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建玲
人真是怪，年龄越大倒越爱回忆孩提时代的事情，仿佛这样就能把年代的距离缩短了似的。更奇怪的是，在我脑海中记忆最深的，竟是小小的灯花。每每因为停电，屋里点起一只蜡烛，思绪便常常随着那橘红色跳的的火苗，重新飞回到童年生长和生活过的地方。飞回到天真、好奇和充满乐趣的世界里……那时候，我们住的地方还没有电灯。
天墨黑墨黑的时候，姐姐踏着小板凳，翘着脚，把那盏小小的豆油灯从屋角那个高高的土台上取下来，端放在炕头的小桌上，小心翼翼地点起灯花。顿时，房间里像投进一枚宝石。那一点点黄晕的光，轻泛着一圈一圈带着色彩的、温暖的光的涟漪，驱走了空中，屋顶、墙壁和角落里的黑暗，房间里的一切都重新被烘托出来，若隐若现。于是，一切又都活生生的，像是夹着神秘色彩的梦。
这时候，我和弟弟便喜欢手托着腮，跷着脚趴在炕上，望着闪闪的灯花和灯花泻出的袅袅的棉絮般的薄雾，脑子里便闪出许多奇妙的遐想。有一次我们竞争吵起来：弟弟说灯花是萤火虫变的。我认为不对。萤火虫那么小，飞的时候身上才发出很小的、荧荧的光。弟弟说把它们的光加在一起就多了。他这话似乎有些道理，因为有一次我们从野地里提了好多萤火虫放到房间里，觉得确实很亮呢。
那年，邻居小芬家不知从哪儿采了位老爷爷，我意外地发现他抽烟的时候，用一块叫做火镰的铁片和一块叫做火石的石头一碰。便生出了火花。这以后我又得出结论：灯花是石头生出来的。就像天黑以后天幕上会突然冒出那么多的星星一样，当然石头也能生出许许多多的灯花来。
然而，这结论并没满足我对灯花的探索之心，神秘的灯花仍常常在我脑海里跳跃、闪现着……一个深秋的夜晚，我和弟弟照例手托着腮，翘着脚趴在炕上，望着灯花出神。我怎么也弄不懂，那黑黄色的油为什么能燃烧出如此多彩、如此美丽的灯花？它多像飞翔的、活泼的鸟，或是快活的、蹦跳着的小松鼠……忽然，正在做功课的姐姐抬起头来，认真地问我和弟弟：“谁敢用手指摸一下灯花？”这提议，把我和弟弟吓坏了。我们胆怯地相互望了一眼，下意识地把手藏在身后。在我们的心目中，灯花虽然美丽，却神圣不可侵犯，我们常常见到有些小飞蛾想侵犯它，都被烧死了。姐姐望着我们害怕的样子，扮着鬼脸羞我们：“胆小鬼，连这点儿胆量都没有，还说长大当解放军呢。”说着，竟真的伸出手指从灯花上划了一下。只见火苗被她的手指断成两截，晃了晃，随又很快连在一起了。我和弟弟慌忙捉过她的手看，哦，没一点事。接着，姐姐又伸手在灯花上划了几次，那样子得意极了。看着她，我心里怪痒痒的，也想试一试。伸了伸手，还没触到灯花，便感到一股热浪，旋即缩了回去。姐姐说：“灯花喜欢勇敢的人，不烧勇敢人的手。”我被这话打动了，重新鼓足了勇气，慢慢地把手指伸向灯花。蓦地，手指像被针刺了似的，痛得我跳起来，仔细一看，手指被烧起一个黄豆大的水泡。妈妈闻声跑来，心疼地吹着我的手指，瞪着眼埋怨起姐姐。我却噙着泪花笑了，并且心里很有些得意。因为我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我不是胆小鬼从那以后，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人了。长大以后才明白，当时假如不是因为胆子小，不是慢慢地把手指伸向火苗，而是像姐姐那样，勇敢地、迅速地把手指从火苗上划过去，是绝不会被烧起水泡的。从这里，我似乎也悟出了一点道理：一个人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自信、勇敢，毫不迟疑，这样才容易取得成功。
后来，我当真参了军。那天夜晚，当我坐在开往部队的列车上，望着车窗外闪烁的繁星时，也曾想起那小小的豆油灯和灯花的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