似的说，“在上一次的比赛中，范琼小姐得了第一名。她的绘画艺术非常出色，当初轰动了整个——”
“整个——什么？”可可被柯卡嘎然而止的话，吓了一跳。
“只要你开始手握外婆那支能把一切都画活的画笔，一切都会知道的。”
“我从未见过，外婆用哪支画笔把什么画活过！”可可喊道，脑袋里乱轰轰的，不想让这个讨厌的家伙诽谤外婆。
可他突然又想起那颗从画布中抻出的脑袋，全身软了下来。
赛西转了没多会儿，就返了回来。
可可发现他的脸色有些怪，就用眼睛询问。
赛西也用眼睛告诉他，出去再说。
柯卡只用了一个钟头的时间，就为露斯先生画了一幅惟妙惟肖的肖像。
“非常感谢！”赛西拉着可可，冲了出来。
来到大街上，两个人都重重地吐了口气。
“为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你的脸色很不好，发生了什么？”可可微皱着眉头问道。
“我发现两个柯卡。”赛西边大口大口地喘气，边说。
“两个柯卡？”
“是的，有两个柯卡。”
“仔细说说。”可可着急地喊道。
“我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在一张巨大的女人肖像画后，发现一幅古怪的画。画布上有两个柯卡。”赛西说，脸上还带着初见画时的惊恐。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这有什么奇怪！也许是柯卡闲着无聊，在一幅画上，画了两个自己。”
“不，一定是两个人。”赛西喊道，不时回头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上来，又拖着可可向公车站赶。
“你怎么确定是两个人？”
“因为画中，两个柯卡的手不一样。有一双手稍微发胖。另一双手，才是真正的柯卡的手。他的手指尖削，在左手大拇指与食指中间，有一个三角形的疤痕。”赛西眯着眼睛，咕哝道，“但看上去——却很像一个符号。”
一直注视着可可与赛西的王子，突然咳了一声，从口中吐出一个圆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