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谷的风
我坐在一块巨石下,看雨打落在桃树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雨越下越大,没有停下来的样子。雨点打在翠绿的桃叶上,树叶在颤动,雨水滑落在地面。一会儿功夫,那密叶笼罩的树底就湿透了。一只布满斑点的蛤蟆蹲在潮湿的树叶上,抬头望天,仿佛在静静地沉思,回忆着那些过往沧桑。那就是泰山,此刻烟雨朦胧,有一团白色的云雾沿着山峰飘下来,弥漫在峡谷里。泰山,正在向我展示她柔情的一面,她也有柔情似水的时刻。此时,她像烟雨江南的女子,温婉秀美,在雨中静立。
我在泰山,在桃花谷。风还在吹,雨仍在下。
雨水沿着石壁流进来,头顶上方形成一条小溪,在一个凹陷的地方跌落下来,成为一串透明的珠子,落到地上。我端坐一旁,看雨水在地上溅起个个小窝。西瓜虫在细土里沉睡,有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粉蝶落在草丛里。近旁都是桃树,目光所及处都是。在这个初夏的季节里,桃花已经落尽,树上挂满了长着白色绒毛的果实,或青涩,或粉红。
这里是十里桃花谷,我错过了她最美的风景。我总是在错过。可以想象,在那个春天,十里桃红,落花成阵的场景。我看见整个山谷里飞舞着桃花,仿佛云霞撒落人间,如梦如幻。我看见诗人李贺从大唐穿越而来,在风中吟咏: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崔护也在感慨: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在生命的渡口,我们总是在错过。远方的你是否安好,愿清风捎去我的问候。深爱不必纠缠。我不是归人,只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缘分就像一本书,翻得不经意会错过,读得太认真会流泪。
所有的相逢,不是巧合,是生命的注定。
桃花谷的雨还在下,风带来阵阵潮湿的气息,带走我的思绪。
这个季节,是故乡的梅雨季节。小时候,我们奔跑在烟雨长巷,看雨水从瓦檐滴落,打在布满青苔的石头上。雨一下就是好多天,屋里变得潮湿。我和小伙伴们在巷子里滚铁环,扇烟盒,玩一种斗鸡的游戏。还玩一种打弹子的游戏。把各自拣来的杏仁置于圆圈中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聚焦那些杏仁中央,让一颗杏仁作自由落体运动,那些蹦出圆周线的杏仁就成为战利品。它带走了我很多的时光。
白墙黛瓦,燕子在堂屋里呢喃,石坝外的飞蓬草正在疯长。天一晴,我就要去山梁外打柴。我爬上悬崖上那些高大的橡树,一手抱树,一手持刀,要使尽洪荒之力才能把那些坚硬的树枝砍下来。我的身体弯得像藏南的弓弩,匍匐在地上把它们运回家。后来我知道,在欧洲和北美,也有很多高大的橡树,在那些橡树制成的巨大酒桶里,盛满了贵族们喜爱的红葡萄酒。橡树于我是一种艰辛的记忆,一种关于艰难生活的记忆。
长大后,我顺着山梁外的那条河流去找寻梦中的世界。光阴荏苒,一晃20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疲惫。我还是我,只是不再年轻,那些梦想只是镜花水月。人生如水如云如梦,我曾经是那个追梦的人。在万年的河流上漂流,看惯秋月春风,落花流水。我用四十多年的时间做了一个梦,南柯一梦。
风还在吹,湿润的风带来阵阵惬意,雨已经停了。
树木苍翠,风中氤氲着草木的清新。风沿着山谷里吹下来,轻抚着我的肌肤,有一种舒心的凉爽沁满我的全身。桃树在慢慢减少,橡树和松柏在渐渐增多。九曲回肠,千回百转,到达了一个叫彩石溪的地方。
她有29亿年的历史,几乎与地球同岁,是由不同的岩石晶体形成的石头,因而呈现出缤纷的图像。岩石形成的溪流里,色彩斑斓,尤以黑白居多。山体和溪流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画,画中又出其不意的点缀了一些五彩颜色。那些夸张的图案给人以无限的想象。赤磷鱼在水中游弋,纵情地享受着自然山水。我驻足惊叹。也只有自然,它的鬼斧神工才能创造出这般神奇图像。不要说征服自然。我躺在光滑巨大的溪石上,任温情的山风拂过我的身体,我在风中睡去。在自然母亲的怀抱里,我是一个熟睡的婴儿。
如果有来生,我愿做彩石溪的一颗石头,忘却三生石畔的许诺,奈何桥头的烦恼,红尘俗世的嚣闹,与清风明月为伴,苍松翠柏为邻,桃花流水为友,静静地,静静地沉睡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