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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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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门,里面太明亮,让人想要忽略两人的震惊都不可能;相反,过道太昏暗,那些烛光在地上划出清晰的界限,安屛整个人被隐在了黑暗中,只有一双眼如火炬,咄咄的发出烧灼人的锋芒。

那一对锋芒毫无遮掩的落在了秦子洲身上,安屛只听到暗哑的喉咙中吐出几个字。

“你到底是谁?”她问。

秦子洲一动不动。这时候,他惊起就证明了他的心虚。秦子洲并不是寻常人,经过了那么多生死的考验,在此时此刻他依然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甚至是心跳都与平时一般无二。只是,原本一直在拨弄算盘的手指已经不自觉的僵直,呈现不自然的状态。

他用最为冷静最为平缓的声调回她:“我还能是谁,自然是你的夫君。”

安屛忍不住倒退一步,这让两人的距离更为遥远了些,这小小的举动对秦子洲来说已经是一种回答。

她不相信他?!

“哟,这不是安姑娘么,好久不见。”冷不丁的,一旁的张家娘子冒然开口,瞬间就击破了周遭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安屛偏过头,冷冷的吐出三个字:“你闭嘴!”

张家娘子:“………”好,好凶恶,太子,你的女人越来越霸气了啊。

安屛目光重新锁定在了秦子洲的脸上,如刀锋一般恨不得将他面上的每一个角落狠狠的刮擦,好让她看到那张面皮下的真正面目。她不喜欢自欺欺人,既然有了怀疑,她就要去验证,哪怕事实多么的残忍,她也要知道真相。

虽然,还只是猜测,她的心就开始隐隐作痛,眼中控制不住的酸涩。

她指尖动了动,触摸到腹部的隆起,是了,还有孩子。有一种可能乍然出现在她脑中,灵光乍现,这段时日的是是非非瞬间在脑中全部过了一遍。安屛几乎是惊恐的瞪着秦子洲,不可置信、恐惧、悲伤一一闪过。

她身子摇摇欲坠,滚着热水的茶壶失控的坠在地板上,发出碎裂的破空声,热烫的水从脚底蔓延开来。她受不住般往后仰倒,秦子洲猛地起身,身形如鬼魅,想要拉扯住她,可她没有倒下。她的身后是冰冷的墙壁,和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啪的一声,安屛打掉了他的搀扶,厉声喊:“别碰我!”

秦子洲见她紧紧的贴在墙壁上,双手呈现防卫姿态,知道她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又心疼又无奈:“什么时候醒来的?这么晚了,身子又重,要什么直接叫我就是了,伤了自己怎么办。”说着,就蹲下·身子,去脱她的鞋子,温柔的问:“烫着了没?”

他还在装,还在假惺惺!

安屛只觉得胸口升腾起一口气,几乎要把她给憋得喘不气。脚踝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更是炙热,比那茶水还要火烫。安屛打了个冷颤,怒火陡升,对着他的脸就踹了过去,更为尖利的吼叫:“说了,不要碰我!”

秦子洲哪里会听她的,这时候,他的温柔是假的,他的冷静却是真,越温柔越残忍,越残忍越让人无法挣扎。

安屛的踢打他稍稍一动就躲了过去,反而直接搂起她:“太晚了,有事我们明日再说。”

张家娘子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怀中不停挣扎的安屛,明明是女人更为可怜,她却替作为男人的太子伤心。看看,这个狠心的女人,明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夫君的身份,已经揣测这桩婚姻的来龙去脉,已经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了,可她依然强势,依然凶悍,依然懂得将原本亲近她的人赶出她的心门之外。

只因为,她觉得她受到了背叛!

张家娘子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走了,安屛在秦子洲的怀里被抱到了屋中。她的脚背已经被烫出了水泡,脚底也疼,额头不停的冒着冷汗,可眼神更加的冷。

秦子洲不敢点她的穴道,有了孩子,血液不畅很容易出问题。他出门去打井水,叮嘱她不要乱动,并且将门从外面锁了起来。

在他看来,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急躁暴躁愤怒都不是谈判的好时机,他必须强制性的让安屛冷静下来。他自己也需要冷静,事情来得太突然,他脑中也很乱,还没想好是直接摊牌,还是继续糊弄。

他自己洗了个冷水脸,又用木盆装了水,再倒了一壶热茶,拿了早已做好的糕点,还没走到房外,就已经发觉窗户被打开,安屛走不了门,她从窗户爬了出去。

这个时候,她只会去一个地方。

秦子洲心脏又在猛烈跳动,那是属于野兽即将将猎物锁在牢笼的兴奋。既然她要真相,他何不成全她,反正,最终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寇彬又喝多了,在他自己的放纵下,生意对手卯足了力气灌了他不少酒。

先前放出去的那些流言成了笑话,让他成了孟城人口中的笑话,寇家蒙羞之后开始策划新的流言。既然那位教书匠哪怕是入赘都要娶安屛,那么他不在乎让那位安先生从此在孟城抬不起头来。

故而,在安屛决定嫁给秦子洲起,寇彬就开始放出‘教书匠为金钱献身’‘安屛不守妇道,连女儿的先生都要勾引’等流言。如他所料,太子对安屛的成亲表示了默认。哈哈,给太子戴绿帽子,还戴得这么安稳,不得不说安屛很有本事。

寇彬混呼呼的倒在马车里,颠簸的马车让他的胃翻腾得更加厉害,不得不喊住了车夫,冲到小巷边吐得昏天暗地。刚刚吐完起身,抬头一看,对面的鬼影子差点把他的魂给吓了出来。

“谁……谁在哪里?”

鬼影一瘸一拐走了出来,居然是安屛。

寇彬冷笑:“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刚刚成亲不久的安老板么?怎么,这么快你就被你的男人给赶出家门了?早就说了,除了我,其他男子都只能看到你手上的银子……”

“少废话,”安屛打断他,“借你的马车一用。”

寇彬奸笑:“逃难么?要不要我借你一些银子?不用还,肉·偿就好了。”

安屛根本懒得跟他胡扯,直接爬上了马车,寇彬也觉得这样的自己相当可笑,像是自家兄长后院里那些争风吃醋的妇人,说些莫须有的刻薄话,伤不伤得了别人另说,丢自己脸面倒是十足十。

等坐在马车里后,寇彬才发现安屛一头的冷汗。她上车之后就直接脱了鞋子,袜子没穿,脚背上湿漉漉一片,无数的水泡都破了。

寇彬没有怜惜她的心思,只问:“你要去哪里?”

“太子在孟城的行宫。”

寇彬眉头一跳,笑道:“怎么,你这是被新任夫君给家暴了,准备找太子替你出头?你也不想想,你都嫁人了,太子还会看重你这破败身子,别出去丢人现眼了,嫁都嫁了,都是你自己选的,捏着鼻子认了吧。”

安屛看着外面不停跑过的黑影,在白天这些都是古朴的建筑,到了夜晚,它们就都成了张大嘴随时会吞噬人的魔鬼,阴森森,无比渗人。

安屛意外的沉默让寇彬适时的闭嘴了,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丑陋。静谧的马车里只听到车轱辘在车道上奔驰的声音,还有马蹄声,车夫偶尔的咳嗽声,待到出了孟城,入了山,安屛才从车窗收回了目光,掏出手帕将破了水泡的脚背包了起来,再套上鞋子。

“伤得这么重,等会让太子给你找个大夫。”

安屛想起方才楼道里秦子洲问的那句‘烫着了没’,鼻子抽了抽,将眼眶的泪水眨了回去:“你怎么认定我是去找太子?”

寇彬干笑:“一个女人,三更半夜出门,除了去找自己的情人,还能找谁?”

安屛猛地转头,瞪向他:“你觉得我是太子的情人?”

寇彬扬起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嘲笑:“这个时候了,你还准备瞒着人?你别把我当成傻子,我早就猜出你与太子的关系不简单。”

安屛撑着额头,笑也笑不出,半响,才道:“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眼看着群林中的山庄越来越近,安屛的脸色反而越来越难看,冒出的冷汗也越来越多,她捂着肚子,仿佛受不住疼痛般的弯下腰。寇彬很想问一问她到底出了何事,自尊却不让他再做多余的事。等到马车停稳,安屛几乎是如豹子般的窜了出去。

山庄的褐色大门在黑夜里静静的关闭着,屋檐下两挂灯笼泛出幽冷的白光,印在安屛的脸上,如鬼魅一般。

寇彬坐在马车里,看着她举步艰难的走向大门,仿佛耗费了今生最大力气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门环。门不久就被打开了,里面走出的并不是守门的门人,而是寇彬从未见过的一名妇人。

显然,安屛认识对方,她对着张家娘子道:“我只是来印证一件事。”

张家娘子道:“你不是都猜着了么?”

安屛道:“猜测是猜测,我总要亲自见到太子才能够确认。”

张家娘子犹疑了一下:“如果太子在行宫,那么你家里的那位……”

“你们混淆人的法子很多,我知道。人皮面具和替身都有可能。他随后就会来,我也知道。他在我家的时候是谁不重要,我来找太子妃,我只想问,太子妃她怎么不关好自己的男人,她就是这样纵容她的男人这样糟蹋我的吗?”

“管好一条狗不容易,管好她男人的下半身难道很难吗?”

“我只是想要找个平凡的夫君,陪我度过余生而已。他为什么不放过我?他为什么要与我成亲?他到底想要将我怎么样?”吼到后面,已经声泪俱下,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