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根据经验,更根据你不能谈细节这一现象。如果有一个控制欲极强且对孩子总追根问底的主要抚养者,那么,孩子意识上会配合他,但潜意识上,孩子会希望有自己的空间。但后一种心理,孩子甚至都不让自己意识到,因为这会与对抚养者的忠诚和爱构成严重冲突。所以最好是,连自己都被欺骗了——意识上都不知道想对抚养者关闭。结果就变成,我绝对对你忠诚,你问我任何事情我都想告诉你啊,可是,我真的记不得了。
听了我这一番分析后,他就开始讲细节了。将潜意识的东西意识化后,容易有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个五六岁男孩的充耳不闻,即同样的心理逻辑:我意识上是对你绝对忠诚的,但我看电视和做作业时,我真的很投入啊,我投入得都完全听不到你说什么了。
这种投入有好处。有好几个俄罗斯的天才数学家,都是有超级控制欲、无孔不入的妈妈,他们世界的每一角落都会被妈妈侵入,最终他们躲到妈妈根本懂不了的数学中,而获得了一份清静。
这种充耳不闻也有坏处。我见到的多位耳朵后天出问题的人,也是有这样的妈妈,而他们意识上绝对听话,那不听话的一面,就通过身体来表达了。
极端的听话和极端的充耳不闻,反映了这个小男孩内心的分裂程度,而意识和潜意识如此分裂,也可以看出,他的养育环境是极其有问题的。
常做那种纯黑的、类似子宫环境的梦,意味着,这个男孩想退行到那种绝对不受外界干扰而又被哺育的环境中。或许在黑暗中,才没有奶奶的控制与聒噪。
这个小男孩的退行心理有些严重,但这种想退行到子宫的心理其实非常常见,只是程度轻重不同而已。
譬如,他的企业家父亲也有这种心理。他不理解为何人们喜欢住在大房子里,而他喜欢住在小小的、紧凑型的房子里,那样让他觉得舒服,能有家的感觉。
这或许也是对子宫的向往。若是,那么可以说,这个在生意场上杀伐四方的男子汉,竟以这种方式,和儿子互为镜像。
将这一故事写在微博上后,引起热议,很多网友也讲了类似的心理:
网友一:我也是这样的,我从小就喜欢紧紧凑凑的房子,总觉得那样有安全感。像欧美那种大房子,简直觉得心慌。
网友二:产后抑郁时,躲到大衣柜里,关上门,一片黑暗,不想出来。
网友三:想起我十来岁时,喜欢躲在桌子下面,缩成一团。
网友四:小时候常幻想住在一个透明却坚固的玻璃房子里,外面下着大雨、刮着风,还闪着雷电,房子里昏暗却温暖。想来这其实跟这孩子是类似的梦。
网友五:很享受黑暗,喜欢晚上关了灯、打开音响,在一片漆黑里躺着听音乐。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房间里有一点光,关掉灯在黑暗里摸索也不害怕。
网友六:我明白了,我睡觉尤其是冬天喜欢把被子裹得紧紧的,把自己裹成蚕蛹状,估计跟这有关。
网友七: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每到冰冷的雨天,就幻想自己打一把超大的黑伞蹲在那里,并且这种幻想让我很安心。
……
在咨询和生活中,我和许多宅男宅女交谈,他们感觉,若可能,自己只想缩在一个小小的蛋壳里,只自己容身就好。这个蛋壳,最好是坚不可摧、能彻底闭合,任何人都不能进的。
不过,全然的关闭,这只是一部分。如这是全部的话,那会孤独得要死。
所以,最好是,我缩在蛋壳里,但外面要有人,或者是一个不离不弃的陪伴者,或者是喧嚣的人群。
因为这种心理,很多宅男宅女的婚恋就变成他们缩在自己的壳中,小心地索求着恋人的陪伴。看似他们对恋人不在意,但对方若离开,他们就会遭受致命的打击。但是,他们若走不出壳,那恋人也会孤独得要死。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努力走出壳。但同时,也不必对这种退行心理过于排斥,觉得时时刻刻都不能处于其中。
微博上,每当我谈到一种有问题的心理时——其实任何心理都必然有一定的问题,总有人问:怎么破?这次也不例外,许多网友问该怎么消除这一心理。
任何心理的形成,都有其合理性。急着破,就是否定了这种心理的合理之处。
若说,退行到妈妈子宫的想象,是谁都可能发生的。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这是谁都可以找到的一种温暖与安慰。并且,很多时候,它真的能给我们力量。
所以,比破掉它更重要的是接纳它、觉知它,有时甚至还要清醒地回到这种状态中,主动寻找那原始的安慰。只是,不要太长时间甚至是永远滞留于这一胎儿时期的温暖。
特别重要的是,这种退行,都是因外界的挫折,暂时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所以,寻找退行之安慰的同时,必须认识到自己遭受的挫折是怎样的,然后面对它,并调动各种资源去化解它。现实世界的挫折,才是真正需要破的。
实际上,受伤时,回到一个安全岛,积攒力量再出发,这是一生的隐喻。
子宫,是最初的安全岛。出生,则是最初的挫折。
幼儿时,这个安全岛就变成了妈妈。这时的经典画面是,幼儿在玩耍,玩耍即他在探索外部世界。他可以很投入地玩耍,但前提是妈妈必须在,妈妈不在,探索就难以进行了。探索受挫时,他也会寻找妈妈,或回到妈妈身边,寻找妈妈怀抱的温暖,然后,继续前行。
成年人,则要构建一个家,在外面冲杀受挫时,回到家的港湾充电,然后继续冲杀。
只是,子宫的温暖,是妈妈给的,这是一种恩赐,而家,则要自己构建,构建的同时,完善自我。
心灵与梦一起成长
梦是一个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世界,我们因而将梦视为异己。
然而,一旦对梦有了理解,你会发现,梦其实是一个有迹可循,甚至稳定连续的世界。
许多人会做同一个主题的梦,甚至重复做一模一样的梦。
这些频繁出现的梦境,必然有着重要的意义。假若你学会了与梦沟通,学会了聆听你内心深处的声音,那么你会发现,这些原本看来僵化的、刻板重复的梦境,忽然有了变化,有了成长。
同时,你的心灵也在成长。
我们生命的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睡觉,这岂不是极大的浪费?
申荷永老师不赞同这一观点,他说:“上帝不会让你浪费三分之一的时间的,他会让你做梦。”
梦是什么?
作为知名的荣格派的心理学家,申荷永老师说,梦是通向无意识的通道,“我一向认为,梦一定是积极的、补偿性的、具有保护作用的。可以说,梦必然是来帮助你的”。
大多数人的意识和潜意识都处于严重的分裂状态,这是这个世界总是陷入分裂状态——譬如战争和冲突——的根本原因,也是无数个人的生活总是陷入分裂状态的根本原因。
“最危险的东西来自人心,”申荷永老师说,“这不是因为人性恶,而是因为我们对内心所知甚少。”
心灵和谐的要义在于真实,而只有一颗单纯的心才能捕捉到真实。但是,我们习惯了从规则中寻找答案,习惯了靠理性和头脑去寻找答案,于是离自己的内心越来越远。最终,我们会变得非常麻木,活得越来越不真实,心灵也因而越来越不和谐,并且内心的不和谐一定会体现在自己与别人的生活中,结果是内心的不和谐导致了家庭、社会乃至世界的不和谐。
不过,不管内心有多麻木,我们至少还有一个途径可以通达真实,这就是梦。
申荷永老师说,梦一直在做最大的努力,试图告诉我们真实的信息,关键就在于我们能不能听到。
梦一开始会有些伪装,它必须如此,因为麻木的我们没有做好准备接受真实的信息。
如果我们准备好了,开始学会通过梦聆听内心深处的声音,那么梦的伪装会逐渐褪去,真实的信息最终会不带任何伪装地涌来。
由此,我们的心灵出现成长,走向和谐。
你敢不敢讲一个你的梦?
一天,申荷永老师和一个亲人A接待一个国外来的荣格派的心理学家D。A是一个军旅作家,但他不喜欢荣格的理论,认为过于神秘,也不喜欢解梦,觉得梦过于凌乱,根本不值得信任,申荷永老师和A辩论过多次,都说不服他。
他们两人带着D逛了一天后,晚上在宾馆休息时,申荷永老师对A半开玩笑地说:“D解梦比我强多了,你敢不敢试试讲一个你的梦?”
“有什么不敢?”A回答说。他随即讲了自己最近做过的一个梦,梦境是他牵着一只羊走在一条水渠边的路上,这只羊在水渠里喝了点水,还闯进路边的白菜地吃了几口白菜。
A说得很简单,D一开始也没有追问细节,而是问A:“这个梦让你联想到了什么?”
D这样讲,是想用荣格的自由联想法,引导着A最终领悟到梦的真意。
但A对解梦还是很有抵触,他说:“这能想到什么?什么都没有想到!”
这时,申荷永老师对A说:“你这个态度不好,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想到,你不就是属羊的!”
这句话说得A不好意思起来,他对D说:“我是属羊的。”
作为外国人,D没有问A属羊是什么意思,而是继续问:“羊在你前面还是后面?”
“前面。”
“它是自由的,还是有绳子牵着?”
“有绳子。”
“绳子有张力吗?”
“有,这只羊老闯来闯去的,我一直拉着它,它力气很大,我总拉不住。”
……
对话一直这样进行下去,在D的引导下,A逐渐一点一点地讲出了这个梦的所有细节。这时,怎么问问题并不重要,D这样做,其实是要在此时此地还原A做梦时的感受。即,他要通过让A回忆梦中的所有细节,逐渐回到做梦时的气氛中去,其效果类似催眠。
这个方法达到了效果,A越来越放松,越来越安静,他慢慢地讲出了一个关键细节:羊冲进白菜地,哇啦哇啦狂吃了一通白菜。
这时,A在梦中产生了两种矛盾的感觉:一种是同情,觉得这只羊很可怜;一种是内疚,因为梦中A知道自己是军人,而军人是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的,更不用说让羊到老百姓菜地里狂吃一通了,这是不能接受的。
于是,A也走进菜地,把羊抱了起来。
当讲述到这儿时,A说,他现在还记得梦中的感觉,梦中他卷着袖子,所以上臂感受不到羊毛,但小臂紧挨着羊毛,羊毛很软。
“你能描述一下你现在的感受吗?”D问A。
“我觉得挺委屈的……挺难受的……”A说到这时,眼中已有泪光。
“好,你不用说话,可以试着好好体会一下这种感受。”D说。
A安静地体会了一会儿后,这次对话结束了。D始终没有要A来详细地讲述他的委屈感,不过申荷永老师知道A的委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