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死了
梦者
阿嫣,广州女子,单身,31岁,外企中层管理人员。
梦境
在电梯里,坐满了我的大学同学。
电梯要往下走,我知道,站在电梯边上的人都会死。所以,我刻意站在正中间,只有这样才安全。
电梯启动后,迅猛下坠,那种彻底失重的感觉,就像自由落体一样。结果,靠在电梯边的我的大学同学们全死了,一个个血肉模糊,非常恐怖。
独我一人活了下来。我感到恐惧,同时感到庆幸,从电梯里出来后,我立即向家里赶去。
路上,电话响了,是妈妈打来的。“我们接到殡仪馆电话,说你死了,怎么回事?”妈妈在电话里问。
我辩解说,我这不是没死吗,还好好的。
但妈妈说,不,你就是死了。
放下电话,尽管我看似还活着,但我相信,我的确死了,尸体正在路上,一会儿就会被送到家。当尸体运到的那一瞬间,我就会全然死去。
分析
这还是2008年的时候阿嫣向我讲的一个梦,一开始,我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我问她,这个梦是什么时候做的。
“哦,我想一想……”阿嫣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是1月19日,对,肯定,就是1月19日的晚上。”
“这么肯定?”
“是的。因为,两天后就是1月21日,那一天股市暴跌,我损失惨重,所以不会记错。”
原来如此,这么说,这个梦很像是对股市暴跌的预感了。
大学毕业后不久,阿嫣就进入了一家外企,一直做到现在,收入颇丰。2007年股市进入牛市后,她在一个朋友的推荐下,加入了炒股大军的队伍,投入了近百万元,占她积蓄的三分之二。她是一个安全感很低的女子,所以当时不管多么看好股市,都不敢将自己的收入全投进去。她说:“必须给自己留下保命钱。”
2007年的股市给阿嫣带来了超乎寻常的收益,但下半年股市的不断动荡也一直令她忐忑不安。后来,她将炒股的事情全盘托付给了一个多年的知己朋友森。森有20多年的炒股经验,而且一直是商业领域的弄潮儿,还知道许多一般人所不知道的内幕消息,是一个背景颇深的人物。
并且,森的性格和阿嫣有相似之处,是一个看似大胆其实极其谨慎的人。他炒股的原则是绝不冒险,只有判断一只股票一定会赚钱的时候,他才会买,而这样的股票很少会有极大收益。
将炒股的事情托付给森,是阿嫣给自己的炒股大业找到的第一个保险。
后来,在森的介绍下,阿嫣还在香港开了户,并把大部分资金通过森转移到了香港。这可以说是阿嫣为自己炒股找到的第二个保险。
大多数股民没有阿嫣那种超低的安全感,也就不会像她这样费尽心思做狡兔三窟的事情。
如果说,阿嫣的这个梦境是她对股市的担忧。那么,大学同学都站在电梯的边缘,而唯独她刻意地站在正中间,这该是阿嫣狡兔三窟的炒股风格与普通股民的炒股风格的对比了。
阿嫣说,她对内地的股市没有信心,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2007年的炒股行为是一种投机,但她想,将炒股的事情托付给森,同时又将资金转移到股市相对成熟的香港,她的炒股该有保证了吧。
这种担忧显然也反映在了她的梦中。
她对股灾已有预感
2008年1月18日,这天是星期五,阿嫣已对股市有了担忧。当时,森打电话给她,谈到了美国的次贷危机,说这一危机对美国股市的影响已开始显现,他担心会影响到香港股市,并进一步影响内地。不过,对香港和内地的影响到底会到什么地步,他没有太大的把握,但他认为,影响不会太大,所以不必急着抛出。
阿嫣信任森,支持他的决定。但将电话放下后,阿嫣心中一直涌动着很大的不安。当时,她想,这种不安是自己的性格,她自己的安全感一贯是太低了,不必因此而抛出股票。
但这只是她意识上的想法,她潜意识深处,仍然对股市有着极大的担忧,这一担忧最终通过1月19日晚的梦给展示了出来。
平时,阿嫣是睡眠极好的人,很少记住梦,但1月19日晚,她半夜里被这个梦吓醒,第二天醒来后仍然是心有余悸,梦中的情节也记得分外清楚。
似乎是,梦在提醒她尊重自己的忧虑。但可惜,她没有做到这一点。
1月21日,阿嫣一早坐同一小区的一个朋友的车去上班,这个朋友也有多年的炒股经验,经历过多次风暴。他劝阿嫣将股票清空,而他一路上也一直不断给妻子打电话,指挥妻子抛掉所有股票。
2007年的时候,阿嫣这个朋友也曾抛掉过手中所有股票,那一天是5月30日,即财政部突然将印花税从千分之一上调到千分之三的那一天。阿嫣对这个朋友的果断非常钦佩,不过,相比之下,她还是更信任资历更深、更有背景的森。
因而,尽管心中忧虑很重,很想跟森商量是否将在香港的股票全抛掉,但阿嫣还是决定信任森,由森决定怎么做。
森没有清空股票,甚至都没有抛掉任何一只股票,他建议继续观望。
1月22日,股票继续暴跌。无论是内地还是香港,股票市场暴跌程度均堪称惨烈,而她在香港和内地市场的股票均损失惨重。
谈到这个梦时,阿嫣说,她还是想继续信任森,不想全部抛掉股票,她对内地和香港的股市还是抱有一定的信心的,毕竟森帮她买的股票都是经过谨慎选择的,是长线型的。
不过,这样做,就好像是梦中最后时刻的感受。梦中,她看着自己,那时自己分明是活着的,但她同时又确知,自己其实已经死去,而尸体正在路上,看到尸体的那一瞬间,她就会全然死去。
尸体是什么?会是她在股市上的全军覆没吗?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其实我们自己的心灵已经捕捉到了未来的趋势,但我们在意识上不尊重这一信息,于是这一信息只好通过梦这种潜意识的途径来表达,以提示我们尊重这一信息?
我杀死了蛇状老公
梦者
苏女士,和老公在一起有5年了,有一个男孩。
梦境
我和老公都变成了蛇状动物,然后我们开始搏斗。后来,我一狠心就打死了它!当时我们是在旅游的路上。最后,我和一起去的朋友一起回来,朋友也知道这场搏斗和最后结果。但我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向朋友谎称他在旅游途中失踪了!
分析
“我们的感情越来越不好。最近我又怀孕了,在一次冲突中,他打我,然后我们厮打起来,这让我又一次对他、对婚姻感到失望。我想流产,可仔细想想,我想要这个孩子的初衷是为了儿子,不希望他孤单,因为我预感我们俩的婚姻是不会善终的!”苏女士说。
在分析这个梦之前,我先讲一点大道理。
我们很容易将焦点集中在别人身上,认为自己的幸福系于某人身上,痛苦也系于某人身上。这样想的话,我们就永远找不到出路,因为别人不是我们的答案,我们的答案在自己心中。
假若你是心理医生或助人者,那么在倾听时应当警惕当事人的这种倾向:我这么惨,都是那个人害得。
表面上,当一个人倾诉时,这似乎总是成立的,但从深层次看,这常常是不成立的。并且,当你停留在表面,试图以类似法官的身份判断谁对谁错时,事情就会演变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样是没有出路的。
但是,当你将焦点对准当事人时,或你作为当事人将焦点对准自己时,事情就可以变得既清晰又简单,出路并不难找到。
我们回到苏女士的梦和她的故事上来。
她的故事显示,她的人生焦点不在自己身上,而在丈夫和儿子身上。仿佛是,丈夫是她人生痛苦的源头,令她痛苦不堪,让她对男人和婚姻充满了失望感。
相反,儿子倒像是她生命的寄托。当她对婚姻失望时,她可以将注意力集中在儿子身上,愿意为他的幸福付出巨大努力甚至牺牲。也或许,她还会想,如若儿子可以幸福,她待在这个婚姻中还是有价值和有意义的。
这也是很多人的共同想法,但这只是意识上的想法而已,潜意识深处,我们都知道,自己才是答案。
现实中,苏女士认为丈夫该为婚姻的痛苦负责,他这么糟糕,他害了她,以及她对婚姻的憧憬和希望。
但梦中,不仅他是一条蛇,她也是一条蛇。在搏斗中,他攻击她,她也攻击他,而且她还杀死了他。
蛇在梦中常象征着性与攻击欲望等本能力量。在苏女士的梦中,蛇显然象征着攻击性。那么,当她和丈夫同为蛇时,再将婚姻冲突的责任全部放在他的身上是否还合适呢?
苏女士和丈夫好像经常发生冲突,她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这些冲突真的是丈夫挑起的吗?“最近我又怀孕了,在一次冲突中,他打我,然后我们厮打起来,这让我又一次对他、对婚姻感到失望”,她的话中仿佛藏着一个逻辑,“我已经怀孕了,他怎么还可以打我,这个坏蛋”。自然,这个逻辑有我猜测的成分,它未必正确,如果它不成立,苏女士自然不必反省。
很多时候,我们对一些特定的痛苦有一种嗜好,判断这一嗜好的标准是这类痛苦是否经常发生,而且是有节律地发生。
一位女士说,她的丈夫喜欢偷情,这令她非常难受。我问她,她什么时候最痛苦。她回答说,当丈夫每次深夜偷情回来后,她会和他吵架,在吵架时,她的痛苦会达到顶峰。吵架带来的这种痛苦很可怕,她不想重复,但她每次都忍不住,会特意等丈夫回来。等丈夫一回来,她就会揪着他问偷情的细节,而他会先掩饰,接着会在逼问下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细节都说出来。这时,她就会有深深的被抛弃感,躺在地上或床上无力起来。
丈夫偷情固然糟糕,但在和她聊天时,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只是表面上很痛苦而已,她内心中似乎在期待着那种被抛弃感的一再产生。这令我开始推测,她在原生家庭中应该是有过被严重抛弃的经历。
果不其然,她在潮汕地区出生,是老大,有七个妹妹,最小的一个是弟弟,这是她爸爸决心要一个儿子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每有一个妹妹出生,爸爸都会暴跳如雷,还常叫嚣要将她们赶出家门,而她作为最大的女孩,则不断体验“女孩没人要”的被抛弃的感觉。
为了和这种可怕的感觉对抗,她逐渐发展出了一系列办法:对男人哀怨、愤怒和充满敌意。这是她自我保护的武器。当使用这些武器时,她会产生一些控制感,“男人都是这副德行”“男人都是可怕的”“不要指望他们在乎你”等。为了维护这些在别人看来可怜但对她来说却是一切的办法,她会继续找和爸爸类似的男人。
尽管苏女士的故事与这位女士的故事有很大不同,但我想让苏女士看看:她的丈夫和爸爸有没有相似之处?她的婚姻和父母的婚姻有无相似?对那些冲突和痛苦,她真的没有责任吗?还是,她其实和丈夫一样,共同制造了冲突?
梦中,她杀死了自己的蛇状丈夫,或显示了她对他的愤怒,或显示了她的心里不再有他的位置,已不打算再给他机会,在感情中杀死了他。她在旅游的返程中对旅伴说丈夫失踪了,这或许也有同样的含义——他在她的心中已没有了位置。
但是,这是苏女士和丈夫共同制造的,而她的责任看上去更大。但她不想背负这个责任,于是才说他失踪了。失踪的含义是,他主动失踪了。也即,他主动退出了她的感情世界,这不是她的责任,是他的。
在梦中旅游或走一条路是很常见的情景,这意味着心路。苏女士本想和丈夫走上一条幸福之旅,但他们老是厮打在一起,把幸福打没了。于是,她和另外一个人返回来,这好像是说,她在婚姻家庭这条路上已不再把丈夫当作伴侣,而是有了新的伴侣。她还说,“我可没把我丈夫怎样,是他自己主动消失的”。
这个伴侣是谁呢?
可以看出,这个伴侣很可能是她儿子。她说她暂时还留在婚姻里是为了他,未来生一个孩子也是为了他。再有一个孩子,未来和丈夫关系结束后,她和儿子还会有一个三口之家。
以上也只是分析而已,很可能不成立。这个梦中的旅伴或许另有其意,但即便如此,她的这句话“我想要这个孩子的初衷是为了儿子”,也是值得反思一下的。她的儿子自己会这样考虑吗?儿子向她提过这个想法吗?或者,这纯粹只是她个人对未来家庭的一个设想而已。
如果最后这一点成立,那么,苏女士最好明确地对自己说:“我想要这样一个家庭:即便没有了丈夫,也有儿子和另外一个孩子跟我在一起。”这样她就可以确定,她需要为这样一个未来的家庭负责,而不是她的孩子要为这个局面负责。
“我做什么是为了你”,这样的想法是很可怕的,因为一旦“做什么”没有达到预想的结果,我们就可能会说“我为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就不为我考虑,你知不知道我的牺牲和痛苦”。
即便我们最初真的是想“我做什么是为了你”,那也要很明确地告诉自己:“这是我的想法,我愿意这么做,是我得为此负责,对方不必为我这个想法的结果负责。”
再说说苏女士的“预感”。她说“我预感我们的婚姻是不会善终的”,这到底是一种基于全部事实上的准确预感呢,还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希望呢?苏女士说自己读了我很多文章,那么我有理由相信她已经知道“自我实现的预言”。
那么,在她结婚前,这种预感有没有?当她面对其他男人时,这种预感有没有?在她面对自己的原生家庭时,这种预感有没有?
或许这些都不成立,毕竟其中猜测成分太多。
或许,她的先生就是无可救药,他们的婚姻已经无路可走,只剩下离婚一条路了,而她肚里的孩子,她还想生下来,为了她的儿子不孤单。
如果是这样,我想继续提醒一下苏女士,请对自己说:是我选择了离婚,我会为此负责;是我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会为此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