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美好奇又惊惧的眼睛,向玻璃窗里射出亮光的地方,使劲儿地看了一眼。
那对眼睛,好像发现她已经注意到自己,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圣美扫了一眼凯茜。
凯茜正和楠西吵嚷,还没有发现这个意外的状况。
要隐瞒下去,不告诉她和楠西!
圣美暗下决心,现在就要进去寻找那对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是突然着了魔,还是那对眼睛的吸引力太大了。
总之,圣美感觉,那双眼睛好像不会伤害自己和伙伴,就提议要进去。
正在唧唧喳喳地说着鬼宅如何可怕,要马上离开之类的话的凯茜一个激灵,问圣美是不是不要命了。
“凯茜,就差一步了,今天一定会有意外收获!”圣美激动得用急促的声音咕哝道,一面不耐烦地瞪着凯茜。
她害怕,那双藏在房子里的眼睛,会因为有人闯入而悄悄离开鬼宅(如果它是九头鸟人的话,一定能办得到)。
凯茜和楠西瞪大眼睛,但也是觉得圣美说得有些道理。
姐弟俩虽然害怕,还是想冒这个险。
凯茜抱着胳膊,神情凝重,“圣美,我知道你的胆子大,但如果在里面遇到什么危险情况,一定要冲出来,不能再继续下去。”
“听你的。”圣美急不可待地将颤抖的双手,悄悄搭在鬼宅正房的门缝上。
“吱嘎”一声,门没锁。
正房的门被打开了。
楠西与凯茜跷着脚,争着和圣美向鬼宅的正房内窥望。
突然,一股冷风从正房里吹了出来,卷着不少枯叶和尘土。
圣美被捂着鼻子的凯茜与楠西强拉着,躲到一旁。
三个人嘀嘀咕咕地害怕了老半天。
“鬼宅的正房里,怎么会有风呢?”楠西说,“会不会九头鸟人现在就藏在里面?对我们施了法术——”
圣美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但她可不想吓跑两个同伴,又轻轻将门掀开一条缝,向正房里指去,“在门的对面,有一扇天窗。风是从山上顺着窗子刮进来的,没什么可怕的。”
凯茜和楠西仔细看了看。
确实有一个方形的窟窿,像饥饿的怪兽似的嚎啕怪叫着。
正房里的空间很深,好像有几百米似的。
但从房外估算,房子的长度顶多也就有十一二米。
正房里被隔出许多小间,但有的门半开着,有的门关着,有的挂着帘子,看不清里面的景象,无法判断有没有危险。
也许是因为开门的缘故,一股风穿堂而过,在屋子里穿来跑去。
就像有个看不见的鬼魂,在疯狂地寻找着什么——
虽然现在是下午两三点钟,但鬼宅正房里的光线,已经和傍晚差不多了。
无论往哪儿看,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最好是早晨来,”凯茜提着裙角,尽量将身子向里面倾,而不至于栽到门坎里去,“早晨的阳光,可以直射进这些房间里。现在,宅子后面是座山,把偏西的阳光都遮挡住了。有危险,也无法及时发现。”
“凯茜!”圣美有点儿生气了,她可不喜欢这两个婆婆妈妈的姐弟俩,“你们真要相信宅子里会有鬼魂——那都是骗小孩子的。我们很快就要读中学了,已经是个大人了。”
“是啊!我很快就是个大人了。”凯茜的眼睛突然放射出光芒,好像自己已经穿上了中学的学生制服,拎起裙角,在原地转了一圈。
脾气急燥的圣美,为了不让自己大呼小叫,一步迈进了正房里。
顿时,一股冰冷的气袭来。
圣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在她迈进门坎的刹那,耳朵里灌满了古怪的,似有似无的低吟、怪叫——又似乎听到了在某个房间内,有一个急急消失的脚步声——
圣美死死地攥着两只袖管,以防止因为害怕发出尖叫。
身后的凯茜与楠西一步跨进来,抓住她的衣角。
圣美紧悬着的心,才稍稍松懈了一点儿。
“先从哪边开始找起?”她悄声悄气地问凯茜,一面搜索刚才看到的眼睛。
“最好从一个能逃得快的地方找起,”凯茜说,“我是说,我们从未来过这儿。”
“好吧,那就一切听我的。”圣美说着,向最右侧的走廊里走,“先从最右侧找起,一间一间地排查。这样,也能防止有什么家伙,突然躲进哪个房间。”
凯茜与楠西做着鬼脸,表示认同。
走廊里又黑又长。
越走,圣美心中越泛起嘀咕。
她几乎和凯茜同时说出口,“为什么地上——没有尘土?”
“是啊!好像天天有人在打扫呢。”楠西也发现了这种不寻常。
“会不会是昨天,利爷爷在睡梦中完成的?”圣美问,也为自己的荒唐想法脸红。
凯茜与楠西也没想出什么。
几个人就把这个可能,当做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利爷爷收拾得真干净啊,看!”凯茜指着头顶的天花板和墙上的木板、柱子、画框,“居然都一尘不染,而且——”
凯茜尖叫起来,“你的画!”
圣美顺着凯茜的手指望去,在快要走到右侧走廊最尽头的木板墙上,挂着自己送给凯茜的画——
这是一幅肖像画。
画中,凯茜与圣美依偎在一起,背景是凯茜卧室阳台外的月光。
这是圣美去年冬天来到凯茜家,送给凯茜的生日礼物。
她听凯茜说,已经丢失有一阵日子了。
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座人人惧怕,荒寂恐怖的鬼宅里?
有什么人,在这座宅子里居住吗?
或是——幽灵挂在这里的?
但即使真的有幽灵鬼魂存在,它们又为什么要偷这幅普通的油画呢?
圣美的头皮开始发麻,努力让自己想个明白。
却好像脑袋里,一个真正的想法都没有了。
她眯起眼睛,盯着画,脑袋里胡乱地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怪事。
先是从山区火车站下车;
在傍晚里走上山路,遇到两个村庄里没有的守林员;
又走进村庄墓地;
而墓地里的老人利爷爷,却在前一天生病,躺卧在家里。有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利爷爷,接待自己;
还送给每人一张,奇怪的友好信——
圣美似乎想通了,那个假冒的利爷爷,一定就是九头鸟人。
从这张画上分析,它也许早就认识自己和凯茜姐弟俩了,而且真要和大家成为朋友!
它孤独?
还是另有阴谋?
凯茜的摇晃,唤醒了沉寂在“梦境”中的圣美。
“圣美,我们还是出去吧。”凯茜哼哼唧唧地哽咽道。
圣美担心地看到凯茜的脸白得吓人,浑身乱颤,脸上的器官都在可怕的恐惧中,抖动着,抽搐着。
她很想现在就拉着凯茜出去,可一想到那双神秘的眼睛,又迈不开脚步。
“楠西,你先扶着凯茜出去,我要看个究竟。”圣美说着,就迈开轻得不能再轻,又好像重得抬不起来的腿,向最北侧的房间里走去。
“圣美!”凯茜追了上来。
虽然害怕,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受到伤害。
凯茜准备将圣美拉出去。但在和圣美一同闯入最北侧房间的刹那,两个人抱在一起,惊诧得差点儿晕倒在地上。
这是一间卧室。
床上铺着零乱的被子。被子上纤尘不染,半立在床上,好像刚才,有个什么家伙突然藏了起来——
床边有一个柜子。
柜子上,摆放着几本杂书。
地上,有两双蓝色的很大的拖鞋。
但这些,都不是让圣美和凯茜害怕的原因。
她们在刚刚踏进房间的瞬间,好像听到,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传来一声,浓重的,沉沉的叹息。
“你听到了?”凯茜搂着圣美,腿软得退不出去,眼泪也被吓了出来。
圣美听到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安慰凯茜别吓唬自己。
脚步在门口停了一分钟,圣美就向摆放着书本的柜子走去。
随便拿起一本书,当圣美看清楚书本上的签名,感到脑袋在一瞬间,像要爆炸了似地膨胀起来。
这居然是自己在前年暑假,丢失的背包中的几本小说!
“凯茜!”圣美叫凯茜过来。
凯茜飞快地看了几本,竟也有自己曾经找不到的课本和日记本。
凯茜的日记本,可从来都不给别人看。
当这本日记丢失了的时候,她不知道难过了多少天呢。
她经常在日记上记一些自己的想法,喜欢什么啦、讨厌什么啦、有什么理想之类的话。
有时候,也写一些班上的关于男生、女生的无聊的东西。
她捧着日记本,感到天旋地转,眼泪争抢着奔了出来。
凯茜不住地摇头,一个劲儿地问圣美这是不是真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本记载着重多秘密的日记本,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鬼宅里!
无管是人,还是怪物、鬼魂,看到了这本书上的内容,凯茜都觉得害羞得难过。
她不再害怕了,对着空中大嚷,“偷东西的贼!赶快给我出来!”
除了击到墙壁上颤抖的回音,没有哪个家伙自告奋勇,承认自己是小偷。
圣美被凯茜的尖叫,刺激得异常兴奋,全然忘记了什么叫害怕,冲到床上,将手伸进被子里。
想摸摸里面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被子半立着不倒。
一股淡淡的暖意告诉她,就在刚才,房间里有一个人存在——
鬼魂是没有温度的!
这个不用谁教,圣美也知道。
但在房间里的,会不会是那双发光的眼睛呢?
自己怎么就能肯定,它是一个人?
在圣美将手伸进去的时候,她突然感到,床,震动了一下——床中间打着褶的被子,突然平整了许多。
她瞪大眼睛,仔细盯着床上的被褥。
暗淡的阳光,顺着小格窗透射进来。
床在微光下,轻微地震颤着——
圣美大张着嘴,僵直了一秒钟之后,发出惨叫,扯着凯茜与楠西,连跑带爬地冲出了鬼宅的正房。
院落里黑沉沉的。
天空中没了色彩。
不知道什么时候,狂风带来了大片大片的乌云,看不见一丝光线。
三个人谁也不对刚才的发现,发表什么看法,急急慌慌地冲出鬼宅,一路狂奔,向凯茜家赶去。
当圣美和凯茜扑到卧室的床上,同样像死了一般躺在发沙上的楠西,时有时无地发出惊叫。
这是受到惊吓的人,发出的短促、尖利、沙哑的说话声。
“我看到有一本书,在柜子上移动了一下。”楠西像虫子似地蜷缩成一团,浑身打颤。
圣美什么也没说,脑袋里还在重复刚才的画面:
床颤动;
被子里有热气;
如果仔细回想,还有急促的、兴奋的、轻微的喘息。
好像在暗中,有个家伙十分高兴有人突然造访似的。
圣美感到自己跌进了黑沉沉的深渊里,满脑袋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九头鸟人的模样。
它似乎正兴灾乐祸地站在最黑暗的角落里,盯着圣美、凯茜、楠西,因为害怕而抽搐的弱小身躯——
圣美伸出虚弱无力的手,安慰在悄声抽噎的凯茜。
凯茜本来一言不发,但圣美的安慰,像灵丹妙药似地打开了她紧锁的喉咙。
她断断续续地说,“刚才,我越想越生气,就忍不住给了其中的一个拖鞋一脚。可我并没有踢到拖鞋,而好像踢到了一根软软的柱子上,可空气中什么也没有——”
圣美马上猜到,准是床上下去的家伙,穿上了鞋子。
“就在我盯着拖鞋,想知道自己到底踢到了什么东西上,突然看到拖鞋向前移动了一步。”凯茜又抽噎起来,“是右脚,它的右脚移动了——我还闻到了一股鼻子里发出的气味儿。”
听到这里,一直哆嗦不止的楠西,像鲤鱼打挺似地蹿到了床上。
三个人搂在一起,躲在被子里,听着窗外轰天震地的雷声,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窗子半开着。
雨水顺着玻璃滑落下去,流进阳台。
在迎风飞舞的窗帘后面,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视线定在了沉睡的伙伴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