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那十年,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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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闻鸡起来武 汗滴禾下土

鸡叫第一遍,天还没亮孟超就被叫了起来。王大爷领着孟超出去跑了两三公里,回来时天刚擦亮。昨晚孟超没有睡好,这一夜王大爷来看了几回,孟超差不多都清清楚楚。在陌生的环境,还穿着沙袋,怎么可能会睡得踏实,也是孟超心里想着既然来学武,偷懒就太没必要了,不然恐怕今早上可就没这么轻松了。虽然具体该怎么练孟超不清楚,但毕竟小时候常跑过来玩,王大爷的手段他还是知道一二的,对于偷懒的,不是被折磨一通就是给撵回家去了,所以孟超很清楚这偷懒的念头就压根就不能有。

回到了家,王大爷洗了把手去喝茶,把孟超支去帮王大娘烧锅去了。平常庄户人家在不农忙的时候早饭不会吃这么早,也就是王家这些年教徒弟,养成了习惯。别家的炊烟刚刚飘起,孟超这边的早饭就吃完了。

爷俩来到这个院子有一会了。孟超很知趣的什么也不问,而王大爷喝着茶不时地瞄孟超一眼,有些讶然,心想:这小子的心性这么好,还是刻意隐忍,倒是个练武的材料,小时候看着他长大的倒也不该是大奸大恶之辈。

王大爷把做伸展运动的孟超叫到跟前,道:“以后每天早上鸡叫起床,跟今早上一样顺着河沿跑,我不管你跑的快还是慢,远还是近,天亮前回来,回来晚了就没早饭吃。对了,记得今早那块歇脚的石头吗?以后每天早上尽可能地把它往前挪,什么时候挪到破桥那,就开始往回挪,再挪回原位,什么时候做到了,我就开始教你拳脚,不过要是十五前还没做到,那就算了,反正练练基本功也够使了。记下没有?”孟超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王大爷继续交代,让他上午扎马站桩,下午跳坑,累了就打桩。说是打桩,其实就是院子里有几棵杨树,树干上新捆了些麦秸。

王大爷在边上看着,孟超只得死撑,心中气苦,不禁埋怨自己昨天干嘛那么认真,要是今天扎马坚持的时间没昨天的长,那还得了。越是心焦,越是难熬,没一会感觉就来了,两腿酸痛难当。孟超咬牙坚持,却也不自觉的腰臀扭动舒缓一下。

王大爷不紧不慢地摇了几下蒲扇,道:“气沉丹田,什么也别想,注意力放在呼吸上。”孟超照做,果然顿时轻松不少。

第一天枯燥的练习就这样开始了。日头越来越高,像头顶生了一盆火似的,孟超身上都湿透了又热又痒,口干舌燥,他恨不得抱起王大爷跟前泡瓜的那一桶凉水直接从头顶浇下来。

临近晌午时,超爸过来了。带了些麦子和面粉,说是孟超的口粮,又塞给王大爷票子,王大爷没有收。超爸看着满身臭汗的孟超时神情很是满意的样子,道:“你大爷都弄什么给你吃的?别不舍得吃,那可都是咱家花了钱的。”不待孟超开口,边上王大娘就笑骂了一句,不教好的。孟超忙道:“比在家里吃的好多了,昨晚上大娘给我杀鸡吃的。”

超爸嗔怒道:“我说昨晚上咋不回家,臭小子,待你大爷家吃的好你就叛变了。”孟超一阵无语,嘀咕一句,还不是你不让我回去的。王大爷接口道:“你儿也太能吃了,昨晚一顿吃了五个馍馍,你拿这点麦来好揍什么的。还有,这阵子得多弄点鸡蛋瘦肉给他吃,回头别忘了拿来。”

超爸道:“听你大爷说啥了么,以后回家吃饭,你二大爷现在可不疼你了,咱吃好吃的也不能便宜他。”

这哥俩你一句我一句聊得不亦乐乎,孟超只能在旁边干笑着。这感觉突然像回到了孟超的小时候,只是他自己再也不会像儿时那样肆无忌惮地搭话了。

本来觉得老爹来了,这西瓜多少该有他的一份,没想到这俩人只顾聊天,孟超也只好借故挑个阴凉地打桩去了,眼不见不馋。没成想,孟超刚走开,拳头还没递出去几下,就听见超爹嗓门突然升高,喊道:“二哥,知道我今天来,你这瓜是给我泡的吧?!”闻言,孟超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在树上,还以为老爹没看见桶里泡了西瓜,这一个八九斤沉的瓜,俩人正好吃下,孟超本来还想沾点光,吃块瓜歇歇,合着他这是被自己亲爹摆了一道。孟超不再站一地打,而是围树转圈,打的树干砰砰直响。这下果然奏效,那哥俩一人捧着块瓜,开始在阴凉里评论孟超打拳,‘这下打的挺好~’,‘是不孬’……孟超一翻白眼,趁背对着偷咽了下口水,专心打拳,不想其他,把心中不忿都放在树上,出拳越发重了。

孟超打了一通,灌了一碗凉水进肚。超爹吃了瓜没再吃午饭就走了,临走时跟孟超吼了一嗓子,让他记得晚上回家睡。王大爷交代孟超吃了午饭去睡会,日头毒就晚点再练,而后也没等吃午饭就午睡去了。

孟超早上吃的早,肚子早就饿了,胡乱洗了洗,盛汤盛饭,跟大娘客气一声,就开始埋头苦吃。这狼吞虎咽的样子把大娘逗得直乐,让孟超慢点吃,说没人跟他抢。孟超海吃一顿后,王大娘又给他拿了两大块西瓜,说是给他留的。虽然肚子已然没空了,孟超还是美美地吃了下去。

跳了一下午的坑,孟超还能站着,王大爷都觉得是个奇迹。今晚王大爷没让孟超回去,让他脱了个精光在一个大木桶里泡着,褐色的汤子,不知道都放了些什么草药,味道有些呛人。王大爷不时给加桶热汤,这大夏天的,孟超的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是擦之不尽。

孟超在桶底捞了一把,都是一些大颗粒的药渣和没溶尽的糊糊,自己是认不得。待水温了刚见凉,王大爷丢了几把干草进来,让孟超泡软了在身上搓,全身搓红为止。

待孟超洗完澡出来,王大爷一见却是大笑出声,王大娘一看,笑骂一句:“傻儿,就听你大爷的,怎么脸也搓的通红。”王大爷道:“我可没叫他往脸上搓。”孟超只好尴尬地傻笑两声。

当晚,王大爷没再叫他穿沙袋睡觉,不过以后还是不能免的。

这药澡的效果,让孟超都有些不敢相信,第二天醒来身上竟然一点也不酸痛,很是违背常理。孟超软磨硬泡了几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自此孟超每早自己出去晨跑,然后去王大爷家吃了早饭,开始一天的训练,晚上回家吃饭睡觉,隔三差五的泡个药澡,一天天的风雨无阻,倒也简单充实。

半个月期限要到了,王大爷交代的任务,孟超也快完成了。这期间,孟超换了一次装备,总体上沉了十五斤,跳的坑也换了两次。孟超的弟弟孟志过来跟着零负重地练了一次,然后超爸再怎么劝说也不来了。

这天晚上,孟超舒服地在木桶里躺着不紧不慢地揉搓。昨天他就告诉王大爷自己完成了,当时王大爷并没说什么,孟超只好继续。今天王大爷在孟超泡澡的时候并没走开,在屋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烟。地上攒了几个烟蒂,王大爷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围着木桶转了一圈,看地孟超心里毛毛的。

王大爷开口道:“你小子底子是不错,看样子小时候没少受你爹的折磨。你二哥那时候用了半年才做到你这步。超儿,我问你。这打拳,力从哪里来?”孟超一愣,道:“大爷,我不知道。”

王大爷笑道:“力从腰腿发全身也没错,但练武的气力跟力气是两码事,不尽相同。李小龙你知道吧?”孟超点头如捣蒜,道:“知道,知道。”王大爷继续说道:“他说的话倒有几分道理来‘一打眼,二打胆,三打拳脚快与慢。’先是眼力,通过获取的信息进行瞬间的分析和判断,得出最有效的应对方案;再是胆力,狭路相逢勇者胜;最后才是拼气力。但这是根本,不然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眼力和胆力,空有力气难入强者之流,但如果只追求前两者,不注重基础,最后顶多能出个神偷,却成不了侠客。所以你要记住不论练到什么程度,根基都不能丢。这打拳虽说处处是巧,但老话说的好一力降十会,乱拳打死老师傅。”孟超闻言重重点头记下。

王大爷问他:“你觉得武侠小说里的绝世武功,是真的么?”孟超摇头说不知道,应该是假的吧。王大爷说那是半真半假,随即给孟超说起师门来:“师承哪门哪派,我也不知道,当年你哥他爷爷,帮过一个受批斗的老头,后来带到咱们村来,教了我几年拳脚。他老人家就是个能高来高去的人,到今天我也不敢说能碰到他的衣角。”王大爷讲到这里不禁摸摸口袋点上一颗烟,继续说道:“我问他老人家师承哪里,他总是摇头不说。明明他老人家太极、八卦好似什么拳都会,却一样没教我,只是把他自己研究的几路拳教了我。当时我年轻气盛难免埋怨他,他总是叹气说‘拳路是束缚,门派深似海,靠种田穿衣吃饭挺好,莫想当高人,莫要当高人’。忘掉招数,可以处处是招数,倒也跟李小龙水的比喻一样。扯远了……他老人家叫方四海,临走时特意交代,不要向外人提他姓名,可能是怕仇家知道连累我们吧。不知道老爷子的后人会不会找来,也好得报师恩。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让你知道这事,出门在外也多留意消息,但不要去打听。我这辈子是就待在咱们村了,你们年轻人怕是关不住,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从明天开始就教你打拳,也别跳排坑了,跳深坑。”

孟超早就注意到了,院子里有三个深坑,两个一米多,一个梯坑还用水泥糊了,每当下雨王大爷都会让他拿塑料布连排坑一起全遮上。

……

王大爷看着跳上跳下的孟超说道:“这三个坑你跳出来了,三米高的墙头也拦不住你。”孟超闻言一喜,跳的更起劲了。这些天,跳坑的成效确实很大,他家那两米高的墙头以前也爬过,但挺费劲,现在是搭手就窜上去了,这还是自己穿着沙袋呢,不知道脱了自己能不飞起来,孟超想想都美。

且不说孟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苦练,转眼间地里的玉米熟了,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开始忙乎起来。王大爷这几天就赦免了他,不过孟超还是会趁中午日头毒都不干活空档自己练上一会。超爸让孟超先帮王大爷家干活,王大爷倒也没推辞。

孟超跟王大爷和王大娘正在地里忙活,这时地头停下一台拖拉机,乌怏怏下来十来个小青年,只听带头的说了一句:“就是这块地。”一帮人就冲地里走过来。放在以前,孟超见到这么多人难免会心里没底,现在却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走最前面的也是个年轻人,二十五六岁,脚蹬皮鞋穿了个花衬衫,脖子带着个粗链子,个头不高,肚子微挺,脸蛋方圆,理了个劳改头,打眼一看就不像啥好鸟。这人来到近前,忙掏出一包软中华,递与王大爷抽,道:“师傅,我带人来给你帮忙了。”王大爷扫了一眼道:“一帮毛头小子会干什么活,不跟我添乱就烧高香了,你个混小子怎么待家里。”这人冲后面一帮跟孟超差不多大的人吼道:“叫你们来凉快的啊?赶紧干活去。”

一帮人提着镰刀争先恐后地就冲了出去。王大爷忙道:“孩他娘,看着点别让这帮狼茬子把人家地里的给砍了。”这一下孟超也没事干了,见递过来的烟,忙摆手说不会。王大娘跟那些人说了边界,也过来道:“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就家走给你们揍饭去。”青年忙道:“婶子正好咱一块家走,刚刚看家里关门就知道你们是在地里干活呢,买的菜什么的都放门口了。”大娘客套道:“来就来吧,每回都买东西,下回不让你来了。”王大爷道:“这些人你从哪找的,干活能行。”青年道:“在县城雇的,都是闲的蛋疼有劲没地使的主,拉来干活正好。”王大爷道:“玉蜀黍茬子留这么高……”青年冲那帮人吼了句:“姥姥个腿,茬子砍这么高会不会干活,过会砍完掰好,给拉家去。要是掰落下一个有你们好受的。”众人高声应和,惹得周围地里的都往这边看来。

交代完了回家,孟超想去自家地里帮忙的,被王大爷拦住了,道:“别看你狗子哥吊儿郎当,他关系广有些事能帮你忙,很多事动拳头那都是笨办法,这师兄弟里面属你狗子哥功夫最差,人最活泛。”青年笑道:“师傅这是你新收的徒弟?看着身板练不错啊。当年你不是说我就是关门弟子吗?”说罢,冲孟超伸出右手,道:“俺也姓王,叫王建国。你叫俺狗哥就行。”孟超还是第一次碰到见面跟自己握手的,伸出手握了下道:“建国哥,俺叫孟超,你随便叫。”王建国笑道:“俺这小师弟有意思。现在干些啥,市里新开了个洗浴中心,老板我认识,要不介绍你去吧,包吃住一个月怎么也能拿个几千块钱。”孟超闻言有些瞠目结舌,几千块顶上庄稼汉一年劳作的收入了,这还是收成好的时候而且还不能是全种粮食。孟超干笑着,正不知怎么搭话,王大爷道:“你能叫他去干那个,那些老板那个有人情味?”王建国赔笑称是,不再提。

屋子里,王建国带来的凉菜先摆了半桌子,王大娘继续忙乎。爷仨刚坐下王建国就嚷嚷道:“师傅俺二哥带的酒呢,就数他弄的酒好,你别藏着了,这又快过年,再不喝就喝不完了。”王大爷笑骂一声,还是从厨底掏出一瓶酒来,白瓷瓶子上没贴任何标签。王大爷问建国道:“你怎么有空待家里?”王建国道:“这不是家来学车么,正好赶上八月十五,师兄弟都不搁家就我闲,正好过来看看顺便帮帮忙。”王大爷问道:“你家里这么早就收完了?”王建国答:“俺家好几年不种地了,就算种地他王老虎也不用我帮忙啊。要我说,师傅你也别种了,操心挨累不说也不卖钱,俺们师兄弟几个合计合计每人每年上点供你跟俺师娘也吃喝不愁了。”王大爷摆手道:“命贱,闲不住。这些年你们给的钱,我跟你师娘都攒着,到时候谁能用着就给谁用,有钱就大手大脚,你不知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王建国道:“钱可不是省出来,超子,你说是不是。”孟超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句。

接下来王大爷和王建国二人聊了些这大半年发生的事,孟超一边吃一边听着。

你来我往地,孟超也喝了不少,不过对他来说是牛嚼牡丹不知好坏。地上摆了两个空瓷瓶,估计王大爷清醒了会肉痛一阵,搁了大半年没舍得喝的酒,让这一顿给造光了。

王大爷直接喝躺了,拖拉机噗通通开到门口,把玉米卸到院子里,王建国一句话,一行人把孟超家的玉米也帮忙拉回来。这群人在王大爷院子里才吃上饭,一个个都如饿狼般,还好王大娘也是早有准备。一帮人吃饱喝足,院子阴凉胡乱躺了,也没了早上那般神气模样。

下午王建国又指挥着他们帮王大爷家收了两块地,人多就是力量大,现在也就剩下一块最小偏远地里的玉米还没收。

天擦黑,一帮人累地蔫了吧唧的,没吃晚饭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