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有妖怪?你这个小流浪汉敢耍弄我?”我被拎在半空。
恐惧让我撒了谎。马上承认,那十六个馒头都被我吃掉了。
为这个,我又挨了两巴掌。
师父叫我去院子里,把木头都砍碎。
我的肚子好受多了,但还是胀得难受。劈柴让我舒服许多。
我干活很利落,要不是吃了那么多馒头,还能再快点儿。
当劈完所有的木头,师父让我将三楼的炉子升着火。
很快,他就懒洋洋地坐在火炉子不远的椅子上,抽着烟,盯着我。
我蹲在火炉旁,一面低声下气地烤火,一面烧炉子。
那种感觉真叫人尴尬!如果我没有偷吃那八个馒头,一定会理直气壮地昂着头。
我害怕他再问有关馒头的问题,就一直低着头,故意让木头发出点儿响声,盖上可怕的寂静。
他也似乎是这么想的,故意将抽烟的动静弄得很响。
他抽得我心里痒痒,就说,我也想来一根。
他很痛快地扔给我一根。
我也故意将抽烟的动静,弄得很响。我们俩个享受着这种吧嗒声。
可是没多久,我就忍不住了。我就是这样,心里装不住事儿。
我讨好地小声说,“真的只吃了八个馒头。”
师父使劲儿瞪了我一眼,继续闷头抽烟。
“可我真的只吃了八个!”我忍不住又喊了一遍。
看他甩来大巴掌,我飞快地溜到门边。一边躲,一边喊,在馒头筐前听到的议论声。
说那些馒头是它们的,它们还要对付我。
我还提到了那只老木箱,告诉师父,说我怀疑箱子中有什么东西。
可他让我舒舒服服地挨了两巴掌,说再撒谎,就将我赶出去,继续去搂着护城河睡觉。
外面的天很黑,我只好闭上嘴巴。可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师父盯着我看,似乎要知道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问我,“你都会些什么手艺吗?”
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会吃饭,会抢比我小的孩子的东西。
他着实骂了我一顿,说我是个白痴。还说他像我这么大时,已经撑握一门手艺。
我问他是什么手艺,他弄得很神秘。
先是在屋子中转了一圈,又抽了一根烟。再接着盯着我打量,好像在考虑值不值得告诉我。
然后才低声说,他会耍皮影儿,还会制造皮影儿,用的都是细羊皮。
我差点没笑破肚子,以为他在拿我解闷儿。
他一脸失望,让我第二天起得早点儿,在小舞台上--看一出表演。
我走南闯北,流浪过许多大城市,也听说过皮影儿戏。所以起得很早。
当来到小舞台,我眼前一亮。
在舞台上,快速地旋转着几个小皮影儿。
他们穿得花花绿绿,台上传来一片打杀声。
我跑上前,看到师父在台布后摆弄着这些小皮影儿,冲我又唱又跳,很好听。
我听得入神,盯着小皮影儿看,可突然听到,一声熟息的说话声。
“看,那个白痴。”
“对,就是头儿骂的那个白痴来了!”
我吓坏了,大声喊道,“就是这几个小皮影儿在搞鬼,它们昨天偷吃了那八个馒头!”
师父的脾气,不是一般地暴。我又挨了打。
在小皮影儿的坏笑声中,被师父赶走,去大街上贴皮影儿演出的宣传画。
我可是个流浪汉。
刚开始的几天,没法适应这种枯燥的生活。
每天的工作,就是上街去发宣传画。可演出要拖到下个月的十五号。
距那天还有三个星期。
我本想逃走,我一直有机会逃走。
可是师父好像很有把握,我为了有馒头吃不会干傻事儿。
我也确实那么做了。
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每天,师父都会提回来一筐馒头。
可却没见他吃一个,第二天居然不见了--
也许是师父故意喂给了小皮影儿的,我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心里痒得难受,就跟犯了烟瘾似地,每天琢磨要如何逮住那几个小家伙。
因为我老是为厨房中,少了一块肉,或者鸡蛋什么的挨揍。
虽然也偷吃过,但绝对没那些个分量。
而且我也经常,因为小皮影儿的事挨打。
明明本本分分地收拾剧场,干杂活,可新上了漆的小皮影儿,却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越来越觉得这是个可怕的贼窝。
有一天,在跟师父烤完火之后,我并没有去睡觉,而是藏在放着馒头筐的角落里。
我想等那几个小皮影儿露出马脚,让师父知道,我可没有撒谎。
还想确认那些丢失的小皮影儿,也是这些小家伙们破坏的。
可等了很久,也不见小皮影儿的踪迹。
馒头又被我偷吃掉了。这回一个也不剩。
我又在这儿睡着了。一夜平静无事。
可是第二天,当悄悄回到卧室的小床--不禁目瞪口呆。
在床上被子里的破棉絮中、烂木地板上的空隙里、玻璃上,到处散落着小皮影儿的碎片。地板上还放着一把大剪刀。
我的尖叫声引来了师父。
他气得两眼喷火,我没能躲过一场恶揍。
我气极了,也回敬了师父,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被关进一间小黑屋子。
在屋子中,发现了那只老木箱。原来将我和它关在了一起!
“这只可恶的老木箱,我要掀翻你。”我差点儿没把它砸碎。
但里面,并没有跑出什么精灵鬼怪。
我被关了三天,整三天只吃了一个馒头。
师父说看我以后还敢再撒谎,还说很失望收下我这个徒弟,要撵我走。
可我从他害怕的眼神中看出,他在跟我说谎,一定知道是谁在捣鬼。
在我被放出来的第二天,来了一个穿着黑色道服的老道人。
他胡子很长,有点儿花白,脸上都是褶子,好像根本就没有年轻过似的。手里敲着一个叮当响的东西,跟师父说了些悄悄话。
师父吓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喊让那个老道人滚蛋。
老道人不走,不知道怎么就住进了,有老木箱的那间屋子。
在里面足足呆了三天。
这三天,没有一天是安静的。那间屋子中鬼叫连天。
我吓得全身乱颤。如果不是师父说要每顿饭,多给我补一个馒头,早就逃掉了。
我听到屋子中说,“你们这帮疯家伙,让你们来这儿可不是造反的。赶快回去吧,别惹事儿了,油水你们捞得够多了。”
可又有一些尖细的声音在抗议。说它们不想回去,这里的日子妙极了,还有一个又笨又傻的男孩供他们耍弄。
我气愤地以为,它们说的就是我。
老道人在里面呆了三天。
我就一直在门外守着,顺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小格窗,送点儿水和食物。
那些丰富的食物,足以让他出来时,变成个大胖子。
可我惊恐地看到,从这间屋子中走出的--是一个又小又瘦的老头儿。模样就好像窗台上,放置很久的蔫苹果。
他的个子几乎和我一样高,一样瘦小,就像没泡开的橡皮娃娃。
衣服和头发烂糟糟的,好像刚刚被盐粒揉过的萝卜缨子。
他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大喊要师父赶紧过来。
师父跑到他面前。他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那速度快的真让我怀疑,他是不是长了胡须一样多的脚。
他自以为是在说悄悄话,可那声音大得,足以让整栋小楼都听到。
“听着,你只能再演最后一出戏。之后,将这些家伙们统统处理掉,不能再留一个。如果留着,我可不敢保证,你还能快活地过日子。记住,它们我已经收不回来了。”说完这些话,老道人就消失了。
师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没有说一句话,或是大喊大叫地骂上一顿。
如果真骂出来,我也就放心了。
因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将火气都撒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