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给我讲了其他一些猜儿子心事的例子。不过,我的注意力一直都留在了这个关于蛇的梦上。
我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蛇的梦说明了什么?
她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前不久,她在一个心理医生那里做治疗时,心理医生感觉她有“吞并”丈夫的倾向。
说完这句话后,她若有所思地问我:“儿子也觉得我在吞并他吗?”
显然是。
一个担心被吞噬的梦
梦见蛇,应该是最常见的一种噩梦了。
对此,比较常见的解释是,对蛇这种爬行动物的恐惧,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之一,它是人类及人类先祖数百万年甚至更长时间以来的集体经验的累积。如果我们能了解其他动物的梦,或许会发现,对它们而言,对蛇的恐惧也一样是最常见的噩梦之一。
毕竟,对于许多动物而言,蛇都是最常见的一种威胁。
并且,蛇有一个特点:它的攻击方式是先放毒再吞噬。而那些没毒的蛇,则是直接吞噬。
所以,当我们感觉到自己被某个人“吞并”时,就容易做蛇的梦。
很巧的是,数年前,我也做过一个被吞噬的梦。
那时,我认识一个女孩,她多才多艺,又年轻美貌,但她有一些问题。简而言之,就是她缺乏自我存在感,于是她对亲密关系非常渴求,但一旦建立起亲密关系,她会很黏人。每当恋人暂时离开她,她都感觉自己瓦解了,就像一个很不坚固的房子那样分崩离析了。也就是说,她的存在感是建立在别人身上的,别人稍稍疏远她,都会给她造成很大的痛苦。因而,她要时时将对方紧紧抓住,那样才有活着的感觉。
并且,当恋人不在她身边时,她除了有生不如死的感觉外,还会特别愤怒。有时,这种愤怒会指向恋人,令她对恋人发很大的脾气;有时,这种愤怒会指向自己,令她有自残的冲动,严重时,她会有强烈的自杀冲动。
一开始,我对她有理性的认识,于是一直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但她对我又有很大的吸引力。一次,我们通过电话聊了很久,她对人性的洞察力令我赞叹不已。等放下电话后,尚是单身的我不由想到,是不是可以考虑和她在一起?
结果,当晚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超大的蛇将我吞掉。这个梦是在提醒我,面对这个女孩,我有被吞噬感。
美好事物一绝对化便会出问题
我将我的梦告诉王女士,她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后,她说:“儿子那个梦我懂了,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给他留下吞并感?难道,我不应该去了解儿子的想法吗?”
我知道她的意思。
之前,在为自己是个“好妈妈”而沾沾自喜时,她谈到了一点:她觉得自己似乎了解儿子的所有想法。
当然,这只是一个结果。为了达到这个结果,她付出过巨大努力,具体就是努力和儿子沟通。为此,她会很看重和儿子谈心,并且每次都是很耐心也很享受地去询问儿子的想法和感受,而她也会很尊重儿子的感受,并且会根据儿子的感受做出恰如其分的选择。
譬如,一天,他们一家三口去逛街,儿子突然停下来不走了,并且也不说为什么。王女士的丈夫想采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不过,他的方式并不粗暴,他常常先胳肢儿子,把他逗笑后再扛到肩上强行带走,不管儿子怎么反对他都不会停下来。
王女士不赞同这种方式,她认为这缺乏理解,所以她会坚持她的方式:先蹲下来,耐心地问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等知道儿子的真实想法后,再决定要么满足他,要么说服他。总之,王女士认为选择前必须有一个前提:了解儿子的真实想法。
我也赞同,这是非常好的方式。
然而,任何方式一旦将其绝对化,就很容易出问题。
因为,绝对化的背后藏着一个人对某种渴望的极度执着。并且,这种执着的另一面,就是一种极度的恐慌和逃避。
对于王女士而言,她将“理解儿子”这一点绝对化,这意味着,她极度渴望与儿子的融合感。但她之所以极度渴望与儿子融合,那也意味着,她对于距离感极度恐慌。
可以说,王女士和我遇到的那个女孩有类似之处。她们都缺乏存在感,都渴望亲密关系,都害怕与亲人分离……
当起了和那个女孩走近的念头时,我的潜意识深处就有了被吞噬的担忧。
心理医生则对王女士说,他感觉她有“吞并”丈夫的倾向。
王女士说,她的丈夫经常很晚回家,而这恰恰是她最愤怒的事情。每当到了深更半夜,丈夫迟迟不回来时,她便会有恐慌感,还有窒息感,常常会觉得自己好像要瓦解了。尤其令她生气的是,他们本来有约定,如无特别事情,他必须在晚上12:30前回家,但他经常违反这个约定。
“但是,他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呢?”我问她。
她沉思了一会儿后说,她相信他没有外遇,也相信他没去色情场合,但她的确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或许,他只是要时不时地躲你一下。”我说。
“为了对付我的吞并倾向?!”
再亲密的关系也需要距离
这是夫妻关系中很常见的一种游戏:一个人想紧紧抓住另一个人,但抓得太紧了,另一个人就会有窒息感。于是,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阵子,他或许会有外遇,但很多时候,他只是去找一个独处的机会而已。
多数时候,是女性玩“吞并”的游戏,但也有不少男性会这样做。
紧紧抓住一个成年人,相对是比较困难的,但紧紧抓住一个孩子,要容易很多。于是,很多对丈夫失望的妻子,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将渴望与丈夫融合,变成努力与孩子融合,而“我要知道你所想的一切”,便是最常见的追求融合的努力。
假若王女士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去了解儿子,她就是一个好妈妈。但假若她在任何时候都想知道儿子在想什么,她的爱就会给人一种窒息感。
其实,任何一种亲密关系都需要一定的距离。甚至可以说,融合只是瞬间的,而距离才是永恒的,正如美籍黎巴嫩作家纪伯伦在《论婚姻》中所说:
彼此斟满了杯,却不要在同一杯中啜饮。
彼此递赠着面包,却不要在同一块上取食。
快乐地在一处舞唱,却仍让彼此静独,
就像连琴上单独的弦,
在同一韵律中颤动。
……
要站在一处,却不要太紧密。
因为殿里的柱子,也是分立在两旁,
橡树和松柏,也不在彼此的荫翳中生长。
父母不必了解孩子的一切
一个丰富的生命是有着很多关系需求的,而不是只与父母等亲人建立亲密关系。
譬如,一个孩子全神贯注地看一棵树时,他就是在与这棵树建立关系。
这时,如果父母过来问孩子从这棵树中看到了什么,那么,父母就是割断了孩子与这棵树的直接联系。
很多论教育的文章都写道,父母要多鼓励孩子。但是,假若父母把这一点绝对化,无论孩子做什么都鼓励孩子,那么,孩子做事情的原动力——例如好奇心得到满足——就会被破坏,以后他做什么仿佛都是为了得到父母或他人的认可,一旦没有父母或他人的认可,他就会茫然失措。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会形成一个外部评价体系,即他做事的动力都源自别人,而不是源自他的内心。
一个孩子只有从他的内心出发,才会形成对这个世界的独特认识,而这正是创造力的来源。
孩子的天赋是无穷的,但父母自以为他们了解孩子的一切,于是孩子就被限制在他们已知的平庸范围之内。父母不必渴望了解孩子的一切。难道爱因斯坦的父母能了解儿子的世界?
总之,在每一种人际关系中,都存在着一对矛盾:既渴望融合的瞬间,又渴望独立的空间。
因而,我们不能将融合视为绝对正确的东西,那样会有将爱变成吞并另一个人的危险,并势必会导致对方渴望逃离。
这是一个女王统治着的城市
梦者
田先生,29岁,白领,单身。他先给我发了电子邮件谈到了他的梦,后来又接受了我的电话采访。
梦境
梦的一开始,一个声音说,这是一个女王统治着的城市。不过,梦中这个城市有高楼大厦,有拥挤的车流,有地铁和网络,显然是一个现代城市。
梦的主角是个女孩,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我不认识她,我也没有出现在梦境中。好像是早晨传来骚乱的信息,据说是一切外国人都要被赶出这个城市。她匆匆地从家里跑出,当时只穿着一条内裤,但她不是要逃跑,而是满腔愤怒地要去讨个公道。她说她不是捣乱的人。
城市很乱,她跑上一座高架桥,此时的她已经莫名其妙地穿戴整齐了,一副职业女性的样子。这时,一辆破旧的汽车驶过来,司机是一名年轻人,约30岁,旁边坐着一个秃顶的老男人,约50岁。他们我都不认识。
女孩拦车,秃顶男人问她:“你是叛乱分子吗?”
“不!我不是!”她斩钉截铁地说。
秃顶男人让司机停车,让女孩上来。就在女孩要上车的时候,突然,她的一条腿疼得厉害,一个旁白的声音说,有人在她的腿里放了仪器,现在是通过遥控仪器来伤害她的腿。但她挣扎着上了车。
后来,车开到了一个大厅,秃顶男人滔滔不绝地用外文演讲,不知道讲的是什么外语。女孩做他的翻译,用的是英语。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醒了过来。
分析
田先生的来信谈到了他的梦,并希望我能帮他解梦。随后,我对田先生做了电话采访。在采访中,尽量本着“做梦人是梦的最好解梦人”的原则,我先让田先生自己进行联想,对梦的一些细节进行分析。
解梦的第一个突破点出现在女孩的腿受了伤上。我让田先生不必拘泥于“遥控”这些过程,而只联想结果——他认识的女孩里,谁的腿受过伤。他一下子想起来,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两年前分手了。
他说,他虽然很喜欢前女友,两人在一起也很默契。但是,他一直认为自己不够爱她,因为他几乎从来没有梦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