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天高地厚
21305200000061

第61章

梁恩华乡长作为分片包广的领导就留在了红星轧钢厂。荣汉俊说是去外地讨三角债,却带秘书金鱼儿躲到了县城。县城有他一套两层的小别墅,刚刚盖完,是背着荣爷买下的,还给宋书记也买了一套。荣汉俊跟金鱼儿住新房,既清静又躲债,还把烂摊子扔给了梁恩华,怎么想怎么觉得赚了。〔2〕想想当年梁恩华把自己送进了大狱,荣汉俊觉得直到这会儿才扯平了。

他可不是当年的荣汉俊了。自打鲍月芝断然拒绝了他,他的心也死了,他不再去腰带山上看那棵桃树,唉,去他妈的吧!再后来,他就勾搭上了金鱼儿。

在县城,他带金鱼儿洗过桑拿,回到住处,就得跟金鱼儿亲热一回,不然金鱼儿就审他在桑拿间里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儿。去年他将金鱼儿传上了性病,金鱼儿气呼呼地审了他几个月,他咬死了说是洗桑拿传染的,好说歹劝总算蒙过去了。他觉得像金鱼儿这样的女人很怪,她允许自己傍着的男人回家跟老婆亲热,却对另外的女人大发醋意,甚至是敌视。金鱼儿仅仅喜欢荣汉俊的钱吗?荣汉俊觉得不全是。但在金鱼儿身上,他从来没有找到过当年搂着鲍月芝的感觉。现在他对鲍月芝也不想这个事儿了,他把她放在心里最隐秘的一个角落,不再去碰,甚至不再去想,可一且想起来,回忆仍然很美。

荣汉俊与金鱼儿做爱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样,比小男人经验更丰富,挺得时间长,有时将金鱼儿弄得快昏迷过去。金鱼儿醒来便觉得像喝了一杯优质速溶咖啡似的提神儿、过瘾,还越来越离不开他了。金鱼儿过去在县剧团时,相继跟三个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好过,却都没有体会到这样的快乐。快乐时,她就将对他的不满抛到脑后了,而一旦冷静下来,她又觉得他粗俗,甚至卑鄙。她边体验边遗忘,明天是啥?明天再说明天吧!

就是在今年,荣汉俊才觉得体力不支了,这多少与心情有关。就许多男人而言,他的人生目标仍是所谓的事业,而女人往往靠征服男人而谋取成功的基业。荣汉俊十分沮丧地从金鱼儿身上爬下来,喘喘的脸呈菜色而风情万种的金鱼儿却还没有尽兴。荣汉俊对付不动她的时候,就给她讲走南闯北的故事,金鱼儿听腻了,他就带她去商店买衣服。金鱼儿见了高档服装就忘乎所以,好奇地挑选,试一件,买一件,然后往荣汉俊怀里甩一件。服务员好奇地看着她受宠的样子,以为这爹对闺女真好。荣汉俊强撑着耐心等着她。

偷窥到梁恩华妻子田梅有情人的,在蝙蝠乡大概只有荣汉俊和金鱼儿。那天晚上,他俩去县城的红苑舞厅应酬,看见田梅正和一个年轻而俊气的男人跳舞。他们看见了田梅,田梅扭头时也看见了他们,当下脸就红红的,不一会儿,就带着那小男人急急地走了。荣汉俊从老板嘴里讨了底儿。田梅每隔两天就和这个男人来,还搂得紧紧的。

这事儿到了荣汉俊嘴里话就糖了:那梁恩华整天在蝙蝠乡瞎他妈折腾,这田梅还不该找个泄火的地方?女人嘛!

让荣汉俊佩服的是,田梅竟然对梁恩华和这个家很好,弄得不显山不露水的。荣汉俊说,这才是当代女人的表率呢!金鱼儿横了他一眼。

夜深人静了,他们从舞厅出来,金鱼儿说她想睡觉,荣汉俊说到宋书记的那套小楼看看,正施工呢年底才能拿到钥匙。金鱼儿就跟着他去了。

夜里没有施工,没上门窗的楼体显得很朦胧。凭着月光上了楼梯,金鱼儿眼真毒,穿过黑洞,竟影影绰绰地看到楼板的草袋子上有两个东西蠕动着。荣汉俊说是俩活人,不用细瞅就知道是偷情男女在做娱乐活动。他很懊恼,替宋书记懊恼,人还没搬进来,这房子就成了别人野合的地方,将来多晦气!

这样想着,他们听到女人尖细的呻吟,金鱼儿从那声音中就能辨出这是一次以强凌弱、半推半就的交媾。荣汉俊想闹,想把人家赶走,却被金鱼儿拦住了,拽着他轻轻下了楼,钻进汽车走了。

这样消停了四五天荣汉俊猛然想起该看看宋书记了。一天傍晚时分,他们悄悄回了一趟蝙蝠乡。

一进宋书记家门,荣汉俊就指挥人将两筐东西抬进院里。宋书记两口子见了荣汉俊就笑,将他拉进屋。

进了屋,宋书记却沉了脸,不坐下,满地转。荣汉俊不解地问,宋书记,又有啥急事儿了?

宋书记很气愤地说,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火上房啦!有人背地给我捅刀子,把我发送老太太的事儿,告到了徐县长和县纪委那里,说我大办丧事儿,说我……

荣汉俊骂道,这可真是老和尚拜丈人一怪事儿啦!咱这是唱大戏,唱移风易俗的新戏,怎么叫大办丧事儿呢?宣传部、文化局,应该表扬咱的!宋书记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崴泥了吧?

荣汉俊说,别怕,我兜着。礼单是我记的,早毁个蛋的啦!你就装糊涂,不知道!我就不信这个邪,这屁大的事儿能动你一根毫毛?

宋书记沉着脸叮嘱道,纪检委来人调查,你可得出面儿,别喝酒!记住啦?荣汉俊说,我的大哥呀,你还信不过我吗?

宋书记皱着眉,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试探着说,这是谁捅的呢?难道是他?一荣汉俊一听就明白了,附和着:除了他还有谁?他去过县里,我在县里听说他找过徐县长。

宋书记一脸无辜地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自己屁股没擦干净,又来鼓捣我?荣汉俊又说,也不一定是他。宋书记眼睛睁大了:那会有谁?

荣汉俊嘿嘿一笑说,甭管是谁,都是白咋唬!告诉你,宋书记,梁炜那小子也出事儿啦!从东北进的大豆里净石头,他还没拣完,就又出乱子了。我看这小子是烂红眼儿轰蝇子一一忙不开了!他不是梁恩华的侄子吗?不是他的大红人儿吗?宋书记淡淡一笑:好,好!

荣汉俊唠到很晚才走。宋书记两口子睡了,院里一筐活着的河蟹拱开了筐盖子,跑了出来,爬得满院都是。还有的竟拽着满墙的爬山虎翻过墙头,爬到邻居高本良副乡长的院里去了。第二天一早,高本良两口子乐得满院抓河蟹。

先是夜里风凉,后来白天也降温了。一连阴了几天,终于下起了小雨。梁恩华冒雨来到厂里,与郭庭长共同主持第一次债权人会议。那天在舞厅闹了别扭,后来郭庭长带着大侯主动找梁恩华找补,说他们喝高了点儿,请梁乡长别介意。梁恩华笑着说本来不算啥,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轧钢厂的破产诉讼费已经交到法院,财产管理、变卖和分配所需的经费还没有着落,账上连买个桌子的钱都没有了。荣汉俊想卖些废铁,到处找买主。家里这摊子由梁恩华和荣汉林撑着。法院接管了厂子,按法定程序还有一个调解过程。这段时间里,照常生产,边生产边开会。这是留给企业的最后机会如果有起色,还可以中止破产程序。

梁恩华仍抱着一线希望,这正好合了荣汉林的心意。可是工人们人心惶惶,树倒猢狲散,除了聚众嚷着要工资,就是泡在车间里甩扑克。

梁恩华忙得手脚不闲,到处做思想工作,还要与债权人周旋。荣汉俊怕见债主只有梁恩华抛头露面了。债权人都是满肚子气,银行、电力局、税务局、外地厂家还有煤建公司,哪家也不好对付。再加上自家厂里的工人跟着起哄,会议室内外整天乱糟糟的。有人喊,我们要见荣汉俊!

还有人嚷,你们清产小组要公开账目,不要搞地方保护!又有人骂,蝙蝠乡完啦!搬出破产的招子以后谁还敢理你们?窗外,肌在玻璃窗前的工人也嚷着要工资,要求重新安排工作。一个老工人闯进来说,你们当官儿的搂足了,就把我们工人一脚踢开啦!这叫啥事儿?破产,应该追究责任人!不然,我们集体上告!

荣汉林站起来,劝工人们都离开,说这是债权人会议,你们都去上岗!这破产,还有一个调解过程呢。要是债权人反对呀,或是整顿有起色啦,咱不就中止破产了吗?自家入就别添乱啦!工人们被连推带操地劝走了。

郭庭长说,大家静一静啦!摆到桌面儿上,咱们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是我们法院进驻轧钢厂的第一次债权人会议,以后还要开这样的会。下面请梁乡长讲话,然后各方核査债权账目。

会场静下来。梁恩华乡长呷了口水,然后稳稳地说,咱乡镇企业破产,是挺新鲜的,我们乡里也觉得不光彩。荣厂长出差,还在为工厂最后一搏,我们还是满怀希望的。眼下的钢材市场,诸位都知道。我们蝙蝠乡人民是讲信誉、重朋友的!我们乡还有纸厂、豆奶厂等一批先进企业,我们自信会渡过难关的。眼下咱说轧钢厂,这个厂啊,曾有过辉煌的年头儿,在座的朋友,都是轧钢厂的功臣,也是我们蝙蝠乡的朋友。轧钢厂走到这一步,原因是多方面的。这些,过会儿由荣汉林副厂长来说,我想说的一句话是,咱们在座的每一位,还有轧钢厂的每一位工人,都巴望着轧钢厂好哇!我们有些工人,以厂为家,爱厂如家啊!他很动情地讲起了转炉车间曹师傅与妻子齐艳为儿子治病卖血的事,说完眼睛湿润了。

在座的人受了感动,有的一边抹眼泪,一边掏钱,说这点儿钱,给孩子治病吧,一点儿心意!还有人站起来,把钱放到梁恩华面前。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