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伊极力想让我先救贝尔再说。
可是我告诉他,如果不说清楚病情,我即使承认他是贝尔,尽全力救他,也无能为力。
因为我从未见过这么怪的病例,无法对症下药。
伊伊只好将我领到一个更偏僻的地方。
他先是在原地转了几圈,几次困惑地看向我,说他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
我告诉他,其他的什么也不用说。
只说贝尔为什么中毒,刚开始身体是什么症状。
在几年的时间内,又如何一步步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伊伊深吸了口气,因为紧张怕自己无法说得清楚,而拯救不了贝尔,说话的语气又生硬不少。
“贝尔先生刚开始,只是因为某种奇怪的虫子的叮咬,身上起了许多红色的斑点。”
“详细说清楚斑点的形状。”我马上说道。
“很像蚊虫叮咬后,所留下的凸起的小包痕。刚开始不痛不痒,会慢慢变大,基本上都分布在胳膊,或是大腿等没有穿衣服的地方。”
“之后呢?”我又问道。
“小包会鼓得和指甲盖一般大,里面有一包水,水中有黄色的脓液。这时候,开始刺痒难忍。我就帮着贝尔先生将小包一个个挑破,有一股腥臭的水流出。”
“见过咬贝尔的虫子吗?”
“见过。”
“它们长的什么样?”
“那种虫子有指甲盖大小,全身黑色,有点儿发绿,身上背着一个硬壳。脑袋上是个倒三角形状,会发出嗡嗡的叫声。”
伊伊说的虫子,与许多昆虫相似。
根据他的说法,一时间我还无法辨别清楚,就让他继续叙述后来的情况。
“贝尔先生身上的小包被挑破后,开始大面积的腐烂,发出臭气。连他自己也无法忍受。而且,破损的皮肤上开始长出小虫子,发出针扎样的疼痛。”
“你们没有试过用草药,或者盐水清洗吗?”我说道,“我们原来在军营里,可是学习过各种野外生存技巧啊!”
“他几乎什么招都试过了。用盐水洗,用一种叫做白芷的叶子,清理伤口。可伤口一直不见好转。我也用我们土著人的方法,砸一些可以消炎的植物根茎,给他敷拭伤口。有时候可以好转一下,可一遇到阴雨天的时候,就会继续加重。”
“他又是在什么时候,身体开始变异的呢?”我又问道。
“虽然贝尔先生的病情一直很严重,但我们通过一些草药的治疗,也把病情控制在了每天继续腐烂和轻微好转上。”伊伊说,“我们以为可以一直保持下去,并商量如何找到走出那个小岛的路线。”
“可是海岛上又经历了霉雨季节,每天没完没了地下雨,没有晴天的日子。”伊伊说,“贝尔先生的病情,就是从那个时候严重的。先是全身的皮肤,差不多都烂掉了,之后,被一种胶质的油乎乎的分泌物质覆盖。这种分泌物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了一层光亮的外皮。”
“也就是现在这样儿?”
“没有。”伊伊说,“贝尔先生的全身,好像只是被一种胶质物包裹。他的身上依旧又疼又痒,等到霉雨季节过去,也不见任可好转,完全像一条鱼——我的意思是,全身都滑溜溜的。”
“这样一直持续了很久?”
“是的,他的身体变化的很缓慢。可是我却非常着急,害怕贝尔先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这时候,我们又尝试用海水疗法,可已经没有任何效果了。他身上的胶质物,就像是一层皮肤似的了。”
“他的脸和五官呢?还有手指?”
“刚开始,还能辨认出贝尔先生的长相。可是越到后来,他的脸和身体变得越奇怪。好像体内有一股脓液在慢慢变多、膨胀,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而且,在他胶质的身体里,好像有许多黑色的长条状物体在浮动。”
伊伊说的长条状浮动物,也就是今天下午,我在那个也许是“贝尔”的不明生物身上所看到的。
我点点头,眯起眼睛,脑袋里已经对这种病情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但还不敢轻举妄动。
我告诉伊伊,让他照顾好奄奄一息的“贝尔”,我要回去取一些医疗设备,就匆匆向家里赶去。
回到住宅区,我先到公共卫生服务社区里,购置了许多酒精棉、一把医用剪刀、镊子、钳子、几卷纱布,又买了一些消炎止痛的药水。
还有一瓶液体的,只给癌症病人使用的杜冷丁,两支一次性针头和针管。
还买了一套简易的,随身携带的小型吸氧设备。
带上这些物品,我回家拿上一个折叠床、一条毛毯,就匆匆赶向海边的了望亭。
伊伊正站在亭子外面,跷首向我赶来的方向观望。
当看到我,他兴奋地跳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喊,直冲过来夺过我手里的东西,挎着我的胳膊就向了望亭里冲去。
我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拉得我东倒西歪跟头连天。
几步就奔到了亭子前。
“最好把‘贝尔’抬出来。”虽然我一直叫里面的生物为贝尔,可说真的,心中还不敢确定。
伊伊听从我的指挥,连蹦带跳地冲进亭子里。
在非常温柔地安慰了呼吸微弱的“贝尔”以后,就将他抬了出来。
“我要做一个手术,如果害怕你可以回避。”我边准备剪刀和酒精棉,边对伊伊说。
“不!我什么都不害怕。”伊伊从我身边蹲下来,好奇地望着我拿出针管和杜冷丁。
“好吧。但你可不要大喊大叫,晕过去——我还需要你的帮助。”我又说道。
“绝对不会!”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染上这种怪病?”我已经将杜冷丁抽出一半,将针管里的空气,全部推干净。
“因为——”伊伊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望了他一眼。
“因为——我吃一种毒蛇。”伊伊因为不好意思,说话有些嗑巴,“虽然我一直喜欢做个文明人,融入到文明的生活当中。可现在——还改不了吃生肉的习惯。”
“你做得非常好!”我说,“毒蛇可以解许多毒液,治许多种疾病。我想贝尔一定没有吃吧?”
“没有,”伊伊说,“如果他吃,就不会到现在这样了。我一直在劝他——这也是文明人的弱点。”
我什么也没说。
说真的,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太相信伊伊的话。
也不敢确定,眼前的奇形怪状的怪物,就是我亲爱的伙伴贝尔。
我戴上手套,带着所有的医生惯有的冷漠态度,并不在乎针头进入皮肤的技巧,将整个长长的针头,都扎入了“贝尔”的体内。
直到确定,真的扎入了真正的肌肉层,才使劲儿地将所有的药液都推了进去。
之所以选用杜冷丁,一是因为它具有非常强效的止痛作用。
二是又不会像麻醉剂似的,使人失去意识。
如果那样,我怕“贝尔”无法再清醒过来。
“贝尔”轻轻地哼了一声,声音似有似无。
当针头拔出来的时候,针眼处流了一些脓样的黄色液体,还带着血丝。
“你把手电筒打开。”我边对伊伊说,边用酒精棉将脓液沾起来。
伊伊拿起我指给他的手电筒,放在手中摆弄了半天。
最后,将困惑的眼睛转向我。
“先生——我没见过这玩意儿!”伊伊为难地说。
是啊!
我忘了他告诉过我,他是一个土著人。
我迅速将手电筒打开,并教他如何拿握,才能有利于我观察脓液。
观察的结果,与我猜测的一样。
在“贝尔”胶质物的皮肤硬痂下,充满了脓液。
“现在我就要实施手术了,你确定——不打算离开一会儿吗?”我再次问伊伊。
“不!先生。”伊伊马上喊道。
“好吧。”我轻轻地舒了口气,检查了“贝尔”的口鼻。
他还在微弱地呼吸着。
我拿起一把医用小刀,先轻轻地在“贝尔”的身上划了一下。
他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他现在完全不知道疼痛的感觉了。
我又戴上口罩,示意伊伊离得稍远一些。
他举着手电筒,好奇地盯着我看,眼睛里全是激动和希望的神色。
现在,他肯定以为我一定能拯救“贝尔”了。
可是谁知道呢——
我对这个也是一个未知数。
我将氧气设备为“贝尔”准备好之后,就将他轻轻地移到了更加舒适的,一个平滑的岩石上。
他的身边紧临着悬崖,手术后的脓液可以流下去。
这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我就举起剪刀,将刀尖扎入了“贝尔”的皮肤里。
到现在,我的心里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而且,不敢确定这就是真的“贝尔”。
剪刀刚剪出一条口子就有一股奇臭扑来,有一股黄色的掺和着血的脓液涌出,流到了岩石上。
相伴而来的是一股奇臭难闻的味道,让人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我强忍着胃在蠕动,示意伊伊离远一些。
他的脸上奇怪极了,既好奇又带着无法忍受的表情。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当他看到流到岩石上的,全是已经死了很久的发胖的蝇蛆,跑到了一旁的角落里呕吐起来。
我尽量不让眼前看到的恶心场面反射到大脑里,加快手术的速度。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沿着肚皮,让剪刀在全身转了一圈。
我猜测得没错!
黄色的带着紫色斑点的皮肤,只是一层胶质的分泌物,与“贝尔”的身体各器官没有任何联系。
它们被完好无损地剪了下来,与“贝尔”的身体脱离了。
可这时候,我不但没有减轻疑惑和恐慌,反而更加吃惊了。
眼前出现的,居然是一个“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