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家用过午餐,重新沏茶,坐下闲聊,宁致远对薄云使个眼色,她回忆从手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礼盒,双手递给孟琪雅:“孟小姐,这是在澳洲给你买的小礼物。你生日的时候我们在澳洲,错过了,现在补送生日礼物,请笑纳。”
孟琪雅含笑,却不接:“致远买的,还是你买的?”
薄云不卑不亢地说:“我选的,致远买单。这是澳洲特产,我想着孟小姐应该不会讨厌。”
孟琪雅懒洋洋地拿过来,打开看了一下,倒是诚意十足。一个硕大的白金蝴蝶胸针,满钻精工,玲珑轻盈,最漂亮的是以的十几颗天然蓝色欧泊镶嵌其上,绚丽的色彩模拟蝴蝶的翅膀,如真似幻。她放在衣襟上比划一下,让父母和麦克看。
苏青含笑说:“很好,这样漂亮的欧泊只有在澳洲才买得到。致远,让你破费!琪雅的珠宝盒比小孩子的玩具箱还要可怕,塞得爆满,你何苦又买这些东西给她!她喜新厌旧,再贵重的东西也是三五次就秋扇见捐,我给她的翡翠就不知摔坏弄丢多少。”
宁致远嘴角一丝浅笑:“送珠宝总不会出错,她就算不戴,扔在柜子里,偶尔看见也是欢喜的。琪雅,喜欢吗?薄云挑了一下午才选了这枚胸针,她说只有蝴蝶般华丽的你,才戴得出气场。”
孟琪雅看薄云很谦虚,并不说话,心想薄云跟着宁致远日子长了,审美趣味的确突飞猛进,这胸针着实搔到痒处,正是她的喜好。
她给宁致远一个面子,娇声说:“盛情难却,那我就谢谢你们的一番心意。很抱歉我这阵子特别忙,都没准备新年礼物给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哦,忙什么?”宁致远问。
孟琪雅看看麦克,换英文说:“你还好意思提!跨年夜一场大乌龙,你拍拍屁股溜出去潇洒度假,剩下的麻烦都是我来收拾。且不提熟人那边得一一解释,我出入总被狗仔跟踪,连着麦克都遭殃,在快客公司楼下被拦截好几次,问他是不是介入你我之间,横刀夺爱。”
宁致远大笑起来:“琪雅,我以为你对付媒体已经很有一套,这些事是小菜一碟。”
“小菜?你没看网上怎么写的?《柠檬(宁孟)之恋告吹,孟琪雅暗自落泪》!柠檬?酸得我牙都快倒了!”
麦克厚着脸皮插嘴:“我倒是看见一篇的标题很好嘛——《名媛孟琪雅与美国猛男夜店热吻,新恋情曝光!》”
孟琪雅掐了麦克一把:“你中文大字不识一个,这些花边新闻倒是记得牢。”
麦克耸耸肩膀:“我本来没那么闲,是那些记者总是堵我上下班,举着报纸非让我看,我说看不懂,人家还翻译给我听,逼问我跟你之间的始末。”
“你敢跟记者乱讲试试看?”孟琪雅掐得愈发狠,麦克喊疼。
孟海涛一声低吼:“琪雅,你真是被宠坏了!莫要得意忘形。”
孟琪雅对父亲敬畏有加,立刻恢复淑女的斯文,理一理头发,正襟危坐。孟海涛摇摇头,女儿太放肆,还得经常叫她回来管教管教。孟海涛站起身,说:“琪雅,致远,我新收了一件宋瓷,你们跟我到书房来赏玩赏玩。”
二人明白,这是要私下谈话,耳提面命的意思,忙不迭地跟着去。书房门一关,只剩麦克、薄云和苏青三人,有点尴尬,麦克和薄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苏青从茶几下面拿出没做完的毛线活儿,手上忙碌,耳朵更忙,一字不落地听薄云和麦克说什么。
麦克是典型美国男人,自来熟,和薄云直来直去,说的都是吃喝玩乐,琐碎小事。薄云性格谨小慎微,听得多说得少,但一直紧跟思路,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是在敷衍。苏青暗想,她看低了薄云,本以为是个小狐狸精,靠美色迷惑宁致远,今日一见她的仪态谈吐,倒不愧是个读名牌大学的姑娘,英文水平很不错,跟麦克聊天一点都不发憷。
苏青本来对薄云极其厌恶,此时却觉得要对她重新审视。心里想着别的,手里的活儿就走样了。只听薄云哎哟一声:“苏阿姨,漏针了!”
苏青忙一看,果然漏了三针,已经又织上去四五行,白浪费时间,她懊恼不已,心情烦躁。薄云坐到她身边,说:“若是阿姨不嫌弃,我来重新织吧。补针特别耗精神,伤眼睛。”
苏青半信半疑:“你会编织?”
薄云笑而不答,接过那毛衣,麻利地抽针,拆去几行到漏针的地方,飞快地挑起来,拉一拉织片,看苏青的手劲儿,确认织法的松紧,重新开始编织。苏青看她手法娴熟,动作神速,没一会儿就把拆去的部分织好。
薄云问:“继续织下去吗?还是要加减针?”
苏青一时愣住,没来得及回答,孟海涛他们三人已经出来。宁致远看薄云手里在织毛衣,跟苏青坐在一起说话,惊讶地说:“云,你会做这个?”
薄云抬头一笑,比阳光还灿烂:“我从小就会,很久没做手,痒。”
苏青这才缓过来,笑着赞一句:“毕竟是年轻人,眼神儿好,手劲儿也足,织得飞快。”
薄云乖巧地说:“我放假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手快,不如我替您织吧,您把图样给我就行。”
孟琪雅抢着说:“谢谢你的好意,这是我妈替我爸织的,她就是织个一年半载也无所谓,不用外人插手。”
“外人”两个字刺伤薄云,她脸上讪讪地,默默地把毛线活儿还给苏青。宁致远看薄云脸上不自在,看看手表的时间,便拉她起来,说:“时间不早,明天去叔叔家过除夕,我们还要赶着去买点东西,不得不走了。”
苏青并不强留,站起来送客。宁致远不让女佣动手,亲自替薄云穿上外套,搂着她告辞。宁致远的车开出孟家,在宁宅的花园门口停下,宁致远摇下车窗招手,在花园里扫落叶的一个佣人忙跑来。
“叔叔在家吗?”
“不巧,老爷正在歇午觉。”
“亦欢和清如两个呢?”
“少爷小姐出门会朋友了,都不在。您要不进来喝杯茶?”
宁致远含笑说:“不必,今天在孟家待了很久,我有点累。跟叔叔说一声,明天大年夜我们会早点来陪他老人家。”
薄云很客气地跟佣人挥手告别,宁致远开车回别墅,半路到一家还开门的花店买一盆水仙,心念一动,再单买一支土耳其长茎玫瑰。
上车后,他把玫瑰花递给薄云。
“送我的?”
“嗯,印象中好像没送过花给你。”
薄云嘴上不说什么,可掩饰不住嘴角弯弯,转头去看外面的风景,手里的玫瑰花散发出馥郁的甜香,萦绕在车里,她醉了。
孟家送走客人,陷入反常的安静,孟海涛和苏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孟琪雅把蝴蝶胸针兴致勃勃地戴上,给麦克看,自我欣赏。
苏青继续织毛衣,懒洋洋地说:“致远从小对你就大方,小时候每天只领五块零花钱的时候,就给你买连环画,后来自己独立挣钱,钻石名表古董,你要什么他都送到你跟前来。琪雅,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看你今天点当主人的态度都没有,对薄云很不客气,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怎么这样不懂礼貌?”
麦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好自顾翻茶几上一本《中国漆器》的图册打发时间。孟琪雅本想反驳几句,见父亲脸色严肃瞪着她,不敢造次,只好说两句软话:“我不讨厌薄云,只是不喜欢她。不喜欢的人,我没有心情跟她装亲热。”
苏青何尝不是,只是已过知天命的年纪,不愿失了仪态。她瞥见孟琪雅十根手指光溜溜的,只腕上一个流光璀璨的钻石手镯。
“致远给你的那个蓝宝石戒指呢?扔到哪里去了?既然订婚取消,信物你要不要归还?名家镶工设计的价值另说,单那一颗纯净无瑕的15克拉蓝宝石,就价值不菲。”
孟琪雅娇笑:“妈,致远的性格你还不了解?送出手的东西我要是再还给他,岂不是打他的脸?放心,我虽然不会再戴,好好收在保险箱里呢,也许某天急用钱了拿出来,还可以救急。”
孟海涛冷笑一声:“琪雅,你从小呼风唤雨,都二十九的人了还没个定性,你现在和麦克是认真在交往吗?”
“我几时带过男孩子回家给你们瞧?这一回当然是认真的。”
麦克听见他们提及自己的名字,蓝眼睛里写满问号,孟琪雅在他脸上亲一口:“没什么,爸爸叫我对你好一点,别欺负你。”
麦克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巴不得你天天欺负我。”
苏青摇头苦笑,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女儿这样嚣张跋扈,居然真找到能容忍她的人。当母亲的容易心软,开口便说:“麦克,过年放假,你横竖也没安排,这些天就在家里住吧。”
麦克受宠若惊,忙说:“会不会太打扰你们?”
苏青其实很喜欢麦克,出身良好,教养无可挑剔,又是宁致远的好朋友,便含蓄地跟他开个玩笑:“不打扰,多个人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只是我们老人家夜里睡得浅,你们年轻人别闹得动静太大就行。”
她这句英文说得浅白,麦克马上会意,腼腆地笑,孟琪雅更是羞得脸上通红,娇嗔:“妈!老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