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里,虽然有嘲弄人的意味儿,脸上却带着和蔼的微笑,让亚克发不起火来。
也瞬间把他的神出鬼没所引起的恐慌,给忘掉了。
“是的,我是在找你。”亚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生气,而不是害怕,“早就看到我了?还有玛塔吧?为什么不早跟我们打招呼?”
“你也没有早跟我打招呼啊。”男孩儿使劲儿看了亚克一眼。
亚克忽然想起在公车上的相遇,脸不禁红了起来,尴尬地咕哝道,“这么说,你早就看到我了。”
男孩儿没有回答。
亚克很害怕这种沉默,尤其在光线很暗的阅览室深处。
他急慌慌地说,“但我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是好奇,你到图书馆来干什么——”
“我经常来查一些资料。”男孩儿说。
“也是查关于冒险谷的资料吗?”亚克问道。
“是的。”
“昨天下午,你要告诉我什么呢?为什么在我的伙伴和幽幽到来以后,就装作不认识我了?下船以后,又那么快消失!”
“只是为了躲避那个男孩儿。”男孩儿飞快地说。
“躲避幽幽?”亚克一脸惊诧地喊道。
男孩儿点了点头。
“为什么躲避他?”
“你不觉得他奇怪?”男孩儿的反问,算是回答。
亚克心中暗想,这两个家伙其中的哪一个也都十分奇怪了。
但他装作什么也不明白地问道,“他到底哪儿怪呢?”
“有一次,我明明跟踪他到吸血鬼城堡,却在走到最顶层的时候,发现他消失在墙壁中——”男孩儿表面心不在焉地说。
“消失在墙壁中?”亚克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双腿又开始微微打颤。
“明明看见他拐入一条胡同——跑过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男孩儿又说。
“你确定,那条胡同里没有冷饮店,或是随便的什么口出入口吗?”
“如果有,我不会跟你在这儿说一大堆废话。”
男孩儿的不耐烦态度让亚克的胸口一顿乱跳,相信耳朵里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还有哪里怪呢?”亚克不露声色地问,想从更多的碎语中,分析出幽幽到底是人,还是幽灵。
“我已经观察他很久了。他经常去假海里的一个洞穴,去和你说的会吃香肠的怪兽见面。他的氧气瓶只能坚持两个小时,却进去一天,直到傍晚才出来。”
“也许他从别的出口溜掉了。”亚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那个水底遂道我很了解,不会有别的出口。”男孩儿肯定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亚克开始害怕,身边目光奇怪的男孩儿了。
这个男孩儿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为什么对幽幽这么了解?
看起来又那么憎恨!
“我也是在偶然中知道的。”男孩儿说。
“那么——你昨天要跟我说些什么呢?”亚克好奇地问。
“我想跟你说的,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一定相信那个会吃香肠的怪兽,不只是个机器吧?”
亚克吃力地点了点头。
“它已经存在在冒险谷游乐园很久了,从建起这个游乐园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男孩儿说。
“没有人发现它吗?”亚克吃惊地喊道,又问了两遍,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当然有。而且,这个人还在保护它。”男孩儿深沉的目光中,翻滚起一股奇怪的怒潮。
他好像正在为什么事情而恼怒,而生气。
“都有谁发现了它呢?幽幽与它又有什么关系?”亚克问,暗中猜测男孩儿的心思。
“这些都不重要。”男孩儿瞥了一眼阅览室的门口,面露焦急神色。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那什么最重要?”亚克非要问个明白。
男孩儿的眼睛又扫向门口。
他有点儿不耐烦了,“除掉吃人怪兽,不再让谁受到它的伤害!”
亚克眯起了眼睛。
眼前的男孩儿每当提到怪兽伤人的时候,眼睛里总有股深沉的,莫名其妙的愤怒。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跟我一样清楚。”男孩儿说,“玛塔要来找你了,赶快去门口等她吧。”
亚克拖住男孩儿刚要迈步的身体,“你好像告诉了我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如果你想知道怪兽的行踪,下个星期六,在冒险谷游乐园的魔鬼冒险岛等我。”
“在魔鬼冒险岛哪儿等你?”亚克追问。
“随便哪儿,到时候——我会找到你。”男孩儿甩开亚克的手,向图书阅览室的更深处走去。
他身后留下一脸茫然又兴奋的亚克,和幽灵一样的浮尘。
“你叫什么名字?”亚克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我相信你不会告诉别人,我叫威瑞。”男孩儿的身影,一点儿也没有了。
亚克忽然有种错觉,也许刚才,只是自己对着空气在说话。
“威瑞——威瑞——”他默念着这个奇怪的名字,总感到自己在哪儿听说过,但脑袋里又一丁点儿线索也没有。
正当要回转身,玛塔已经扑了上来,往亚克手中塞了一个汉堡。
“速度够快的了。”亚克心不在焉地说,“在哪儿买的?去超市买点儿别的零食了吗?”
“我真以为你疯了。”玛塔气喘嘘嘘,一脸气愤和害怕。
“什么——疯啦?”亚克装作刚看完一本书,伸了个懒腰。
他并不想把与威瑞见面的事情,告诉玛塔。
正想编一编书中各种生物的特征,玛塔严肃地瞪了他一眼。
“你刚才在干什么?”玛塔说,“在跟空气说话吗?”
“你看到了什么?”亚克被玛塔莫名其妙的问话,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
“你对着空气又伸手、又踢腿,最后还大声嚷了一句。”玛塔学着亚克,又喊了一遍“你叫什么”。
亚克的腿开始哆嗦。
他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书架最深处太黑暗了,玛塔并没有看到威瑞。
也许是威瑞刚走,玛塔才过来。
所以,才看到她说的那一幕——
但玛塔接下来的话,让亚克的指尖都快要冰住了。
“因为刚才感觉你怪怪的,我并没有去超市,只买了一个汉堡就回来了。”玛塔说,“在阅览室的门口没有看到你,我就向深处寻找。当发现你时,你正在蹑手蹑脚地向前接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身后的脚步声,是你吗?”亚克问。
“什么脚步声?”
“是你在我的身后,一直跟踪我?”
“我离你还隔着好几排书架,”玛塔看了一眼自己的鞋,“我与你同样穿着运动鞋,如果我没有听到你的脚步声,我的脚步声,你也一定不会听到。因为当时,我也是在悄悄地接近你。”
亚克的脸色难看得厉害,“那么——你看到我在干什么?”
“你正抻着脖子,哈着腰,向前一排书架探出头去,突然尖叫了一声,回过头。之后,”玛塔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手势,“你对着空气一顿比划,还做着怪相,好像正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话。”
“你为什么不过来呢?”亚克心慌意乱地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照玛塔的描述,自己应该是撞上了鬼。
但刚刚明明在跟威瑞谈话啊。
威瑞还透露出,关于幽幽是个幽灵的秘密!
怎么可能,只有自己才能看得见他呢——
“我看着好奇,以为你在自己表演什么小节目,所以想偷偷地观察一会儿。”玛塔说。
“你听到我谈些什么?”亚克问道,心想,如果玛塔都听到了,自己也就把关于威瑞的事情告诉她。
如果没有听到,下个星期六,就自己冒险去与威瑞见面。
“刚开始,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身边还有那个秃脑袋的男人在翻书,我就一会儿看你,一会儿看他。直到发现你真的不对劲儿,才悄悄接近。那时候,你只喊了一句,‘你叫什么?’”玛塔说。
亚克的头发全湿了,身上冷得可怕。
“到底发生了什么?”玛塔的脸更加严肃,“你——遇到了那个男孩儿吗?”
亚克飞快地摇摇头。
但摇头后的微弱点头动作,只有他自己感觉到了。
玛塔可是个不会轻易放弃的性格脾气。
她并没有马上大喊大叫,逼着亚克说出事情真相。而是先追着他的脚步,在一排排的书架间穿梭、绕圈。
亚克的眼睛在告诉她,他正在寻找着什么。
就在他的眼睛由故作冷静,变得越来越惊慌和着急,玛塔才轻轻地说,“不相信我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发生。”亚克刚说完这句话,嗓子眼儿里就被害怕哽咽住了。
他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这种可怕的折磨,对着玛塔全盘托出。
“什么都不要想,先在整个阅览室里寻找,如果找到威瑞,就问个明白清楚。如果找不到,再想对策——”
玛塔尽量不让亚克看出自己害怕得要命,跟着他的脚步,在一排排书架中寻找。
两个人用又快又轻的步子搜索威瑞。
但越找,越让人气馁。
整个图书阅览室里,除了零星的几个查找资料的人之外,并没有威瑞的身影。
玛塔抱着最后的希望,冲到一直呆在阅览室里,现在又坐在门口的桌子前看书的秃头男人面前,“先生,请问您看到有一个男孩儿走出去了吗?”
玛塔的客客气气,换来一顿白眼。
“你有什么权利,让我注意你自己该注意的事情?”
“我们只是随便问问。如果不知道,摇摇头就好了。”亚克最讨厌这种装腔作势的人,他做了个厌恶的姿势。
但敏感又疑心的秃头男人,把这种意思理解为——眼前的两个孩子,在骂自己白痴和无知。
他气愤地瞪大眼睛,正要来一场唇枪舌箭。
但好像又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学者身份,只从鼻子里出了口气。
“我从图书馆开门就在这个阅览室里查找资料,”他说,“除了你们这两个孩子之外,并没有见到一个男孩子。”
他用眼睛告诉亚克和玛塔,这个阅览室只有很有学问的人才经常进来。
从来都不欢迎小孩子。
玛塔与亚克可没有心情看他的表演暗示了,拿上各自的背包,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生物图书阅览室。
两个人谁也没有心情再调查,关于吃人怪兽的资料了。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在亚克家度过。
亚克家的房子很大,是一栋三层的小楼,住在城市近郊。
楼前楼后都有花园和树林,还有一个小菜园,景色非常优美。
亚克可不会欣赏什么,只喜欢在树林里抓些虫子消遣,或是到菜园里,随手摘几个西红柿和黄瓜吃。
小楼里,住着一个大家庭。
有亚克一家;还有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个与亚克差不多大的小舅舅。
那是外公外婆的老年得子,全家人都非常疼爱他。
小舅舅名叫哲修,因为外公外婆都是大学教授,而且专门研究柏拉图与苏格拉底的哲学,非常想让哲修继承他们的思想,所以才取名哲修。
但亚克的小舅舅哲修,可不喜欢什么哲学。
他只喜欢到处玩儿,从未完成过一次家庭作业。
三好学生里不但永远没有他的位置,他还经常拿着全班最差的成绩单,回来炫耀。
但因为他活泼、善良,热爱小动物(哲修有狂热的生物研究爱好)、对亲人十分爱戴与关心,也就把他所有的缺点都抹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