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禾深深地吸了口气,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接着说:“当时我以为他提醒我们提防石斑蛛,便跑到崖壁旁边捉了一只石斑蛛。可是布雷德先生化验了它的毒素,四种毒素都不可能造成菲尔顿伤口里出现的脓血,教授似乎看出了端倪,但他一直都没有说出来。”
“我很抱歉,”史莱特医生喘着粗气,说道,“他是一位很好的朋友,学识渊博……待人诚恳,而且……”
“没有人要你在这里拍马屁,听南禾说下去。”多里安大声叫道。
巴可勒医生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将手指竖在嘴边,说:“小点声。”他诧异地看着围在这里的一群人,才感觉到气氛的异常,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安南禾没有回答,说道:“我一直想不通教授发现了什么问题,直到舒波茨死后,我才恍然大悟。从我们发现舒波茨的病情到他死去,中间隔了大半天。而菲尔顿先生被发现病情到死亡,仅仅隔了10分钟。”他走到史莱特医生的面前,慢慢地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史莱特向后退了两步,靠着走廊的墙壁,冷汗直流,“也许是发现的过晚,他的……病情太重。”
“也许只是因为你给他注射了一些东西,是吗?”安南禾愤怒地说。
多里安此时才想起来,菲尔顿死前,史莱特医生曾经为他注射了一管药剂——这样说来,菲尔顿先生是死于谋杀,而自己的父亲——多里安伸出双手,掐住了史莱特医生的脖子,说道:“是你害死了我父亲,你害死了我父亲……”
“多里安,冷静一下。”安南禾叫道。哈肖贝恩拉开了多里安,史莱特医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像一头受惊过度的野狼。
“布雷德先生不是他害死的,”安南禾说,“教授早就提防他了,他没有下手的机会。”
“高浓度的血糖又不会害死人,最多只是引发糖尿病……”史莱特医生似乎有了一些底气,叫道,“菲尔顿不是我害死的,血糖不会造成那样的伤口,他的伤口一片紫黑的血痂,不是吗?”
巴可勒点了点头,说道:“确实……确实是这样。不过,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在审讯杀人凶手。”哈肖贝恩简洁地说。
“杀人凶手?”巴可勒医生一脸迷茫,“什么杀人凶手?”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安南禾的脸上,等着他说下去。
“血糖当然不会造成那种伤口,但伯罕海蛇的毒液呢?”安南禾冷冷地说。
“伯罕海蛇的毒液?”加丽叫了起来。多里安和诺万特面面相觑,碧茵丽和朱莉诧异地看着安南禾,似乎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南禾望着加丽,说:“是的,是从我和教授捉来的那条蛇上取来的毒液。当时你说那条蛇有些异常,我们便匆匆忙忙地往实验室赶去,在实验室的壁角,我撞上了一个人,你还记得这个人是谁吗?”
加丽低下头想了想,指着史莱特医生说道:“是你,当时撞到的人是你。”她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你的白大褂上湿了一块,当时我们没有反应过来,原来是你给伯罕海蛇取了毒。那些水迹,是玻璃樽里的海水吧?”
史莱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怪不得那条伯罕海蛇变成了那个样子……”加丽愤怒地说,“你取了毒液,生怕我们发现,又给伯罕海蛇灌下了一点毒液,所以它才中毒而死,是不是?”
史莱特缩在那里,低着头说:“你……你又没有证据。”
“证据在你的医药箱里。”安南禾说,“毒液在空气中会挥发失效,你当然知道。所以,我相信你在船上,已经将毒液制成了干粉。”他打开史莱特的随身医药箱,翻了一会儿,抽出来一个细细的试管。那个试管的一端塞着密封的瓶塞和封条,里面的粉末晶莹剔透,隐隐地发着银蓝色的光芒。
“这是什么,史莱特医生?”安南禾问道。
史莱特没有说话,盯着自己的脚掌,轻微地颤抖着。
“尽管我们不知道伯罕海蛇的毒素构成,但我可以断定,菲尔顿先生和舒波茨的死亡,都是这种毒素造成的。”安南禾说完了这几句话,将小试管递给了巴可勒医生,蹲在了史莱特的面前。
“我没有害死菲尔顿和舒波茨,你不要血口喷人……”史莱特低声反驳道。
“在卓尼尔野人谷,舒波茨被砸伤后,巴可勒医生为他简单的做了诊治,”安南禾斩钉截铁地说,“之后检查伤势,更换纱布和药剂,都是你一人操办。除了你,别人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况且,从那以后,舒波茨的脾气变得暴躁冲动,蛮不讲理,又出现了和菲尔顿先生同样的症状,不是你,还能是谁?”
史莱特医生没有吭声,迟疑半天,才慢慢地站起身来,说道:“不错,是我干的。”
安南禾吐了口气,伸出了手:“把芯片给我,”他说,“三枚芯片。”
“什么芯片?”史莱特瞪大了眼睛。
“别再跟我装糊涂了,医生。”安南禾冷笑道,“菲尔顿死后,通讯设备基座上的芯片就不见了,两枚备用的芯片也被偷了,难道不是你干的?”
史莱特眨了眨眼睛,竟然微微地笑了起来。他的表情显得有恃无恐,似乎抓住了安南禾的软肋,说:“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你一定会的。”安南禾向哈肖贝恩和多里安做了一个手势,两人会意,把史莱特医生夹在中间。杜德贝利和范赛泽恩对望一眼,跟在哈肖贝恩的身后。安南禾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你搜不到的。”史莱特医生抖了抖自己的衣服,笑道,“不信你现在就可以搜搜看。”他的笑容变得异常的狡猾阴险,接着说,“我生怕一不留神把它弄丢了,或者一个不小心沾了水,更怕自己将来无法离开骷髅岛,所以就把它藏起来了。”
“藏在这片建筑的某个地方了,是吗?”安南禾面无表情地说。
“不错。”史莱特医生挺了挺胸,说,“这么大的地方,你们是不可能找到的。不过,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安南禾依然面无表情,他必须得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个奸诈的小人。最重要的是,史莱特说得不错,芯片太小,没有确切的地点,他们根本就无法找到。
“你放我走,我把芯片放在某一个地方,然后给你们做好标记。”史莱特说。
“你做梦吧!”哈肖贝恩怒道。
“想都别想,史莱特。”多里安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着急,”史莱特医生笑嘻嘻地看着安南禾,得意地说,“我有的是时间。”
“不能放他走,”唐克斯叫道,“万一他走了,却没给我们留下芯片,到时候怎么办?”
史莱特医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然后哈哈大笑,说:“不错,是有这个可能。”他转过脸,盯着安南禾,笑着说,“可是,除了冒险,你有别的选择吗?”
安南禾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队员们吵成一团,为“放与不放”争执不休。巴可勒医生终于弄清了发生了什么事,叹了口气,将伯罕海蛇的毒粉丢进了自己的医药箱,回到伤兵的房间里,重重地关上了门。史莱特踮起了一只脚,靠着走廊,吹起了口哨。
诺万特直着眼睛看着史莱特医生,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头上的伤……”
史莱特皱了皱眉,微微一笑,说道:“没有,你这个蠢货,还不值得我浪费珍贵的干毒粉。不过,高浓度的血糖不怎么值钱,倒是用了一些。”
“你这个混蛋。”诺万特气往上冲,迎面给了史莱特一记勾拳。
“啊!”史莱特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蹲了下来。
“这是你自找的。”诺万特骂道,“你们放开我,多里安,放开我。”他挣扎着再次扑上,但多里安和哈肖贝恩拦住了他。
“冷静点,冷静点!”多里安劝道。
“狗屁,他给我下了毒,这个王八蛋!”诺万特喋喋不休,口水喷了一地。
“那不是毒素,”朱莉说着,拉住了诺万特的手,“只是血糖,不长期使用的话,不会有事的。”
诺万特涨红了脸,黑黝黝的脸上泛起了油光。“好吧,”他嘟着嘴说,“好吧。”
“你走吧。”安南禾看着史莱特医生,慢慢地说。
“什么?真的放他走?”多里安诧异地叫道。
安南禾点了点头,冷冷地说:“我只放你这一次,再让我看到你,你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你怎么能放他走?”哈肖贝恩大怒道,“他害死了两个人,必须要受到惩罚。”
安南禾不理他,他的目光一直盯在史莱特医生身上。史莱特用衣袖擦去了鼻血,瞪了诺万特一眼,才回过头来看了看安南禾,嘿嘿地笑了。
“不要损坏芯片,把它放好,标记清楚。”安南禾补充道。
史莱特向哈肖贝恩撇了撇嘴,得意地顺着走了。哈肖贝恩伸出手臂,似乎想拦阻他,但安南禾努了努嘴,他只能忍着满腔的怒火,重重地在墙上捶了一拳。众人看着史莱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顺着走廊,一直走向后方的连体建筑。
“要跟踪他吗?”哈肖贝恩皱着眉头,问道。
“不。”安南禾说。
“那怎么办?”哈肖贝恩大惑不解,继续问道。
“等着。”安南禾简短地说,“天亮以后出发。”
哈肖贝恩和多里安面面相觑,坎宁不满地哼了一声,唐克斯直直地看着安南禾,严肃地说:“你不能代表我们每一个人,自作主张地放走一个杀人凶手。”
安南禾回过头去,看了唐克斯一眼,说:“没有芯片,就无法与科考船取得联系,我不放他走,又能怎么办?”
“如果他不给我们留下芯片怎么办?”唐克斯仿佛一副先知的神态,看上去不可一世。
“你有别的选择吗?”安南禾用史莱特医生的口气冷冷地问道。
唐克斯张口结舌,不说话了。其他的人尽管同样不满,但设身处地,的确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是,他们自己不肯做出这个决定,等到别人做出时,又千方百计地挑出毛病,以便事态失控时彰显自己的明智与聪慧,或者仅仅为了逃避责任。安南禾早就看穿了这种心理,说完这句话,便走回房间睡觉去了。
次日清晨醒来,安南禾叮嘱巴可勒医生密封好伯罕海蛇的干毒粉,等回到科考船上时再做进一步的研究。巴可勒医生点了点头,将那个试管用棉纱包了起来。哈肖贝恩走在最前头,鉴于史莱特取走了警卫室的老式手枪,他做好了随时随地开枪的准备。
安南禾走在哈肖贝恩身旁,搜查紧挨着那幢五层大楼的连体建筑。这边的建筑样式更为老旧,大多采用岩石和混凝土,在一段将近1000米的长廊中,摆着数百个大小不一的铁制笼子。每一个笼子里都有一具动物的尸骨,形态各异,或大或小,一字排开,像化石展览一般。安南禾看到了剑齿兽和野人的尸骨,完整地侧卧在笼子的一角,还有紧紧抓附着笼子的小趾爪,那具尸骨的主人是油杉白狐。
“这是什么?”诺万特叫道。
“他们做研究用的。”多里安咬着牙说,“动物活体实验。”
所有人都想到了,脸上现出愤怒与不忍的神情,但他们的心里,更多的是纳闷,不知道这一片建筑到底建于何时,又为何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安南禾没有跟他们解释何谓“代号1944”,他认为,叫这些人知道的更多,除了加深他们心里的恐惧感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好处。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他自己还没有想通事情的来龙去脉。
走过这些尸骨,在铁笼子的尽头发现了一截用木头做成的箭头,指向右方的长廊。安南禾猜测这是史莱特留下的记号,可他不相信那个家伙会妥协,便要求队伍留在那里,自己带着哈肖贝恩顺着右方的长廊走去。走了五六百米,转进一道铁门,铁门大开,右边的门上画着一个清晰的箭头。
安南禾与哈肖贝恩四下里望了一眼,没有发现异常。铁门内部,是一排横着的田园式三层小楼。小楼外围的院子里,辟出了几块花圃,但已经找不到任何花草的痕迹了。安南禾隐蔽在小楼的石柱背后,向哈肖贝恩指了指小楼的入口。哈肖贝恩用夜视仪观望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踢开了门。门上又画了一个箭头,却指向地下。安南禾仔细看了半天,才在楼梯的下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木盒。他取走木盒,还没来得及起身,“嘎”的一声,楼梯底部的地面便从中裂开。安南禾猝不及防,一头摔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护住脑袋,就势一滚,躲在了密室的墙角。
“你没事吧?”哈肖贝恩叫道,“这个该死的史莱特,我不会放过他的。”
“没事,不要说了,叫队伍过来。”安南禾盯着密室里的建筑布局图,大声回答道。史莱特没有给他们留下芯片,那个小木盒里放着一张小木片,上面用刀子刻着“哈哈”两个字。不过,他把安南禾引到了这个密室,把“代号1944”的详细布局图告诉了他们。安南禾当然明白这是史莱特的主意,可他把大家引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