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德先生回过头去,看到他的学生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正沿着楼梯走上甲板。诺万特背着潜水设备,气喘吁吁地走到跟前,说道:“教授,这次该我出马了。无论捉什么,只需一声令下。”
他大大咧咧的口气顿时让年轻人们笑成一团。布雷德先生待他们笑够了,才说:“这里境况不比第九号海沟,要等地质小组做完勘探工作以后,才能确定我们的行动计划。”他取下了诺万特身上的潜水设备,接着说道,“这些东西,不一定用得到。”
诺万特还未接话,便看见戴恩斯的助手快步跑来,叫道:“教授,请马上到会议室。”布雷德先生皱了皱眉头,叮嘱了他们几句,匆匆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内一片紧张的气氛,戴恩斯站在前面,来回踱着步子,右手捏在下巴上,正在凝神思考。布雷德先生坐下不久,便看到其他小组的主要人员来到会议室内,纷纷坐了下来。他吃惊地看到了那位士兵队长,也坐在了会议室的前排。
“先生们,”待人员到齐了,戴恩斯才走上会议室的主席台,说道,“我们已经来到帕哈罗斯海域。因为第九号海沟考察活动出了些小问题,所以我们到达这里,比原计划提前了10天左右。我收到了海军方面传来的卫星图像,”他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大屏幕,“这是这片海域的直观图像,中间这片黑褐色的区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地面指挥怀疑这是一片浅水陆地,但杜文教授的小组认为,这是因海水水质异常而显现出来的颜色。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能抵达这片区域,所以,请各位做好心理准备。”
他安排了各个小组的任务。一如往常,布雷德先生的小组仍旧被当作预备部队,一切等到前两个小组行动完毕,方能拟定进一步计划。这一次布雷德先生倒心平气和,他的注意力都在那片黑褐色区域上,他不曾听说在大洋之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最后,戴恩斯安排了士兵小队的队长,要他做好应对各种状况的准备。这更让布雷德先生心生疑惑,他开始有些担心,而最大的担心,是因为对这片海域的一无所知。
半个小时后,科考船如期抵达黑褐色区域。这里的海水黏稠度更大,还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布雷德先生想到了霍利斯,如果那个老家伙随队而行,或许情况会更明朗一些。杜文随着抗压艇来到水面上,抗压艇发出一阵轰鸣声,缓缓钻进了水里。布雷德先生回到了会议室,与戴恩斯和其他的专家们盯着大屏幕,目不转睛。
抗压艇分开海水,缓缓下潜。但是下沉了不到20米,抗压艇就悬在那里,再也不能行动了。杜文和兰伊站在艇内,不停地四下张望,但探照灯下一片黑暗,无可捕捉。戴恩斯看着科教中心的通信组长菲尔顿,问道:“怎么回事?”
菲尔顿盯着屏幕,抿着嘴唇没有回答。半晌后,他才惊喜若狂地看着戴恩斯,大声叫道:“快通知杜文,他的下方,可能是陆地。”这个推测立即让整个会议室内沸腾了,可布雷德先生却不以为意,他认为那片区域是陆地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在探照灯下,那里仍是漆黑一片。如果是陆地,就应当有其他的物质,各个方位不会在探照灯的照耀下依然陷入黑暗。
但是,布雷德先生错了。抗压艇潜出水面,杜文和兰伊还没登上甲板,就跳了起来,大叫道:“下面是陆地,我敢肯定,一定是陆地。”
布雷德先生质疑地问:“如果是陆地,怎么没有反光的物质?这也许不是陆地,我们得明确它的属性和构成。”
“请不要以为你比我们更专业,教授。”兰伊自负地说,“这是我们的本行,我们已经研究了30年。戴恩斯先生,我们请求你立即召开会议,研究下一步计划。第一步,我们需要弄清楚,如何带领队伍到这片陆地上去。”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确定黑褐色区域的面积。”布雷德先生说。他很不情愿与这个自大的家伙打交道,而且这的确不是他擅长的专业,但他的责任感要求他,必须言无不尽。“测量过它的面积后,我们才好做进一步计划。或者,可以分成两队,这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等我们的工作完成后,会有你用武之地的,教授。”杜文的情绪也高涨起来,他推开了布雷德先生,阔步向会议室走去。
戴恩斯拍了拍布雷德先生的肩膀,劝诫他不要因此而生气。布雷德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如何进入那片陆地,是他们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布雷德先生在假设杜文的设想正确之后,也想不到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菲尔顿提议,让抗压艇和潜水器分别携带钻井设备,寻找薄土层,先行取得土壤样本,再派遣潜水小分队,调查陆地情况。众人思之再三,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便表决同意。兰伊很不高兴自己的发现被菲尔顿掌控,发了一通牢骚。但大家都已开始筹划准备工作,没人留意他在说什么。
布雷德先生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紧张。他坐在会议室内,一动不动,盯着抗压艇和潜水器的下潜行动。两艘抗压艇分别由杜文和兰伊带领,潜水器由菲尔顿带领,从船尾右侧下水。“听我说,伙计们,”杜文说,“往右前行一段后再下潜,那里的土层更为突出,方便采样。”菲尔顿和兰伊答应了,慢慢跟着杜文,一同前行。他们走了两百多米,停了下来,开始下潜。戴恩斯坐在布雷德先生的身边,问道:“教授,你也懂地质学吗?”
布雷德先生扭过头来,看着戴恩斯,皱起了眉头。“哦,我无意冒犯,教授。”戴恩斯赶紧说道,“我是说,您为何认为下方不是陆地呢?”
“只是感觉。”布雷德先生说道,“也许我错了,杜文是对的。”他叹了口气,看着屏幕上杜文的抗压艇已经下潜到了无法继续下潜的位置。那艘抗压艇的头部弹出了触手,开始采集土样,这位自大的杜文教授,的确有他高傲的资本。然而,菲尔顿的那艘潜水器,依然缓缓地向另一侧滑行,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喜地叫道:“往这边来,往这边来。”
兰伊不满地叫道:“先生,不要对我们指手画脚。”
菲尔顿的口气掩饰不住他的兴奋,他全然不顾兰伊的无礼,大声喊道:“从这里可以直接下到陆地去,我已经看到了罅隙,那就是入口。”
戴恩斯和布雷德先生,以及留守在会议室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惊讶地看到菲尔顿的潜水器停在了一条白色的光带上,那个光带,就是他所说的罅隙,或许真是通往下方陆地的入口。杜文和兰伊的抗压艇也跟了过去,没有什么比菲尔顿的这个发现更为重要的了,他们的脸上写着惊喜,也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不满。
戴恩斯已经向地面指挥做了汇报,但此时,还无法确定这片大陆的详细情况。地面指挥随即传来指令,要三个小组同时行动,立即通过那个缺口,进入陆地内部,做进一步的详细勘察。布雷德先生有些吃惊,根据计划,应该由前两个小组反馈详情之后,才出动他的小组。可如今指令变了,他的小组还没有做好应变的准备。
杜文的抗压艇停在那条光带的上方,他向戴恩斯请求先行通过罅隙。戴恩斯询问了会议室内留守专家的意见,答允了他的请求。杜文的抗压艇沿着光带,缓缓下潜,这时他才知道,这光带只是水层。安装在抗压艇下方的探测设备,已经捕捉到了下方的光影。布雷德先生有了一种错觉,觉得大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影像里,竟然有郁郁葱葱的树林。眼看着杜文的抗压艇脱离了水层,进入陆地上空,却听见戛然一声锐响,那艘抗压艇不受控制一般,直接向下方飞速坠落。杜文和艇内的两位成员大叫一声,随即没有了声响。
布雷德先生和戴恩斯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菲尔顿换了潜水设备,在腰部绑了绳索,挂在潜水器的边缘,慢慢地走出潜水器。他钻进水里,顺着杜文的路线慢慢下潜,走到水层边缘,身躯突然坠落,就像伞兵跳伞一般,直直地向下方落去。但他腰间的绳索帮助他止住了下坠的趋势,他大口喘着粗气,慢慢地稳住身形,用随身携带的录影装备,把图像传给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的科学家们顿时呆若木鸡,他们不敢相信他们所看到的画面,仿佛时光静止一般,连呼吸声都停顿了。晃动的画面里,是柱状的石山,上面长满郁郁葱葱的树木。石山相互隔开,上方各有两处,中间立了一处,下方密密麻麻,则是连串细小的石山群。
这里是柱状陆地!柱状陆地,竟然真的存在!
布雷德先生突然觉得自己大汗淋漓,他不敢相信,甚至难以接受这个结果来得如此之快。他盯着大屏幕上的画面,慢慢站了起来。那些柱状石山的分布,像一个光洁的骷髅——他突然想到有一张胶片,里面的图形恰恰是一个骷髅的形状。戴恩斯长长地喘了口气,紧接着会议室里兴奋的狂叫声、惊讶的叹气声、响亮的庆祝声,闹成一片。可布雷德先生却慢慢地走了出去,他想到了坠入其间的杜文和其他两位成员,不知道是不是凶多吉少。
戴恩斯要求菲尔顿顺着绳索慢慢下滑,并安排其余两个小组和随行医生准备绳索,即刻下到柱状陆地里去。布雷德先生的小组排在最后,他们还需要准备各种试验器具。安南禾和其他的年轻人得知发现柱状陆地后,竟然惊恐多于欢喜,对待未知的世界,他们的确还没有做好准备。诺万特算得一个例外,他竟然还有心情准备食物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