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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汉简所反映的边塞防御设施和烽燧制度(3)

烽的颜色:简例曰赤、白者,为布烽。草烽不明。草、布烽在大小、色泽、作用上当有区别。不然,莫当簿无需分列为两项。赤、白色于晴空旷野中颇为明显、醒目,如边塞亭障坞壁全以白垩涂墙。烽皆白,乃指缺少赤色之烽,赤色或代表更紧急重要的含义。前引赤白缯烽一例,过去多以为一烽同具二色,或谓表是赤、白色相间,实非是。汉时谓色调常以多色及色调程度形容之,如《说文》谓:绛是大赤,洙是纯赤,紫是青赤,绿是青黄,红是赤白。赤白为浅淡之赤,即红。实际上,多色相间,于远方视之未必能一目了然。

旁烽,对堠上而言,似指堠旁坞中之烽,烽竿约立于地面,亦使用辘轳,举法同堠上烽。简中见记旁烽则不记地烽,反之亦然,因疑地烽即旁烽。果如此,则每燧中至少应设烽竿枚,与莫当簿所记“烽干二”吻合。旁、地烽与堠烽的位置关系,似以垂直烽燧线为最宜。金关烽台遗址东北和东南,发现不同时期筑移的烽竿柱穴,从南北向此了望,均能判明堠烽与旁烽。罗布泊土垠发现的烽竿南北排列,正与东西大道垂直。该处未发现烽台。其5枚烽竿或兼有多种用途,与居延方面不同。

此外汉简中还有直上烽、累举烽、居延烽、居延地烽的记载。

表类

《墨子旗帜篇》曰帜,竿长二丈五,帛长丈五,广半幅”;《备城门篇》城上千(按,或为“七十”)步一表,长丈”;《号令篇》迹者……各立其表,城上应之……遮(斥)坐郭门之内、外,立其表”;《杂守篇》斥坐郭内外,立旗巾只”。是先秦之帜、表同类,表可称帜,帜大于表,皆长方形帛旗。但表又分城上表、斥候表,前大而后小。汉简每见有“缇绀胡”,长可达4丈(1),疑为官吏驻节标识。又有“靳干、幡”,为戍卒迹候所持赤色信号旗。此二物与帜和斥候之表相当,而汉表当由先秦城上表发展而来。

表以布帛制作,见于守御器簿者皆曰布表。有小表、大表之分。后者皆称坞上大表,用于敌警,尺寸较大。此外,简中往往只说“坞上表”而不称大小,也属敌警。表布上也有垩,见简EJT23.765。垩木短小,表布或歪斜不展,设想其上下约各贯一垩木,可使表展垂,亦便于悬系升降。表的颜色,目前仅知“亡人赤表”为红色,是紧急信号。

汉简无堠上、累举、直上表之名。堠顶只一席地,兼设或同时并举烽、表似有局限。故地表用地烽竿的设施升举,而地表之于坞上表,犹地烽之于旁烽,可能是同物异名所以,堠上烽与坞上表的不同位置,是它们的又一重要区别。汉简中不见记地烽竿高度,因此不知烽(堠上)、表所举高度有何差别。居延简曰:“坞高丈四尺五寸,堞高六尺,俾倪高二尺五寸,共高二丈三尺五寸。”(175.19)地烽竿如髙三丈,则露出坞上不逾丈。估计地烽竿会比堠上烽竿髙大些。有几种用途明确而性质特殊的表:

亡人赤表:又称赤表、亡赤。此为告示各塞警戒逐索逃亡者的红色表号,亡人多指在逃罪犯与亡越塞徼的吏卒百姓。

兰入表:见EJT23.765,兰同阑。《汉书成帝纪》:“阑入尚方掖门。”应劭注:“无符籍妄人宫曰阑。”因此,兰入表是发现敌迹的警告性信号,表示敌人已经或正在侵犯塞防。

诟表:垢,作斥责、辱骂解。用表号垢责,并需传递,约是警告、责问某种违法行为,最可能是对烽火滞留失误的督责、催促。

烟类以灶、囱升烟,约始于秦汉之际。《墨子》诸篇所言之火,其装置与汉烟近似。《杂守篇》曰筑邮亭……亭一聋灶、鼓。寇烽、惊烽、乱烽,传火以次应之,至主国止。其事急者,引而上下之。烽、火以举,辄五鼓传,又以火属之,言寇所从来者少多,旦弇(暮)还去来,属次烽勿罢。望见寇举……烽,夜以火如此数%《备城门篇》广城上三十步一砻灶……三十步置坐候楼”;《号令篇》“屯陈、垣、外街、衢街皆楼,髙临里中。楼一鼓、聋灶,即有物故,鼓,吏至而止;夜以火”。以上之聋灶、砻灶即发火装置,设亭堠、候楼上,亦即“城上烽燧”之燧。聋、砻,前人考订为垄、垅,即垅丘。又《史记滑稽列传》垅灶为椁。”是城灶周高而中空为火膛,内常蓄火种,夜遇警,投薪草即燃火发号。

汉代发烟装置,曰灶、荣灶、烟灶。楽同垅、聋等。烟灶的形制,下部约同《墨子》聋灶,上部加筑一高囱。囱口在埤块之上,通高接近于堠楼高度,约12米左右。简言囱在堠顶,燃烟之灶必在堠下。烟灶遗迹,居延至今犹存例证。一是1974年发掘甲渠塞第4燧烽台西南角,发现利用堠、坞夹角,露天筑一灶,灶台髙1.1米,方70x60厘米,中有圆形火膛,后方于烽台壁上挖出宽60、深30厘米的沟槽作囱,残迹高1米,外敷草泥,沿台壁通向上方。另一在金关遗址F1西北角,亦贴堠壁与坞墙夹角筑一灶,灶前高60、后高110厘米,台面向前倾斜,下有火口、火膛,后部依壁角向上筑囱,径60厘米。此二灶皆可定为烟灶,烟囱都是紧贴烽台筑起的。与此类似的遗迹,都可能是烟灶。

举烟方法:汉简举烟必曰举堠上、亭上烟,明证出烟处在堠顶。如堠下灶膛内充塞薪柴粪草,燃火后,火烟藉抽吸之势,拔髙十余米,冲出国口,故远方得见堠顶孤烟直上。过去或以为放烟之灶、皆筑于堠顶;或以前述之灶为炊事灶;或袭旧说,以为烟柱聚而不散乃燃狼奖所致,皆非是。堠顶如设灶,难免烟火弥漫,且需多蓄薪草。炊灶依烽台散出炊烟,易与堠上烟号相混。又居延现存烽台大半毁圮为矮土堆,不经发掘,实难发现烟灶遗迹。

汉代烟号对后世烽火颇有影响,惟因烽、表二号逐渐减省,故烟数及灶図数逐渐增加。《通典守拒法》引“古制烽台“上置突灶三所,台下亦置三所”。按此文所记似有讹误。其台上3所当为囱(突),台下之3所为灶,总共为3所。《隋书长生晟传》一次放4烟,灶数增至4所。唐兵部《烽式》之烟,于台下地面另立4灶,灶曰“乌炉”,囱曰“土筒”,高一丈五,半腰以下方形,向上渐锐收分,但囱、炉皆独立,不依烽台。炉中燃苣,筒上升烟,同时可放4烟。筒口覆瓦盆,用以启闭管制,作用略同汉时之幂板。以上乃魏晋隋唐制度。唐以后,烟灶亦废。

苣火类

汉代苣的实物,甲渠第4炉所出2枚,残长82、径8厘米,芨芨草把束绳4道,分5节,中3节贯小木板,原长约1米。敦煌汉塞,据甘肃省博物馆的调查,皆芦苹扎制,一种长110、径10厘米(出斯坦因T6b);-种长过2米,径15~16厘米(出T4a),用来垒筑积薪。罗布淖尔之苇苣,全长63,径8厘米。

汉简之苣有大苣、程苣、四尺苣、小苣等。

苣火在堠上燃举,每次最多3火。唐《烽式》记苣火之举法,于4烟灶间立4土台,台上立木撅,橛上插苣把长5尺,“干苇作薪,苇上用干草节缚,缚处周回插肥木”,一次可放4火。此法当起源于汉代裎苣。裎为直立(或横连)的主木,如伞盖中柱曰裎。裎柱插在苣的一端或中腰。升举时列竖于堠顶,如唐之橛苣火。小苣等,则先用木橛钉在某物上,保持燃火的角度,然后升举竿顶。莫当、大湾簿将小苣、裎苣分为两项,知二者在应用上有区别。

离合苣火:是一种特殊举法。离合指反复地分合往来,大约是水平状地来回运动,与累举烽的垂直上下不同。苣火用烽竿、桔槔难以做出离合的效果,疑由戍卒手执之左右摆动、交挥一定次数、时间,但火数不详。

居延苣火、诟火:分别为居延烽、诟表的夜间对应信号,含义相同,也应有其独特处,如特征、数量、举法、应用范围等,但目前均无可论定。

积薪类

积薪燃烧时,烟浓、火烈,为了安全,又不致遮蔽、混同其他烽号,皆于坞堠较远处存放、燔燃。金关遗址残存的积薪,在堠台东北十米处,底径150、高60厘米,内杂草稭、树枝、残简等。甲渠第4燧遗址东20米,为积薪燔燃处,现遗留极厚的灰烬层。敦煌西部汉烽燧,积薪有远距坞堠百米以上的,彼此间距亦远,排列方向多垂直烽燧线,便于候视应和。最典型如T12a南50米的16堆积薪,南北行为组,每组4堆,堆距20米,东西组距为14米,呈方阵状。T13南70米,共4堆,底1.9x2.5,高13米,以长苣把交互垒砌成方体,共16层。

积薪分大、小二种,约属日、夜的不同规格,似别无意义。每燧装备量,大、小积薪似呈三、三或四、四的比例。前举T12a燧的16垛积薪,每组为4垛,多余的3组或为备用品。轵薪久积会颓圮变型,需定期更换曰“更积”。为防风雨、失火,其外表皆涂泥或白垩,后者使积薪于旷野中目标更为显明。又有埒、染等附属物。埒为矮垣,荣,今释垔。此二物或指保护积薪的短墙、笼架之类,积薪发号,每次最多燃3堆,二般由戍卒持火种出坞前往点燃。汉简之“取火遂”(甲1977、1991)、“取火椎钻”(305.2)及“苑”(见莫当、大湾簿),分别为取火工具、引火物,备火种熄灭时取火用。如坞燧被敌围困,次炉、旁燧可代其燔薪。或本燧改发信号,以免信息中断。

3.边塞绛火的运用和传递

发现敌情与发出警报

居延塞防在太守、都尉治下,设作战、军需、民政、水利、屯田、迹候(包括邮驿交通)等系统。迹候系统地处外围,或险要、道路附近,筑起障塞坞燧,平时谨慎迹候,战时举烽火报警,为塞防之耳目。迹为侦察敌迹,候为候视敌情、传递烽火,二者紧密联系。其事于边塞诸防务中最关紧要,故督烽诏令中每每三令五申,严厉教饬。

迹的设施为天田、柃柱、悬索。天田是塞墙外侧修治的长条软沙地带,人马一过,必遗痕迹,即知人数、方向,唐代称为“土河”柃柱、悬索设在天田或其它处,用木柱、绳索拦截示警。每日按时检视天田、塞防,称为“日迹”,由候长、候史以下吏卒轮值,当值的筹牌为“日迹祷”,符信称“日迹符”,记录文书曰“日迹簿”。日迹范围不仅限天田,有时还需越界追踪。行迹时远离塞燧,为虞防遭遇敌人,多半是武装执行任务。汉简戍卒装备中,必设靳干、幡一项,应即《墨子》之所谓“斥候表”。斥候,通迹候。戍卒用靳干、幡向本部随时报告动静,如果隐瞒或失误,则要受到严厉惩处。

候望岗位在堠顶,亦轮流值候,监视敌情,候视烽火并予以应和。敦煌简“二月庚辰卒四人,其一人常候,一人斥(迹),二人积薪”(《流沙》戍役13)。居延塞大致亦如此。除卒以外,候史、燧长、助吏也亲自值候、应和。轮值所用之时间,昼长而夜短,白日每卒或一日一轮,或十日一换,夜晚则仅值戍五分之一“夜”。到了非常时期,“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其艰难情形可想而知。

烽火,通过各炉对信号的收、发运行下去,烽火记录称之为受、付。受,是上一燧举号后依样升举;付,是次燧见本燧举号再依样升举,意味其信号已付出。故受烽时即本燧举号时,付烽时为次燧升举时;此燧之受即上燧之付,次燧之受又为此燧之付。每次受、付,必涉及3个燧,渐次传递下去。

烽火的速度与燧次

烽火报警,事关重大,故务求迅速、准确。汉代烽火每时行百里,昼夜约达千八百汉里。汉时计时,据陈梦家研究,昼夜约分十八时至十六时,每时十分。汉一里约四百公尺强,每时百里,昼夜行今千三四百里。在两千年前,这可算是高速了。

总之,敦煌、居延的数万枚汉筒,为我们研究汉代的烽燧制度和边塞防御体系,提供了第一手资料,通过近些年的研究,它们巳能够为我们展示一个比较清晰的轮廓。

在本文编写过程中,除文中注明者外,笔者还参阅了林梅村、李均明《疏勒河流域出土汉简》,《居延汉简甲乙编》,初师宾《居延烽火考述》,吴扔骧《汉代蓬火制度探索》,李并成《河西走廊历史地理》,岳邦湖等《疏勒河流域汉代长城考察报告》,甘肃省博物馆等《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发掘报告》等论着,在此一并向有关作者致以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