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肖贝恩和阿唐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安南禾。多里安无神的目光只转了转,望了安南禾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看着加丽。安南禾不想出口伤人,可他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多里安消颓下去,便咬着牙冷冷地说道:“没想到加丽爱上的竟然是一个没有骨气的懦夫。”
多里安头也不抬,像僵化了一般,死死地盯着加丽苍白的脸庞。
安南禾冷笑道:“她奋力抵挡剑齿兽,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让你安全地走出骷髅岛?你呢,你理解她的一片苦心吗,你为她做了什么?”
多里安仍然没有反应。
安南禾蹲在多里安的面前,看着加丽的眼睛,接着说道:“如果你不想加丽白白死去,不想让她死得毫无价值,就站起身来,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
多里安站了起来,迎面给了安南禾一拳。安南禾摔倒在地,嘴角流出了鲜血。
“你知道什么,”多里安哭了出来,大声叫道,“爸爸死了,加丽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们只会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用?”他指着安南禾的鼻子,吼道,“你知道我的感受吗,你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父母,你懂得什么?”
安南禾清秀的面庞像褶皱的地表一样扭曲起来,像是在竭力忍受某种痛苦。碧茵丽走过去,扶着安南禾站了起来,怜惜地握住了安南禾的右手。安南禾缓缓摇了摇头,走到多里安的面前,轻轻说道:“不错,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更懂得珍惜。”他顿了顿,才慢慢接着说,“不要让你的父亲和爱人死得毫无价值,多里安。”
多里安咬着牙齿,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动着。众人都站了起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冷冷相对的两人。多里安沉默了半天,突然紧紧地抱住安南禾,失声痛哭。安南禾流了两行清泪,说道:“先给加丽找个家,好吗?”
多里安哭着点了点头,放开安南禾,转身去抱加丽。哈肖贝恩叫上尤金,迅速挖好墓穴。碧茵丽和安南禾在四周采了些洁白的花束,放在墓穴周围。多里安找出自己的薄被,小心翼翼地将加丽放在上面,慢慢地将加丽放进了墓穴里。他轻轻地将土覆盖在加丽的身上,似乎生怕压痛了她,直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安顿好了加丽的未来。
“来,我看看背伤。”巴可勒医生走到多里安身前,伸手去扯那一圈松散开来的绷带。
“不用了,医生。”安南禾冷冷地说。
众人诧异地看着安南禾,仿佛这个安南禾突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他背上的伤可不轻……”巴可勒医生皱着眉头说。
“你用什么给他治伤?”安南禾走到巴可勒医生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巴可勒医生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是医生,自然可以给他治伤。”
“我是问你用什么给他治伤。”安南禾追问道。
哈肖贝恩插嘴道:“怎么了?”安南禾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嘴。哈肖贝恩挠了挠脑袋,犹疑不定地看着巴可勒医生。
巴可勒医生的短须仿佛抖了抖,说:“药,当然用药。”
安南禾“哦”了一声,冷笑道:“哪种药?是伯罕海蛇的毒粉,还是高浓度的血糖?”
巴可勒医生向后退了退,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安南禾停顿了片刻,似乎看穿了巴可勒医生的心思。但巴可勒医生面色不变,反问道:“你好像是说,我想害死多里安?”
安南禾毫不犹豫,立即点了点头。
巴可勒医生冷冷一笑,说:“真可笑,我跟他无仇无怨,为什么要害死他?我要想害人,一路走来,有多少机会?”他说的是实话,就连哈肖贝恩和阿唐都点了点头,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多里安仿佛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皱着眉头站在加丽的坟茔旁边,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巴可勒医生不等安南禾说话,便“嘿嘿”地笑着说:“安南禾认为我想害死你。”
多里安诧异地望向安南禾,又问道:“怎么回事?”
安南禾吸了口气,说:“上午剑齿兽攻击你的时候,割断了你医药箱子的挂带,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那时候我看的分明,除了绷带之外,没有任何药物,你怎么替多里安治伤?”
巴可勒医生皱眉道:“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没有药品了。”他看向哈肖贝恩和阿唐,接着说,“我说那句话的时候,你们都在场,不是吗?”
哈肖贝恩和阿唐再次点了点头,似乎认为安南禾已经神智失常了。
“那么,紫罗兰的叶子呢?”安南禾追问道,“这种东西,你用在谁的身上了?”
巴可勒医生目瞪口呆,怔了片刻,才回答道:“我扔了,它变质损坏了,被我扔了。”
“你说谎!”安南禾厉声说道,“你用它刺了加丽,所以加丽才会僵立不动,活生生被剑齿兽害死。”
“什么?”多里安叫了出来,两眼里都是怒火,死死地盯着巴可勒医生。
“胡说八道。”巴可勒医生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我为什么要杀死她,我有杀她的理由么?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害死了她?”
“你是奸细。”安南禾咬牙切齿地说,“我原以为,只有史莱特一个人是奸细,没想到你和他一样。”
巴可勒医生嘲讽地笑道:“你怎么不说我是杀死肯尼迪的凶手呢?”
安南禾等他笑够了,才冷冷地说道:“你真的以为我没有证据吗?”
巴可勒医生毫不迟疑,转过头去,看着哈肖贝恩和多里安,说:“有什么证据,不妨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以免大家心里怀疑。”他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如果我真是杀人凶手,我第一个就会杀掉你。”
“很遗憾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安南禾说,“当日你采了紫罗兰的叶子,放在密封的容器里,所以,叶子不可能轻易变质毁坏。今天上午,医药箱子里的瓶瓶罐罐摔得粉碎,我却没有看见紫罗兰叶。你推说叶子被你丢掉了,恐怕难以让人信服吧,医生?”他不等巴可勒医生回答,继续说了下去,“我一想到这种叶子,再想到加丽僵立不动的样子,就知道是你动了手脚。你不会承认,我也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换做是你的话,你会作何感想?”
巴可勒医生不屑地冷笑道:“我不会对没有证据的事情大放厥词。”
可多里安显然听信了安南禾的这番话,他亲眼看到加丽面对着剑齿兽毫不动弹,像僵化了一般。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会下意识地奔跑躲闪,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的爬虫学家,若非中了暗算,加丽绝不会呆立不动。他咬牙切齿地走向巴可勒医生,说道:“是你害死了加丽,是你害死了加丽,对吧?”
巴可勒医生边向后退,边摆手苦笑道:“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没有杀加丽的理由,不是吗?”
“你有,我已经说过了,你是一个内奸。”安南禾斩钉截铁地说,“我一直都没有想到是你,因为你真的表现很好,救治伤患,尽心尽力。我想破了脑袋,想遍了每一个人,就是没有想到,那个内奸竟然是你。”
“你不用夸我,”巴可勒医生冷冷地说,“这是我的职责。既然你说我是内奸,就请你拿出证据来。否则的话,我愿意宽恕,但法律可不能原谅你。”
安南禾深深地吸了口气,凝思了片刻,才慢慢地说:“我发现了史莱特医生的秘密,质问他时,他承认了一切,但他始终不肯承认是他杀了菲尔顿和舒波茨。我现在才知道,他是冤枉的,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巴可勒医生的脸色在火把的映照下变得铁青,他说:“恐怕他会死不瞑目,安南禾,虽然不是你亲手害死他的,可你也是杀死他的凶手之一。”
安南禾痛苦地点了点头,说:“不错,我承认,可是你呢?”
巴可勒医生错愕地问道:“我?我怎么了?”
安南禾冷笑道:“你杀死菲尔顿,杀死舒波茨,杀死布雷德先生,杀死加丽,难道你心里就从来没有悔悟过吗?”
多里安跳了起来,大叫道:“什么,我爸爸也是他害死的?”
巴可勒医生瞠目结舌,瞪了安南禾半晌,才苦笑着说:“你失心疯了吧?”
安南禾没有理他,说道:“菲尔顿死时,提醒了我们一个‘石’字。我想到他的伤口,又想到史莱特取走了伯罕海蛇的毒液,才判定是他害死了菲尔顿。可是,直到菲尔顿死去的前10分钟,史莱特才有机会接近他,给他注射药剂。史莱特医生是一个聪明人,他怎么可能冒着被人怀疑的危险,选择在10分钟内杀死菲尔顿呢?这充分证明,凶手另有其人。”
巴可勒医生“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安南禾接着说道:“詹宁医生一直作为你和史莱特的助手,没有亲手诊治过任何伤员。所以,他没有机会杀人。布雷德先生发现菲尔顿有异常后,曾经找你要过止痛药,可你没有给他,反而给他注射了止痛药剂,这件事你没有忘记吧,医生?”
巴可勒医生摇了摇头,说:“这是菲尔顿自己要求的,他说注射比服用药片生效快。”
安南禾微微冷笑,既不辩驳,也不否认,自顾自说了下去,“菲尔顿一直拒不就医,一来怕大家发现他的秘密,二来他不知道哪位医生才是暗下杀手的真凶,所以强拖着病体,硬撑了几天。”
“什么秘密?”特尼道尔叫道,“菲尔顿先生有什么秘密?”
安南禾看着巴可勒医生的眼睛,慢慢地说:“菲尔顿的秘密就是,他和史莱特是同一路人。”众人目瞪口呆,惊慌地看着安南禾,似乎被这个结论吓呆了。
“你真应该去演戏,”巴可勒医生摇着头,叹息着说,“你胡思乱想的能力,比疯人院里的精神病患者还要强。”
安南禾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说:“我既然这么说,当然有证据。”他看向特尼道尔,问道,“自菲尔顿先生死后,通讯设备就再也搜索不到信号,我们亲自在卓尼尔山的山顶查看过,发现基座内的芯片被人取走了,这件事你记得吧?”
特尼道尔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菲尔顿先生死前,一直是他掌管通讯设备,”安南禾说,“他死后,芯片就不见了,那么,芯片哪里去了?”
“兴许被别的人取走了,”巴可勒医生说,“不一定就是菲尔顿动了手脚。”
“备用芯片同时不见了。”安南禾说,“除了菲尔顿和他的组员,没有人知道备用芯片的事,除非是他的同伙。”
巴可勒医生不说话了,但安南禾紧追不舍:“你知道菲尔顿死时,提醒我们小心史莱特,是什么意思吗?”
巴可勒医生冷冷道:“我不知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多的奇思妙想。”
安南禾淡淡一笑,说道:“你知道,你当然知道。菲尔顿是在提醒我们,他和史莱特是一伙的,是史莱特取走了芯片。”
“可惜史莱特已经死了。”巴可勒医生咬着牙说。
“是的,很可惜,他死了。”安南禾叹息着说,“他其实不必死的。”
巴可勒医生怒气冲冲地叫道:“是你害死他的,你冤枉了他,害得他死在紫罗兰丛里。事到如今,你居然一点都不愧疚吗?”
“我的确冤枉了他,可他咎由自取。”安南禾厉声说道,“在科考船上,他偷走伯罕海蛇的毒液,制作成毒粉,本来就存了害人的心。我在地下建筑里放他走了,他自己被短须蚊咬死在外面,这是他害人害己的下场,怎么怨得了我?”
巴可勒医生须发怒张,但只是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多里安插嘴道:“史莱特为何要偷伯罕海蛇的毒液?他要害人,机会多得是。”
安南禾苦笑道:“伯罕海蛇的毒性没有文字记录,用它杀人不着痕迹,可以推到骷髅岛的生物身上。如果用其他的毒素,很有可能被人发现。”他缓了缓,接着说道:“菲尔顿之死,大概就是如此,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多。接下来,是舒波茨的死因。他的伤势一直由史莱特照料,我也就顺理成章地认为是他下的手。事实上,我错了,史莱特一直都想下手,可布雷德先生时刻注意着他,他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但是他自己承认了。”巴可勒医生说,“你们都听见了,史莱特医生承认自己杀了舒波茨。”
众人确实听史莱特承认过,但他们此时已经知道这件事另有蹊跷,谁也没有点头,只是疑惑地看着两人。
“他是替人受过,”安南禾冷冷地说,“为了包庇某个真正的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