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奥多先生立即跳起来,扑过去,把刚才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可他的精彩叙述,却没有得到任何同情。
少年提着背后的书包,绕过哆哆嗦嗦的泰奥多先生,径直闯进了房子里。
这之后,泰奥多先生站在我的身后,堵着铁围栏的门,半抬着脑袋,脖子一抽一抽,神思恍惚地连连叹气。
我被抛在了尴尬的境地。
既不能去劝他少掉几滴眼泪,也无法逃出去,只能像杆子似地立在原地。
我一个劲儿地想在脑袋里找出什么话,能让自己巧妙地脱身。
可越想,我就越紧张,越想笑——泰奥多先生的鼻涕已经流到了上嘴唇上,马上就要进入他半张的嘴里了。
幸好他使劲儿一甩,将鼻涕甩在了狗窝上。
我把笑又吞回到肚子里。
泰奥多先生抬起头,“你也看到了,我的生活够不幸的!”
“可是——先生,我并不想看到这些,我也不想看到你出丑。”
“我不会在意。”
“我是说,我现在是否可以回家了?你倒不倒霉,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儿也不结巴。
“这跟你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可我叫你来,不是让你看这些的。”泰奥多先生的脸色,变得可真快。
他马上就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拉着我,向房子里走。
“你跟我解释清楚!”
“但愿你能听得清楚!”
泰奥多先生把我像待宰的狗似地,拖进了房子里。
穿过一条非常整洁的走廊,我被领进一间书房。
在书房的斜侧,是一间卧室。
刚才走进院子里的男孩儿,就躺在卧室的单人床上。一本汽车杂志,遮住了他的整个脑袋和上半身。
地板上乱得要命,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男孩儿的身上裹着一条被子,可外面的阳光能把人晒死。
发现我向他的卧室里张望,他马上跳起来,用脚把门踢上。
“贝尔,把门关得轻一点儿。”
泰奥多先生的眼睛里,没有一丁点儿责怪,好像那个叫贝尔的男孩儿的行为,他已经见怪不怪。
他马上将脸转向我。
我站在桌子旁边,双手哆嗦着,扶着桌角。
“坐下吧。到我这儿,随便些。”泰奥多先生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双脚伸直,在地板上敲来敲去。
“刚才那个是贝尔?——可是,你说贝尔是你的老朋友啊!”如果不马上解开这个疑问,我准要疯掉。
现在,我实在是分不清,这一家人是全疯了,还是有一个清醒的。
“贝尔是我的老朋友,但不是他。”泰奥多先生的眉眼间,流露出一股怀念的光,“这个贝尔是我的儿子,那一个贝尔是我的老朋友。是因为我的老朋友,在一场灾难中——所以,我为了怀念他,就将我儿子的名字命名为贝尔。”
“也就是说,你只是为你的儿子,起了个和你的老朋友一样的名字?”我真是没见过,说话这么蹩脚的人。
“是的。”泰奥多先生满意地点点头,似乎非常欣赏我的聪睿。
我什么也没说,双腿还在发抖,等着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就这么对望着,足有十分钟。
泰奥多先生一直注视着我的眼睛,一会儿面露微笑,一会儿又满目严肃。
有时候,甚至流露出一股凶狠,又仿佛是干了什么坏事似的痛快的光芒。
看得我直想捏起拳头,照着他的脑袋来两下子。
“先生,我没有什么精神幻想症。只是为了欺骗本斯先生和本斯太太,才想出来的妙主意——”我有些结巴地说,“我完全清醒,完全正常!”
泰奥多先生双手合拢,放在啤酒肚上,“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仅没病,而且非常聪明。我应该把那件事情,告诉你。”
“好吧——我马上就要回家吃饭了,希望您能快点儿。”我故作轻松地说,双腿还在发抖。
“这可不是一时就能说清楚的,”泰奥多先生说,“也许需要你一整个暑假的时间。”
我差一点儿发疯!
来到这个鬼岛上,完全是为了逃避各种补习班,为了能疯狂地玩一玩儿。
为了这个,我甚至被迫假装着吃药。
想尽各种办法把药,扔进马桶里。
如果我提前预知,今年会碰上这么一个怪人,宁愿去各种补习班。
但一想到,今天糊弄他一个上午,之后马上消失再也不去海边,他一定找不到我,就兴奋地盯着他,要他赶快说。
没想到,这个故事令我完全着了迷。
以至于在以后的许多天里,找出各种借口来泰奥多先生的家里。
同他挤在一张床上,忍受着泰奥多太太的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