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贵妃毕竟是宫中翘楚,寻到了小妹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云舒宫”热闹的紧,接连半月,送礼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转眼清歌已经在宫里住了半月,天天与舒贵妃为伴,说说体己话,做做针线活。不舞刀弄剑了,难得安逸。
一直都没有再见到苍佑,倒是经常能在宫中看见江南君,江南君后来成了舒贵妃的的专用的医官,每日必要向舒贵妃请脉问诊。
一日,清歌怏怏躺在云舒宫侧殿,靠窗的榻子上,铺了绵软的羊毛被子,是前些日子贡进宫里来的,帝君前脚赏了舒贵妃,舒贵妃跟着就给情歌的榻子上用上了。
春日里,院子里的花开的正好,侧殿门口,一棵老槐树正在抽枝发芽,阵阵新叶的清香充斥情歌鼻端,清歌盹盹就想要睡去。
“咯咯咯咯……傻子也不怕冷了?睡觉不盖被子!”
忽听得一声稚嫩的笑声,清歌睁眼,笑着的向树上看去,头顶的老槐树的枝丫上面,云勘嬉笑着端坐于上,悠闲的晃着小腿。清歌心情好起来,飞身就上了去,坐在云勘旁边,长长的红衣打了个旋,从窗口拖到了树上。
“往日江南君都不带你进宫,好些日子都不见你了,今天你怎么跟来了?”
云勘照例,总会给情歌带来些许小东西,见清歌伸手,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就落在了清歌皙白的手掌。
清歌剥了糖纸,却发现里面是做工精致的小点心,莲花形状,红艳艳的一块,像极了自己身上的长衫。
“谁做的?”清歌塞了一块进嘴里,入口清香,淡淡的玫瑰味道。清歌想着这点心必然不是买来的。这糖纸,还是自己在诺王府时候收集起来的万寿堂的糖纸,里面的东西,却是偷梁换柱了。
“你瞧!”云勘手指着正殿的方向,清歌看去,江南君悠然站在正殿门口,看着清歌和云勘嬉笑,却是满面愁容。
脸上少了笑容的江南君,看过去总是不甚舒服,何况江南君现居于诺王府,这般模样,倒叫清歌莫名担心起来。
清歌拽着拖曳了老长的裙脚,跳下树来,三两步就走到江南君身边,开口就问:“可是苍佑出了什么事情?”
江南君思忖良久,才叹息道:“你明明知道,自己是身在虎口,那人却是眼睁睁见着你进虎口的,你还这样的心无旁骛?”
清歌心里一紧,出口的话却转了个圈,软软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南君柔柔一笑,看着清歌嘴边殷红的糕点渣滓,抬手就轻轻拭去。清歌脸一红,下意识的就向后一退。
江南君修长的手指,触到了清歌的嘴角,温软细滑,不似这个人这般清冷,有了片刻满足,却是话锋一转,问道:“糕点味道可好?”
清歌展开手掌,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果跃然指尖,脸上殷红未退,惊讶道:“你做的?”
江南君没点头也没有摇头,不置可否。顺手就捡了一颗,剥了放进嘴里:“这是诺王爷去年收集来的玫瑰花干呢。味道不错,只是不够新鲜罢了。不过诺王府不受宠,得不到好的东西,也就这点小礼物不成敬意,三小姐莫要见怪。”
清歌这收回了握着糖果的手,听到了那声三小姐,脸色沉了下来。
别人或许会被轻易的瞒过去,但是清歌心里却好似揣了一面镜子,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个三小姐的头衔,到底是怎么来的。
如今舒家两姐妹待自己如亲妹,倒叫清歌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舒贵妃颇受宠幸,帝君无事时,也都在云舒宫里度过,长时间累积,这里自然成了前朝政事的后宫聚集点。
清歌来了云舒宫许久,也必然是从当班的太监或者丫鬟那里,听过最近诺王北堂一诺,如何在朝堂上备受刁难,新意难立,立了又无支持者,被太子一党打压的死死的。
早先说对诺王忠心耿耿的柳相,如今也不过是个空壳子,权力早就被太子架空,回家颐养天年去了。
苍佑的处境,一下子就成了飘洋过海的轻舟,渺渺不可见。叫清歌不得不揪心。
江南君说完话,看着清歌陷入沉思,只悠悠说了一句:“量力而行。”就带着云勘飘然而去。
清歌回了侧殿,把手里的糕点一颗一颗仔细的摆在了窗台边上,五颜六色的一排甚是好看,因着抓了这些糖果许久,清歌掌心,都氤湮了一股子玫瑰的香味。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清歌却没有回头,清歌喜静,早在进云舒宫的时候,舒贵妃就交代过清歌住的地方闲人免进,能在这宫里来回走动的,除了舒贵妃,再无他人了。
“姐姐不必去服侍帝君?怎地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舒贵妃手里端着托盘,原本是准备给清歌一个惊喜,没料到却还是叫清歌察觉了,怏怏跺了下脚道:“你个鬼丫头,我脚步已经很轻了,你倒是听得真切。”
清歌不再看窗边上的糖果,转身面对舒贵妃只是笑。以清歌的内力,百步之内就能听声辨认,何况舒贵妃手无缚鸡之力,脚步沉重,怎么会不知道。
“是姐姐今天心情好,隔了老远就能闻到喜庆的味道罢了。”清歌伸手去接舒贵妃手上的托盘,嘴上却像似抹了蜜一样的甜,淡淡的敷衍着舒贵妃。
眼光触上舒贵妃手上的糕点时,却是浑身一震,脉脉不得语。
这是和云勘给自己的糖果里一模一样的糕点,不过是大了许多号,一盘七朵,玫瑰红的糕点盛开在洁白如玉的盘子里,甚是妖艳。
舒贵妃见清歌眼前一亮,也跟着坐下笑道:“瞧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原本是要丢掉的东西,我硬是从帝君那给讨了回来。”
情歌眉头一皱,满眼疑惑看向神秘笑着的舒贵妃。
舒贵妃摇着手中的骨扇,幽幽道:“可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姐姐我,你这半月来,看着和我其乐融融,但是眉梢总有愁丝不解,我开始还以为你是忧心你自己根本就什么都不记得。想了许久才发现……”
舒贵妃话说一半,忽然就收了尾,目光炯炯的看着清歌,脸上都是盈盈的笑意。
清歌的心跳顿时就漏掉了一拍,微微低着头,不肯看向舒贵妃探视的目光。
“原是我这妹妹闺阁思春,离了诺王府久了,想回去了吧。”舒贵妃悠悠吐出后半句话来,戏谑的看着清歌。
情歌看着舒贵妃那狡黠的目光,方知舒贵妃不过是逗着自己玩来着。当即应承着一笑:“姐姐莫笑话我了。我自小跟在诺王身边长大,他待我如亲妹妹,这份恩情,还是当念的。”
“哦?那妹妹看这盘子糕点,原本说是诺王要孝敬帝君的,只是诺王忘记了,帝君不喜甜食。帝君只说男子汉大丈夫念小事不登大雅之堂,上不得台面,差点就叫人丢了。好在我在场,给要了过来。
我怎么瞧着,这诺王,如今进不了宫,只是托了我在场,给你做个送糕点的丫鬟呢。这哪里是对妹妹的情分,呵呵呵……”舒贵妃掩了一半的脸,轻声笑。头上的金步摇随着颤动的身子,不断的左摇右晃。
清歌怔然,看着盘中的七朵红莲。
苍佑不是粗心之人,也不是细致到会冒险给别人送一盘糕点的人,清歌自然是不信帝君不喜甜食这等小事,苍佑会不知道。
清歌思忖良久,忽然想起来什么,伸手逐个掰碎了盘中的七朵红莲,糕点出奇的软,必定是早上刚出锅的,只是清歌的注意力,都在最后一朵红莲里,掰出来的一块白布上面。
四四方方一块,上面只用猩红色的墨寥寥写了一个字。仔细一看,是个“忍”字。再仔细看,却是忍字上头的刀刃少了一点,是个不知名的字。
情歌抿唇,把那布头揉在手心,眼睛定定看向舒贵妃,有泪光氤湮,生生吓了舒贵妃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个‘忍’字,何须这样?”舒贵妃从找到清歌之后,想来疼爱这个七年未见的小妹妹,虽然清歌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清歌清冷的性子,却叫舒贵妃无比的喜欢,就算不是亲妹妹,也是认栽的态度来的。
如今见清歌两眼泪汪汪,好似受了什么委屈,心下就慌了起来。
没等舒贵妃再说话,清歌哽咽道:“姐姐看错了,那并不是什么字,是心上一把刀。是诺王给妹妹的一句话,生也是刀,死也是刀。妹妹我,就是悬在他心上的那把刀啊,姐姐可否据实以告,诺王在朝中,是否有危险?”
舒贵妃皱眉,朝堂上的事情,原本是这后宫的禁忌,只是如今舒家败落,只靠自己和二妹撑着,三妹刚寻到,投靠的良人根基不稳,稍有不慎,就会牵连到自己和二妹。
清歌这些日子魂不守舍,对诺王的感情舒贵妃如何会看不出来。如今是唇亡齿寒,不帮也要帮了。
“诺王不过是因为前两天,国库调遣动作稍慢,遭到太子一党的处处刁难,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这诺王,可是你认定的人了?”
见舒贵妃柳目微蹙,神情严肃,清歌稍犹豫了一下,就飞快的点了头。
舒贵妃伸手扶了清歌站起来:“你放心,既然是你认定的,以舒家三小姐的身份,也未必帮不了他,若他真的是人中之龙,也断不会被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