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燕子,两千多年前就已飞入庄周先生的视线,并引起他的注意。看来他不仅仅喜欢蝴蝶。他看着围着茅屋飞进飞出的燕子,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鸟都怕人,所以巢居深山、高树以免受伤害。但燕子特别,它就住在人家的屋梁上,却没人去害它,这便是处世的大智慧!
庄周的燕子直到今天还活着,仍重复着庄周时代的伎俩,未被人类识破。人类是见着什么鸟都举枪便射,却对身边萦绕的燕子视而不见。燕子的叫声可谓婉转,却没一个人将燕子放到笼子里,以听它的叫声取乐。有许多珍禽异兽在人类的追杀中灭绝了,这也怨不得人类,实在是因为那些物种比人类还要愚蠢。
燕子智慧的核心是什么?那就是距离。人类是一种你不能离它太远,又不能离它太近的动物。比如珍禽猛兽害怕人,躲得远远的,人便结伙去深山猎捕它们。这是因为离人类太远。家畜完全被人豢养和左右,人便可随意杀戮,这是因为离人类太近,近得没有了自己的家园。只有燕子看懂了人类,摸透了人类的脾气,又亲近又不受人控制,保持着自己精神的独立,于是人便像敬神一样敬着燕子。
说到底,燕子是最狡诈的动物,它控制人类的第一招就是信任。信任是对付多疑的人类的最尖锐的武器。因为人类不信任别人,对来自别人的信任受宠若惊。燕子将自己最脆弱的那一环--巢及卵放到了人居住的屋檐上。你一抬手就可以捣坏,这是最彻底的信任。没有任何一种鸟敢于这样信任人类,于是人被感动,像从人海中找到一个相知的朋友一样对待燕子,就差不能同燕子握手拥抱。但燕子第一招奏效之后,马上智慧地拉开了同人类的距离。它马上从同人类的亲密接触中抽身出来,落到了人类够不到的树枝上,保持着自己的独立。因为它知道,人类能容忍它把巢建在屋梁上,却未必容得了它在人类生活空间里长时间地没大没小。它决不嬉皮笑脸地落到人家的饭桌上、手上、肩上作亲昵状。这样小心还不够,它在人类的私生活领域求生存,担心这样时间长了会出问题,于是,住上几个月,便举家搬迁。人类刚刚有些厌烦了燕子的飞进飞出,乳燕动不动声嘶力竭地大叫,正要发作,想不到燕子就在这时知趣地搬走了。于是人的所有怒火平息了,又念起燕子的好来,你看它们也不伤害小鸡,也不啄食园子里的菜。过了几个月,人类已经开始思念燕子了,燕子也就在这个时候又回来了。燕子巧妙地循着人类情绪的起落安排自己生活的节律。
还有一种敢于亲近人的鸟是麻雀。它也将巢建在人的屋檐下。但它们的蛋被顽童任意毁坏,成鸟被大量捕杀。原因何在?其一,麻雀鬼鬼祟祟,不信任人类,却又不远离人类,这不是找死吗?它进进出出很小心,怕被人发现。这种做法激怒了人类:小小的鸟,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花样,你以为我是瞎子?麻雀的这种做法,极大地伤害了人的自尊心。其二,既防着人,又不远离人,整天围着人聒噪,而且一旦住下,就再也不走了,惹得人烦不胜烦。
有人将燕子比作剪刀,这是就外形说的,可燕子从形到神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它一刀插入人类精神深处,游刃有余地在人的精神脉络中出神入化地游动,既不伤人类,也没让人类坚硬的骨骼碰伤自己,在不知疼痛的情况下,人类已被小小的燕子大卸了八块。
注水“锄禾日当午……”
杀猪宰牛的屠户,都往肉里掺假注水。人们谴责他黑心,他却振振有词:“大家都注水,你不注,神经呐?”
卫生检验检疫法不责众,无法管。食品掺假注水,使老百姓战战兢兢,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十几年前,我曾把王之涣的《登鹳雀楼》拈过来,演绎一篇《掺假“登鹳雀楼”》。十几年过去了,掺假还在行动,不妨再来一次文学掺假注水。李绅《悯农》原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注水“锄禾日当午……”》如下:
锄禾……锄头,笨重的锄头,是铁做的,不是铜做的,因为唐代已经是铁器时代了。带着木头把子的铁锄头大概有两三斤重,不!四五斤重。农民一天到晚这么锄哇锄,锄哇锄,太重了!太重了!太重了!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么重的锄头,是铁啊!是真的铁啊!不断地举上落下,太辛苦了。那锄头一起一落,一落一起这么抡着,一天大概几万次,腰都累断了筋,太累了!太累了!从鸡叫三遍就下地,鸡叫三遍相当于现在清早5点钟,一直锄到日头当午,日头当午就相当现在的中午12点钟。
汗滴……农民在地里挥汗辛勤劳作,他想到化肥的涨价,他想到秋天的收获,他想到满仓的稻谷,他想到丰收的锣鼓,他想到儿子大学毕业,他想到女儿出国留学,汗水像滚滚长江东逝水般洒在地上,他也不休息,抹了抹汗接着锄,抹了抹汗接着锄,抹了抹汗接着锄。此时的阳光,已不是诗人笔下“啊!”“哦!”那么美丽,那火辣辣的日头,像是想把人烤焦。俗话说:“一粒米,四滴汗。”汗水流了一大箩筐。哦,箩筐漏,不能盛汗,汗水流了一大水缸,这才把美丽娇嫩的禾苗一颗一颗插到泥土里去。农民又抹了抹汗,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但你只要仔细看看农民,那脸上又仿佛有几分无奈。
谁知……当你坐在豪华的餐厅里就餐,当你和几个朋友小酌,当你在家里炒几个小菜吃饭,能想到农民的辛勤劳作吗?你是不可能想到农民的。当你坐在豪华的餐厅里喝着美酒,想到的也许是怎么逢迎你的领导;当你和几个朋友小酌,想到的也许和你有权的朋友套近乎;当你在家里炒几个小菜吃饭,想到的也许是你的情人。在豪华的餐厅里酒过半酣,桌上火锅里还剩下那么多的牛肉,桌上的烤鸭还剩下大半只,桌上的老鳖只吃了一点点鳖裙,桌上的蹄膀还没人动筷子,桌上的鸡汤还没人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谁心疼这公款消费的盘中餐?
粒粒……“一粒米,渡三关;三粒米,爬座山。”当年,红军长征没的吃,是为了革命,是为了理想;我们现在天天吃,吃出病来也是为了“革命”,也是为了“理想”。红军没的吃还好些,毕竟他们还能吃,他们不会有“三高”。你看我们,为了“革命”吃得脑肥肠满,不辛苦吗?呜--呜--知道我们“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高”有多痛苦吗?我们的辛苦,远远大于农民。我们为了办成一件事,舍命陪君子,吃出病来,连性欲都差了,谁来关心我们?俗话说:“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却深感“饿汉不知饱汉撑”的切肤之痛。你们只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但是,你们知道“谁知应酬餐,天天太辛苦”吗?
《悯农》“锄禾日当午……”一经掺假注水,读来就味同嚼蜡。这世上,唯有文学不能掺假,以上还仅仅是简单的掺假注水,就是李绅这篇20个字的《悯农》,等我有空,再掺点婚外情、第三者插足、床上戏,能掺成五百万字的长篇小说。一旦我的长篇小说《注水“锄禾日当午……”》问世,只怕看得你晕头转向,血压升高,卧床不起!
救救世人,不能掺假了!不能注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