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十大文豪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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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外集(4)

翰林学士吴通玄,故与贽同职,奸巧佻薄,与贽不相能。知贽与延龄相持有间,因盛言贽短。宰相赵憬本贽所引同对,嫉贽之权,密以贽所戢弹延龄事告延龄。延龄益得以为计。由是天子益信延龄,而不直贽,竟罢贽相,以为太子宾客,而黜张滂、李充等权。言事者皆言其屈。贽固畏惧,至为宾客,拒门不纳交亲士友。春旱,德宗数猎苑中,延龄疏言:“贽等失权怨望,言于众曰:‘天下旱,百姓且流亡,度支爱惜,不肯给诸军。军中人无所食,其事奈何’以摇动群心,其意非止欲中伤臣而已。”后数日,又猎苑中,会神策军人跪马前云:“度支不给马草。”德宗意延龄前言,即回马而归,由是贬贽为忠州别驾,滂、充皆斥逐。德宗怒未解,贽不可测,赖阳城等救乃止。贽之为相,常以少年入翰林,得幸于天子,长养成就之。不敢自爱,事之不可者,皆争之。德宗在位久,益自揽持机柄,亲治细事,失君人大体,宰相益不得行其事职,而议者乃云由贽而然。贽居忠州十余年,常闭门不出入,人无识面者。避谤不着书,习医方,集古今名方,为《陆氏集验方》五十卷,卒于忠州,年五十二。上初即位,与郑余庆、阳城同征,诏始下,而城、贽皆卒。

城字亢宗,北平人,代为官族。好学,贫不能得书,乃求入集贤为书写吏,窃官书读之,昼读不出。经六年,遂无所不通,乃去陕州中条山下。远近慕其德行,来学者相继于道。闾里有争者,不诣官府,诣城以决之。李泌为相,举为谏议大夫,拜官不辞。未至京师,人皆想望风采,云:“城,山人,能自苦刻,不乐名利,必谏诤死职下。”咸畏惮之。既至,诸谏官纷纷言事,细碎无不闻达,天子益厌苦之。而城方与其二弟牟、容连夜痛饮,人莫能窥其意。有怀刺讥之者,将造城而问者,城揣知其意,辄强与酒。客或时先醉仆席上,或时先醉卧客怀中,不能听客语。约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吾家有几口,月食米当几何,买薪菜盐米凡用几钱,先具之,其余悉以送酒媪,无留也。”未尝有所贮积。虽其所服用切急不可阙者,客称其物可爱,城辄喜,举而授之。陈苌者,候其始请月俸,常往称其钱帛之美,月有获焉。至裴延龄谗毁陆贽等,坐贬黜,德宗怒不解,在朝无救者,城闻而起曰:“吾谏官也,不可令天子杀无罪之人,而信用奸臣。”即率拾遗王仲舒数人,守延英门,上疏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状。德宗大怒,召宰相入语,将加城等罪。良久乃解,令宰相谕遣之。于是金吾将军张万福闻谏官伏阁谏,趋往,至延英门,大言贺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遂遍拜城与仲舒等曰:“诸谏议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也!”已而连呼:“太平万岁,太平万岁!”万福武人,时年八十余,自此名重天下。时朝夕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为相,当取白麻坏之。”恸哭于庭,竟坐延龄事,改国子司业。

至,引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生宁有久不省其亲乎”

明日,谒城归养者二十余人。有薛约者,尝学于城,狂躁,以言事得罪,将徙连州,客寄有根蒂,吏纵求得城家。坐吏于门,与约饮决别,涕泣送之郊外。德宗闻之,以城为党罪人,出为道州刺史。太学王鲁卿、李傥等二百七十人,诣阙乞留。住数日,吏遮止之,疏不得上。在州,以家人礼待吏人,宜罚者罚之,宜赏者赏之,一不以簿书介意。赋税不登,观察使数诮让。上考功第,城自署第曰:“抚字心劳,征科政拙,考下下。”观察使尝使判官督其赋,至州,怪城不出迎,以问州吏,吏曰:“刺史闻判官来,以为己有罪,自囚于狱,不敢出。”判官大惊,驰入,谒城于狱,曰:“使君何罪某奉命来候安否耳。”留一两日,未去,城固不复归馆。门外有故门扇横地,城昼夜坐卧其上,判官不自安,辞去。其后又遣他判官崔某往按之。崔承命不辞,载妻子一行,中道而逃。城孝友,不忍与其弟异处,皆不娶,给侍终身。有寡妹依城以居。有生年四十余,痴不能如人,常与弟负之以游。初,城之妹夫亡在他处,家贫不能葬,城亲与其弟舁尸以归,葬于其居之侧,往返千余里。卒时年六十余。

戊寅,以户部侍郎潘孟阳为度支盐铁转运副使。其日,王糃诈称疾自免。自叔文归第,糃日诣中人并杜佑,请起叔文为相,且总北军。既不得,请以威远军使平章事,又不得。其党皆忧悸不自保。糃至其日坐翰林中,疏三上,不报,知事不济,行且卧,至夜忽叫曰:“糃中风矣!”明日,遂舆归,不出。

戊子,以礼部侍郎权德舆为户部侍郎,以仓部郎中判度支陈谏为河中少尹。

糃、叔文之党,于是始去。

乙未,诏:“军国政事,宜权令皇太子某勾当。百辟群后,中外庶僚,悉心辅翼,以底于理。宣布朕意,咸使知闻。”上自初即位,则疾患不能言。至四月,益甚。时扶坐殿,群臣望拜而已,未尝有进见者。天下事皆专断于叔文,而李忠言、王糃为之内主,执谊行之于外,朋党喧哗,荣辱进退,生于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度。既知内外厌毒,虑见摧败,即谋兵权,欲以自固,而人情益疑惧,不测其所为,朝夕伺候。会其与执谊交恶,心腹内离,外有韦皋、裴糑、严绶等笺表,而中官刘光希、俱文珍、薛盈珍、尚解玉等,皆先朝任使旧人,同心怨猜,屡以启上。上固已厌倦万机,恶叔文等,至是遂召翰林学士郑糉、卫次公、王涯等入至德殿,撰制诏而发命焉。又下制,以太常卿杜黄裳为门下侍郎,左金吾卫大将军袁滋为中书侍郎,并平章事。又下制,吏部尚书平章事郑糆瑜,刑部尚书平章事高郢,并守本官,罢相。皇太子见百寮于东朝,百寮拜贺,皇太子涕泣,不答拜。

景申,诏宰臣告天地社稷,皇太子见四方使于麟德殿西亭。

顺宗实录卷五

八月庚子,诏曰:“惟皇天命烈祖,诞受方国,九圣储祉,万方咸休,肆予一人,获缵丕业,严恭守位,不遑暇逸。而天匪降,疾恙无瘳,将何以奉宗庙之灵,展郊糓之礼畴咨庶尹,对越上玄,内愧于朕心,上畏于天命,夙夜祗,惟怀永图。一日万机,不可以久旷;天工人代,不可以久违。皇太子某,睿哲温文,宽和慈惠,孝友之德,爱敬之诚。通于神明,格于上下。是用推皇王至公之道,遵父子传归之制,付之重器,以抚兆人,必能宣祖宗之重光,荷天地之休命,奉若成宪,永绥四方。宜令皇太子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居兴庆宫,制敕称诰。所司择日行册礼。”

永贞元年八月辛丑,太上皇居兴庆宫,诰曰:“有天下者,传归于子,前王之制也。钦若大典,斯为至公;式扬耿光,用体文德。朕获奉宗庙,临御万方,降疾不瘳,庶政多阙。乃命元子,代予守邦,爰以令辰,光膺册礼。宜以今月九日,册皇帝于宣政殿,仍命检校司徒杜佑充册使,门下侍郎杜黄裳充副使。国有大命,恩俾惟新,宜因纪元之庆,用覃在宥之泽。宜改贞元二十一年为永贞元年。

自贞元二十一年八月五日昧爽已前,天下应犯死罪,特降从流;流已下,递减一等。

”又下诰曰:“人伦之本,王化之先,爰举令图,允资内辅。式表后妃之德,俾形邦国之风,兹礼经之大典也。良娣王氏,家承茂族,德冠中宫,雅修彤管之规,克佩姆师之训。自服勤苹藻,祗奉宗祧,令范益彰,母仪斯着。宜正长秋之位,以明继位之尊。良媛董氏,备位后庭,素称淑慎,进升号位,礼亦宜之。良娣可册为‘太上皇后’,良媛宜册为‘太上皇德妃’,仍令所司备礼,择日册命,宣示中外,咸使知闻。”

壬寅,制:王糃开州司马,王叔文渝州司户,并员外置,驰驿发遣。

叔文,越州人,以棋入东宫。颇自言读书知理道,乘间常言人间疾苦。上将大论宫市事,叔文说中上意,遂有宠。因为上言:“某可为将,某可为相,幸异日用之。”密结韦执谊,并有当时名,欲侥幸而速进者:陆质、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刘禹锡,柳宗元等十数人,定为死交;而凌准、程异等又因其党而进,交游踪迹诡秘,莫有知其端者。贞元十九年,补阙张正买,疏谏他事,得召见。正买与王仲舒、刘伯刍、裴糘、常仲孺、吕洞相善,数游止。正买得召见,诸往来者皆往贺之。有与之不善者,告叔文、执谊,云:“正买疏似论君朋党事,宜少诫!”执谊、叔文信之。执谊尝为翰林学士,父死罢官,此时虽为散郎,以恩时时召入问外事。执谊因言成季等朋宴聚游无度,皆谴斥之,人莫知其由。叔文既得志,与王糃、李忠言等专断外事,遂首用韦执谊为相,其常所交结,相次拔擢,至一日除数人,日夜群聚。糃以侍书幸,寝陋吴语,上所亵狎。而叔文颇任事自许,微知文义,好言事,上以故稍敬之,不得如糃出入无阻。叔文入至翰林,而糃入至柿林院,见李忠言、牛昭容等,故各有所主。糃主往来传授,刘禹锡、陈谏、韩晔、韩泰、柳宗元、房启、凌准等主谋议唱和,采听外事。上疾久不瘳,内外皆欲上早定太子位,叔文默不发议。已立太子,天下喜,而叔文独有忧色。常吟杜甫《题诸葛亮庙》诗末句,云:“出师未用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因瞜欷流涕。闻者咸窃笑之。虽判两使事,未尝以簿书为意,日引其党,屏人切切细语,谋夺宦者兵,以制四海之命。既令范希朝、韩泰总统京西诸城镇行营兵马,中人尚未悟。会边上诸将各以状辞中尉,且言“方属希朝”,中人始悟兵柄为叔文所夺,乃大怒曰:“从其谋,吾属必死其手。”密令其使归告诸将曰:“无以兵属人。”希朝至奉天,诸将无至者。韩泰白叔文,计无所出,唯曰:“奈何,奈何!”无几而母死,执谊益不用其语,叔文怒,与其党日夜谋起复,起复必先斩执谊,而尽诛不附己者,闻者皆凶惧。皇太子既监国,遂逐之,明年乃杀之。糃,杭州人,病死迁所。其党皆斥逐。叔文最所贤重者李景俭,而最所谓奇才者吕温。叔文用事时,景俭持母丧在东都,而吕温使吐蕃半岁,至叔文败方归,故二人皆不得用。叔文败后数月,乃贬执谊为崖州司马,后二年,病死海上。执谊,杜黄裳子婿,与黄裳同在相位,故最在后贬。

执谊,进士对策高等,骤迁拾遗,年二十余入翰林,巧惠便辟,媚幸于德宗,而性贪婪诡贼。其从祖兄夏卿为吏部侍郎,执谊为翰林学士,受财为人求科第,夏卿不应,乃探出怀中金,以内夏卿袖,夏卿惊曰:“吾与卿赖先人德,致名位,幸各已达。岂可如此自毁坏!”摆袖引身而去,执谊大惭恨。既而为叔文所引用,初不敢负叔文,迫公议,时时有异同,辄令人谢叔文云:“非敢负约为异同。盖欲曲成兄弟尔。”叔文不之信,遂成仇怨。然叔文败,执谊亦自失形势,知祸且至,虽尚为相,当不自得,长奄奄无气,闻人行声,辄惶悸失色,以至败死,时才四十余。执谊自卑,尝讳不言岭南州县名。为郎官时,尝与同舍郎诣职方观图,每至岭南图,执谊皆命去之,闭目不视。至拜相还,所坐堂北壁有图,不就省,七八日,试就观之,乃崖州图也。以为不祥,甚恶之,惮不能出口。至贬,果得崖州焉。

永贞二年正月景戌朔,太上皇于兴庆宫受朝贺,皇帝率百僚奉上尊号,曰:应乾圣寿太上皇,册文曰:“维永贞二年,岁次景戌,正月景戌朔,皇帝臣某,稽首再拜奉册言:臣闻上圣玄邈,独超乎希夷;强名之极,犹存乎罔象。岂足以表无为之德,光不宰之功!然称谓所施,简册攸着,涵泳道德,感于精诚,仰奉洪徽,有以自竭。伏惟太上皇帝陛下,道继玄元,业缵皇极;膺千载之休历,承九圣之耿光;昭宣化源,发扬大号。政有敦本示俭,庆裕格天,恩翔春风,仁育群品;而功成不处,褰裳去之,付神器于冲人,想汾阳以高蹈;体尧之德,与神同符。

其动也天,其静也地,巍巍事表,无得而言。顾兹寡昧,属膺大宝,惧忝传归之业,莫申继述之志;夙夜兢畏,惟怀永图。今天下幸安,皆睿训所被,而未极徽号,孰报君亲是以台臣庶官文武之列,抗疏于内;方伯藩守亿兆之众,同词于外。请因寿历,以播鸿名。臣不胜大愿,谨上尊号曰:应乾圣寿太上皇,当三朝献寿之辰,应五纪启元之始,光膺徽称,允协神休,斯天下之庆也。

元和元年正月甲申,太上皇崩于兴庆宫咸宁殿,年四十六。遗诰曰:“朕闻:

死生者,物之大归;修短者,人之常分。古先哲王,明于至道,莫不知其终以存义,顺其变以节哀。故存者不至于伤生,逝者不至于甚痛。谓之达理,以贯通丧。

朕自弱龄,即敦清静;逮乎近岁,又婴沉痼。尝亦亲政,益倦于勤。以皇帝天资仁孝,日跻圣敬,爰释重负,委之康济。而能内睦于九族,外勤于万机,问寝益严,侍膳无旷。推此至德,以安庶邦,朕之知子,无愧天下。今厥疾大渐,不寤不兴,付托得人,顾复何恨四海兆庶,亦奚所哀。但圣人大孝,在乎慈继;枢务之重,军国之殷,缵而承之,不可暂阙。以日易月,抑惟旧章。皇帝宜三日而听政,十三日小祥,二十五日大祥,二十七日释服;方镇岳牧,不用离任赴哀;天下吏人,诰至后,出临三日,皆释服;无禁婚嫁祠祀,饮酒食肉;宫中当临者,朝晡各十五举音,非朝晡临时禁无得哭,释服之后,勿禁乐。他不在诰中者,皆以类从事。伏以崇陵仙寝,复土才终,甸邑疲人,休功未几。今又重劳营奉,朕所哀矜。况汉、魏二文,皆着遗令,永言景行,常志夙心。其山陵制度,务从俭约,并不用以金银锦彩为饰。百辟卿士,同力尽忠,克申送往之哀,宜展事居之礼。

布告天下,明知朕怀。”

七月壬申,葬丰陵,谥曰:至德大圣大安孝皇帝。庙曰:顺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