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调整到最佳位置,盯着我的卧室。
起初,凌乱的地板上,什么也没有,或是我没有看到。
在又一阵响动中,一个小皮影儿从门后走出来。
它先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趴在门边看了看。
“你确定菲苾走了吗?”探出脑袋的小皮影儿,尖声尖气地问。
它的脸上还搽着脂粉,小巧的脸上,到处是很深的皱纹。似乎一笑,脸上的脂粉就要落到地上。
“刚才你不是听到了吗!她走了,我们要不要去厨房吃些东西?”门边,又探出一个小皮影儿。
这个小皮影儿看上去年龄很小,脸又白又嫩,穿着一件粉色的裙子。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在走廊里探头望着。
一面抬起鼻子,灵巧地转动着脑袋,嗅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
“你认为,我们会白跑一趟?”脸上有皱纹的皮影儿妇人,担心地问道。
但它很谨慎,还躲在门后面,“说真的,刚才我快被那只该死的猫吓死了。”
“它已经走了,菲苾也走了。她把她的书包背走了。也许重要的秘密,就在她的书包里,我们得晚上再来。”
“可昨天你也听到了,公主回去,并没有找到该找到的东西。”
公主?
昨天翻找东西的小皮影儿--是公主!我大吃一惊。
“呵!那个软面团的话,你也能信?除了它是个公主以外,可不比我们多了什么!”皮影儿姑娘飞快地说,好像一肚子愤怒。
“哎哟,你可得小心些。如果被我们的头儿听到了,还能活着?”
皮影儿姑娘,将脑袋缩进了脖子里。
它转身,走进门里,将皮影儿妇人推了出来。
它们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向厨房走去,不时转着眼睛四处看。
因为卫生间的门敞开着,又黑漆漆的,当然首先引起了它们的注意。
不过,它们好像很胆小,只是彼此噤了噤鼻子,就心不在焉地咕哝了几句,继续向厨房里拐。
现在,跑出老木箱的,一共是四个小皮影儿。
我激动得全身颤抖,又开始期盼着爷爷回来。
可现在只是上午九点钟,也就是我刚开始上第二节课的时间。
爷爷不管出去干什么,都不会这么快就回来。
我又怕小皮影儿跑了,又不敢出去捉。
正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忽然听到有一个小皮影儿说。
“琳琳有一台摄影机,很小的那种。我真想把自己的影子,也录下来。谁知道咱们能活几天呢!身上的零件都已经老了,那鬼地方又湿又潮,我可呆够了。要不是为了那个愿望,早就走人了。”这是皮影儿妇人的说话声。
“唉,我们无法像皮影儿公主似的,能把摄影机变小。那样,就能把它拿走了。”小拐子叹了口气,滋溜滋溜地喝着什么,不时叭叽着嘴巴。
另外两个皮影儿,也吃得正起劲儿。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回荡着它们的杯盘声。
这真是个好主意!表姐的摄影机--我这就去拿过来。
现在它们都在吃饭,是不会有人发现我的。
我抱着阿嗔,十二分小心地向我的卧室走去。
摄影机正躺在床上呢,上面有些按扭被打开了。
看来,刚才它们就已经摆弄过了。不过,没有被弄坏。
我示意阿嗔别出声,就端起摄影机,走一步,停一步地向厨房走去。
阿嗔就跟在我的脚底下,身子挤在我的两腿之间,也轻手轻脚地跟着我。
它的爪子上有肉蹼,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想接近小皮影儿,并拍下它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既不知道它们藏在哪儿吃东西,会不会发现我。
又不知道能否拍到它们。阿嗔会不会发出叫声。
可再也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了。
我忍着心脏的狂跳,像石头一样冷静地端着摄影机,走到厨房前,又藏在门侧面,用手罩住镜头。
这样,摄影机镜头,就不会有反光。被它们发现的机率了就小了。
要将摄影机对准皮影儿,也是难事。
因为我要摄影,就要暴露在厨房玻璃窗的光线之中。它们会轻而易举地发现我。
不过,这个难题很快就解决了。
当我悄悄探出头,发现它们正坐在菜板上,中间有两个大盘子。
一个大盘子里是炸好的羊肉串,另一个盘子里全是面包。
旁边斜倚着一个装果酱的瓶子,瓶子里有一把勺子。
爷爷的红葡萄酒,不知怎么被它们翻出来了。
四个小皮影儿一齐配合。
一个小皮影儿端着,有自己一半高的小茶碗。
皮影儿姑娘把着瓶口的脖子,皮影儿妇人抱着肚子。
小拐子用了很大的力气,将瓶盖打开,因为这是被已开过的红酒了。
若是没有开启的红酒,它们是没办法喝的。
因为红酒的盖子是用木塞做成的,得用专启红酒的启子拧开。
这一瓶只是扣了个盖子。
它们喝得滋滋溜溜,红酒顺着透明的两腮滑下去,进了肚子里,之后就消失了。
刚开始,它们喝得很快。
可渐渐地,就开始左摇右晃,说话也嗑嗑巴巴。有的捂着脑袋跳舞,有的又笑又叫。
它们都喝醉了。
摄影机被我打开了,这一切都已经录了下来。
阿嗔并没有冲上去,似乎已经明白我的用意。只是又发出,像嗓子里有痰的呜啦声。
我示意它老实些。它听话地照做了。
小皮影儿们正吃得热火朝天。
小拐子在吊了两声嗓子之后,就哼哼吖吖地唱道:
为救李郎离家园,
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原来纱帽罩婵娟 !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
我考状元不为作高官。
为了多情李公子,
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
喜洋洋,
就等告假回故乡。
见了李公子,
我送他一个状元郎……
另三个小皮影儿,也跟着胡乱地唱起来。
但唱着,唱着,它们就都搂在一起,互相揩起眼泪。
“我们还能唱几天呢!”小拐子一改往日的狡猾,垂着脑袋,活像一只斗败的小公鸡。
“也许有机会,我们会找到那个地方。”满脸都是皱纹的皮影儿妇人,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它,吃了一大口果酱。
它们又在一起说了会儿话。
可因为喝多了酒,越说越乱。到最后,我也听不清楚它们都说了些什么。
小拐子哼哼叽叽地咕哝了两句,就趴在菜板上,呼呼地睡起大觉。
另一个小皮影儿先将几块面包,塞进身上的镂空花纹里,也躺下了。
皮影儿妇人与皮影儿姑娘,顺着菜板下到厨柜旁的水管上,攀着往下跳,很快就落到平地上。
我飞速缩到走廊中的暗影里,想看看它们要干什么。
它们并没有打厨房的主意,而是径直朝走廊走。
我飞速抱起阿嗔,就向卫生间里退,藏到拐角后面--盯着它们又向我的卧室里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