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危崖
20817700000028

第28章 港澳之旅(1)

为了践行诺言,也为了祭奠我的朋友,我在电脑前已度过了冬天。如今,窗外的梧桐树上已长出了浅灰色的小叶子,门前那株迎春花已开出了粉嫩的黄花,春鸟已在枝头歌唱。几个月过去了,我伴着方达成走过了漫长而酸涩的历程。

我在记忆的深处苦苦搜寻着,打捞着他的每一句话,回味着他说话的语气和姿态,力求把他的故事准确而原汁原味地记述出来。同时记述的,还有在他行将就木前与我在一起的那些个日子,我把这些也告诉我的读者朋友,因为那也是方达成生命的组成部分,与他的故事紧密相连。下面是方达成港澳之旅的日记。7月24日星期五多云明日就要出发去香港了,今天作了些准备,给监狱长交接了工作。这是我第一次出境,需一周时间。自到这里快五年了,还没有出过远门,也没有离开过这么长时间。随着年龄的增长,出去旅游的愿望虽然没有那么强烈了,但心情还是微微激动,这毕竟是一次非同寻常的旅行。昨天通了电话,玉珠也要去,这样我们就有七天时间可以在一起,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沟通,也可以对她有更多的了解。经过再三思考,还是没有告诉南瓜,给办公室的人说了,一旦有什么事让他们帮助解决。

给爱爱通电话,说放假以后要和同学们去深圳玩几天。大约十日左右回来。未来的香港之旅,给我带来的将会是什么呢?6月25日星期六睛间多云早6时起床,7时往市内,8时出发往郑州。下午4时许乘列车从出发。同行的有文联三位主席、司马群、书画院张院长及他们的夫人,会计王姣姣及其丈夫,小丁,小郜,林玉珠,我和五洲旅行社的导游员李满满。现在在列车上记日记。玉珠今天情绪很好,好象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她穿了一身牛仔装,短裤腿搭到袜沿处,脚下是一双咖啡色平底皮鞋,一双镶着花边的浅色袜子,掂了个大箱子,随身挎个小包,看去既大方,又利索。在文联办公室,他见我穿着她给我买的T恤衫、裤子和凉鞋,满意地笑了,还给我打了招呼。

早上上汽车的时候,我已坐到了后排,忽然想起水杯忘在了文联,又下去取。到我来的时候,小丁却坐到了我的座位上,满车只剩下了玉珠身边的一个空位。我看了看小丁,眼睛故意看着窗外,小郜却讪笑地看着我。我走到小丁跟前,让她坐到那个位置上,却不站起来。几位主席都说坐吧,哪儿不是坐哩。司马和其爱人也在劝我,没法子,只好在玉珠身边坐下来。我感觉非常不自然,如坐针毡。看了玉珠,却满不在乎地在和人说话。下午上火车的时候,大家纷纷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了卧铺上,到最后,又是只剩下和玉珠相对的一个硬卧上铺,我又去和小丁调换,却无论如何不答应。我意识到这已不是巧合,而是有预谋的安排,感觉更加别扭。在车上,小丁小郜和司马群及其爱人都说了些有关我和林玉珠的话题,还拿我们取笑。司马群的爱人喜梅说:“真是人是衣裳马是鞍,方政委穿上这身衣裳,就像个新郎官。”

小丁说:“方政委有了这身行头,成了个地地道道的帅哥了。”司马说:“也不知是平时穿警服看惯了,一换上这身衣服,倒像个暴发户。”小郜说:“你看人家林老板,穿得既朴素又大方,这才是风度哩。”玉珠戏谑地说:“人家方政委是个领导,咱一个小小平头百姓,咋能和人家比。”说了,就掩着嘴嘻嘻地笑。我想到自己也可能穿得太整齐了。玉珠和几个女的在打朴克。

列车在黑暗中奔驰。6月26日星期日睛下午6时许抵达广州,我和小郜同屋,玉珠和小丁住在一起。昨晚玉珠玩到快十二点才上来睡觉,当时我还没有睡着。她上来后坐到与我相对的方向,取下头上的卡子,左右摆了摆头,头发瀑布一般垂下。她看也没看我就躺下了。久久不能入眠。玉珠与我近在咫尺,呼吸之声可闻。不知是否睡着,在想什么,是还在怨恨我吗?人们都睡了,我抬起头瞧了一眼玉珠,在幽暗的灯光下,她面朝里躺着,一头乌发散落在雪白枕头上,弄出一堆散乱的诱惑。单子下面,显露出侧卧的弯曲线条,我的心里生出奇异的波动。黑暗里我为她祝福:玉珠,我的好妹妹,安心地睡吧,祝你做个好梦。在火车上度过一天,玉珠和我都没有到餐厅去,而是和大家一起吃带来的食物。午饭时,大家兑了烧鸡、水果、点心,耿主席拿出一瓶酒,司马给玉珠和小丁也倒了一点,竟喝了。玉珠酒后愈加俏丽动人。大家都在夸她的漂亮,有的说像个电影演员,有人说像林芳兵,有人说像一朵花,有人说像墙上的画。赵主席说是飞燕再生,玉环第二。

把玉珠羞得无地自容。小郜说快去当形象大使吧,要不然真是可惜了。和司马一起上厕所的时候,他诡谑地向我使眼色,拿腔作调又语重心长地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我问什么意思,他说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我对司马说不敢胡说,我很爱惜自己的名声哩。司马耍开了不照脸,说啥鸡巴名声,不就是个监狱政委嘛,出来门了谁还管谁哩,这么好的女人让她从身边溜了,你会遗恨终生的。我对司马说,林老板是我的妹妹,我怎能对她下毒手。司马翻眼瞪着我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说我和其父二十年前就认识,是世交,可不是开玩笑的。司马说看编得多像,你可以当小说家了。又说真要这样,基础岂不更牢固,你要好好利用这个关系,把她抓到手。说时,右手向前一抓一抓的。我说老兄,可不要乱说,这是个原则问题。司马说我是个大傻瓜。晚上,小郜问我,你去过凤县的月亮湖没有?我说没有。他朝我诡秘地笑,说听说那儿可好玩了。我想是不是小丁把我和玉珠去那儿的事情对他讲了,很有可能。6月27日星期一睛上午7时从广州出发来深圳,经过繁琐的入关手续,11时到香港,下午转了香港公园等一些景点。早上在餐厅里,见玉珠又换了一套服装,上身黑底色浅横道的T恤衫,下身深色牛仔短裙,短裙下边是一双玉腿。那同样也是我见到的最美丽的一双腿,就和她的手一样,令我叹为观止。那双腿如出自雕塑家之手的工艺品,修长匀称,冰清玉洁,小腿肚子自然滑下,线条舒展流畅。洁白的皮肤如同白色丝绸所包裹,又如同将要吐丝的蚕儿,圆润光滑饱满,向外喷溅着生命的旺盛和美艳。

骄阳当空,天气奇热。入关时,玉珠提着大箱子,显得异常吃力,一直用手绢擦汗。几次想过去帮她,司马也不停地向我使眼色,却没有动。小郜捷足先登,帮她提上了。入关排队的时候,有几个小偷去掏玉珠的包,被我发现,并当场抓住。

平时学的“擒敌拳”用上了,我用了“卷腕夺刀”和“抱腿顶摔”两个致命的招数制服了小偷。玉珠吓坏了,话都说不成,大家个个如惊弓之鸟。

想不到香港这个地方治安这么差。这个事又成了他们取笑的材料。司马说今天多亏了方政委,要不然,还没出门就出事。又对小丁说,回去好好给方政委写一篇,题目就叫“方政委见义勇为拳打脚踢擒歹徒,”小丁接着说“林小姐魂飞魄散大难不死遇知音”,副题是‘请看--英雄救美女演绎世纪之恋。”玉珠追着小丁打。香港已是中国的了,中国公民在自己的国家旅游还要办“入关”手续,大出所料。且入关手续办了将近两个小时。那个香港的胖女人,从老花镜上面审查犯人似的一遍遍对照护照,好像人们都是来搞破坏的。

到了关里,小郜气愤地说,我要是军委主席,就命令军队把这个关口给崩了。大家开玩笑一致表示同意,并承诺下次中央换届时选他。不知是在谁的带动下,车上响起了闻一多的《七子之歌》:“你可知妈港,不是我真名,我离开你的襁褓太久了。母亲,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你依然保管着我内心的灵魂……”大家唱得慷慨激昂,一时眼中都溢满了泪水。在建在香港南端小山包上的公园里,设着众多的娱乐项目。印象最深的一个是疯狂过山车。蓝色海水背景下,一个巨大怪物横空出世,一列小车舞龙般旋转飞腾。

看着那个像麻花一样缠绕的轨道,上面的人上下翻飞,大家瞠目结舌,不敢接近。而玉珠一反常态要去,想不到她这么胆大。她说要有一个人陪她去,就去拉小郜,小郜说不敢去。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我,说叫方政委陪你去。我劝她不要去了,说一旦出了危险怎么办。玉珠执意要去,说着就走过去。

没有办法,就硬着头皮去了。我撵上玉珠,说太冒险了。她说她就是爱冒险,要尝尝死亡的滋味。到了我们这一车的时候,我和玉珠正好坐在了第一排的座位上,面前是大海和天空。玉珠坐在我的左边,我看她有些紧张,就问她怎么样,要害怕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她说方哥,咱俩就疯狂一次吧。我看她决心已定,就说,别人都敢坐,我们也敢,不要害怕。临起飞时,我拉过玉珠的手,用力地捏了捏,让她坚强些,不要害怕。她朝我点了点头。我和玉珠紧紧搂着胸前的那个“凹”字型的保险扛,好像那是生命的依托。车子启动了,我们一时成了小孩子手中的玩物,被任意抛掷。上下立体360度大旋转,一会儿又成与地面平行状飞驰。天地错位,东西莫辨,宇宙成了万花筒,车上的人吓得哇哇惊呼。几分钟后,车子缓缓停下。我已是大汗淋漓。看了玉珠,脸色惨白。下车的时候,竟站立不成,我扶她走出了“船舱”,看看后边,有个妇女坐车里哭泣。“太刺激了”,玉珠对同伴们说。司马的爱人说,给我们都吓死了,只怕你们出事。晚饭时,大家自觉地在我身边留下空位,等玉珠来坐。短短几天,众人已形成了这种习惯,令我惊讶。回来看电视,收不到中央电视台节目,让小姐来调,说不是调的问题,就是收不到。

香港的电视竟收不到中央一套节目,令人大惑不解。夜里在我房间打双升,和玉珠一班儿,输得一塌糊涂。

小丁和小郜说我们俩心不在焉,咋会能赢。6月28日星期二多云今天活动内容极少,几近虚度。但通过和司马谈话,茅塞顿开,收获巨大。在车上大家总是自觉地给我留出玉珠身边的座位,我坐于别的座位上,也要把我赶过来,令我非常尴尬。不知是好意,还是有意捉弄。黄大仙庙是个很一般的庙宇,并无特别之处。玉珠和几个女的在佛像前烧香磕头,很虔诚。玉珠念念有词,不知祈祷些什么。

她让我也去上柱香,我说“吉人自有天相”,命里有的,不烧香磕头也能得到;命里没有,再烧再磕也未必就能得到。你忘了咱们唱的《国际歌》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她说唱归唱,到这儿了,就烧一柱吧,也没啥坏处。就去买了香来让我烧。我说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也不会。她说这有啥会不会的,只要心诚就行。我实在做不出来,就让她去代我烧。她说烧香拜佛是要看心诚的,自己的事怎么能让人代劳。小丁和小郜也都让我接住,说林老板拿来了,就去烧吧。就学着她们的样子勉强烧了几柱。上了车大家还在议论这个事,书画院的张院长挖苦我是唯物主义者。司马夫人说我身上带着枪,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来缠我。

小丁说我是放不下那臭架子。赵副主席讲了个笑话。说他的爱人给他儿子看孩子说看不动,山上修庙时,却和几个老太太往山上扛砖头,一天扛几趟也不知累。又谈到世界上的几次宗教战争,谈到百万穆斯林从世界的各个角落云集麦加朝圣的盛况,谈到藏族喇嘛教的教徒一步一叩头的虔诚与艰辛,又谈到文化大革命时的个人迷信和红卫兵的狂热运动,说人要信点什么不得了。从黄大仙庙里出来,汽车把我们拉到一个珠宝店门前扔下便走。我们男的不愿去买东西,店里的人就把我们往里拉,恶劣蛮横如剪径强盗。司马指着我说:“这是我们公安局的政委,你可不要胡来。”

他们放过了我,却把其他几个劫持了上去。我担心玉珠安全,也跟着上去了。在玉珠的帮助下,为爱爱挑了一个项链。玉珠让给南瓜也买一个,说挺便宜的。我说她不带这些东西,没有买。晚上和司马出去散步。我问了心里的迷团,为什么在餐桌上和汽车上大家都那样对待我。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大家都是为了我好,没啥恶意。他说背地里大家都说我和林玉珠挺般配,林玉珠和我的家庭情况大家都知道,是想撮合我们。我给他讲了我和玉珠一家二十年的友谊,谈了我的思想顾虑,还有南瓜的情况。他说我的认识是个误区,其实那是一个很好的基础,也是一种缘分。你和他的女儿好,正是林书记的在天之灵所切盼的。还说我和南瓜再在一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是早就该了断的事情,离了任何人都不会说什么,都会理解,想想办法离了算了。又给我讲了林玉珠的品行,说是个正派人,自离婚以后,想她的人不计其数,有官比我大的,有富甲一方的,都被她一一拒绝了。说她现在需要的不是钱,不是名誉和地位,而是一个真正能关心体贴她的人,一个她爱的人。说这一点我是没有问题的。他说林玉珠给小丁讲过她的感情,对我一往情深,说打小时就爱上了我。这话虽说的有点玄,但也很难说不是真的。

我问他的意见。他说这是上帝赐给我的一份礼物,一定要接受才对。“天予弗取,罪莫大焉”,说要是放弃了这个机会,将会遗恨终生。我跟司马说了我也深深地爱着林玉珠,她现在已成了我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可我的思想就是转不过弯来。司马让我坚定信念,不要再有任何思想顾虑,“该出手时就出手”,坚决把她抓住。说时伸手向前狠狠地抓了一下。我给他讲了关于陈继业的事,路灯下他睁着一双惊奇的眼睛看着我,责怪我怎么会想到这一点,真是不可思议。说林玉珠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会和陈继业有关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还责备我把林玉珠看成什么人了。我给他说了我听到的民警的话。他说他以前听小丁说过,陈继业确实对林玉珠有过不恭行为。

说有一天晚上,小丁的爱人小曹有了急事去向陈继业汇报,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时,听里边有异样的声音,就站在门口偷听。说好像是两个人在撕打,一个女的在反抗,大骂陈继业流氓,混蛋,还听到了清脆的耳光声。一会儿,那个女的披头散发跑了出来,小曹在阴暗处看到那个女的原来是林玉珠。什么去宾馆开房间,纯粹是无稽之谈。我说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现在还依然保持着关系。司马说林玉珠是不想惹他,他现在毕竟还是个副书记,这也是林玉珠的高明之处。也许她遇到这样的事太多了,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