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湘西系列作品集第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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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将军嘱托(1)

贺文慈率游击队连夜行军,过沙塔坪后,再经排岔口、凉水口、樵子湾,于第二天上午辰时到达了罗子界。在这界上,队伍停留休息了一会。其时,贺文慈找一块岩石坐下,两眼目不转睛地向下看着。

洪家关的全景这时都展现到了他的眼底。但见洪家关的东面,是大山鱼鳞寨,南面是天河观,西边是罗门界,北面是牛角尖。洪家关所处的地方在一块丘陵之间。

贺教之站在一旁道:“慈大叔,你看咱洪家关风水多好,我听阴阳先生说,这是“五龙捧圣”之地,但不知是哪五条龙?”

贺文慈说:“这五条龙是指五座山脉。你看,这中间一条正龙是指从大山界庹家岗突起的山脉,呈奔龙之势至洪家关,左面一条龙指老虎猖山,右面一条龙为狗爬岩山,前右一条龙为支峰山,前左一条龙指麂子台山。另有从海龙坪流下的玉泉河及支流二虎溪、雅鹊泉在洪家关合流,形成马金塔的葫芦形半岛,所以阴阳先生又说这是“金钱吊葫芦”的地方。”

马加宁道:“贺大队长,看来你还懂风水呀!”

“我也是听风水先生说过。这块宝地,早在明清时期即被向氏土司视为关隘,驻有兵马扼守。清雍正初年改土归流后,此地作为军事要塞,仍由官府派兵驻守。”

“你们贺氏的祖籍到这里有多久了?”

“有一百多年吧。我们的祖籍原出湖北安陆的钟祥县贺家湾。明末时,我们的先祖由鄂来湘,清顺治年间在慈利九溪落户,康熙初年始来洪家关定居。”

“到洪家关来的贺氏先祖叫啥名字?”

“叫贺崇先,他是一个武士小头目。”贺文慈道:“其后第二代是贺云贵,第三代有了5弟兄,分别名象、虎、龙、凤、凰。第5个弟兄贺凰没有后人,其余四房繁衍昌盛。从第4代起,贺氏的排序为:“大廷良仕,文学兴邦,光宗耀祖,世代永昌。”因我们贺氏祖上是军家出身,历代后人又有习武传统,所以,到贺龙造反举义之时,族人都纷纷响应。1920年冬天的一个上午,贺龙率部到凉水口准备阻击前来围剿的张云龙部队。我闻讯后,也是步行数十里前往投军的。”

马加宁问:“你为啥要投军呢?”

贺文慈道:“因我从小就喜练武。听我母亲说,我生下后,爷爷给我取名为文慈,又名善臣,别号云鹏,意思是希望我做一个慈善之人,而又像大鹏一样展翅高飞,有大出息。但我生下来比较孱弱,因为家贫营养不够,个头不算高,长大后也只有一米六多的个子,父母都很疼我,婴儿时没有奶水喝,父亲就挖了蕨根,制成糨糊,替代奶水,慢慢喂大了我。满周岁时,父亲摆了两样东西让我抓周,一样是书本,一样是弓箭。而我一手就抓了弓箭。父亲这时候就叹了口气,说我不是秀才的命,将来必定是个摆弄刀枪的武将。母亲倒是看得开,说当武将还好些,这个世道,读书当秀才又有什么出息。

“但我父亲骨子里还是希望我读书的,为何呢?因为我们洪家关的贺氏家族历史上都是以武将闻名,而且习武的风气很盛。弄刀弄枪,带来的危险性很大,我们贺氏的第四代先祖贺廷壁,在咸丰十年造反起义就被砍了头。我父亲很崇敬这位英雄,但他不希望我也走那样的路,所以他还是想送我读书,以求一个文人的出息。

“等到我满七岁时,父亲就把我送到了崇先学堂去念书。在这所私塾学堂,读书的孩子有二三十个,私塾先生有好几位,其中威望最高的是贺锦斋的父亲贺仕葵,又名贺星楼,他在村中还当着族长。贺仕葵学富五车,教孩子读书十分严厉,他要求背诵课文,谁背诵不出,就用二尺长的篾条打手板。我那时读书不差,但就是贪玩。四年级时,有一次,老师限我一支烟功夫熟背一篇课文或作一首七言诗,结果,我选择了后者,老师一支烟没抽完,我就提笔在黑板上写了一首七言诗:

“读书枯燥太无味,

不如弄枪学武艺。

欲学陈胜与吴广,

杀富济贫写传奇。

“先生看了我的这首诗,惊异良久,不仅免打了我手板,还从此对我刮目相看了。

“其时,我们洪家关村里,除了一所崇先学堂,还有一所专门习武的武堂,教武打的师傅名叫贺仕远,贺龙、贺锦斋、贺炳南、贺沛卿等人在年少时都先后在此武堂里学过武艺。我读私塾时也时常跑到这武堂练习过拳脚,并由武师指点了不少功夫。练武的结果是使我对武艺越来越痴迷,而对读书则渐渐失去了兴趣。父亲见我只肯习武,也没有多干涉我,最后就干脆让我辍学回了家。十二岁那年跟父亲去了四门岩定居,直到十六岁那年去投靠贺龙当兵,我的青少年时期就是这样过来的。”

“好哇,你的经历真丰富。你参加红军后,又调到游击队当队长,跟香姑大姐干了许久,听说香大姐还帮你做媒完了婚事!”马加宁又道。

贺文慈点头道:“是呀。香大姐对我的关爱是终生难忘啊。贺龙前些年一直在外闯荡,香姑就在后方当留守游击司令。我那时在她部下当了大队长,并独立带了一支队伍驻守在李家台,与她的队伍遥相呼应。五年前的2月,贺龙带红四军东下洪湖,行前找我谈了一次话,说军部决定任命我为湘鄂边游击大队长,并把一面绣有“湘鄂边游击大队”的战旗亲手交给了我。从这天起,我才正式出任湘鄂边游击大队长。两年前,由于叛徒出卖,香大姐被民团包围而不幸战死。我那时带着游击队据守在四门岩一带,听到噩耗后好伤心啊!香大姐死得太早了呀!”

马加宁道:“这事我知道。香大姐真是一个巾帼英雄,只可惜死早了。这也是革命的环境太残酷。记得那时我们内部又抓改组派,许多人受到打击,你也是受害者,吃过大苦头,还差点把命丢了,是这样吧?”

贺文慈道:“我那时受打击的情况你都知道嘛。”

马加宁道:“当然知道,但就是没法帮你。你在那样情况下能经受住考验,真的是不容易呀。”

“我就是坚信胡子会主持公道,等红军回来就好办了嘛。”

“对,只要有贺军长指挥,一切就好办了。”

两人说到这里,贺文慈站起身来,便又传令队伍往山下开去。

洪家关桥头,一所四周戒备森严的院墙木屋内,身材高大结实,穿着灰色红军制服的将军贺龙,这天正叨着烟斗等着贺文慈来会见。

自从拖队带兵起,贺龙在民间就成了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神秘人物。有的人说他是条活龙,龙头一昂风云起,龙尾一摆天地动。此龙即能呼风唤雨,又能帮助救穷苦的黎民百姓。有人则说,他的将军顶子是用成千上万人头的鲜血染红的。更有乡邻说,“一人玩枪,全族人跟到遭殃。”“出了一条龙,害得全族穷”等等。不管这些议论如何,贺将军都只坦然面对。他的目光始终是那么深邃坚毅。两道黑色的眉宇间透出的,永远都是不屈的信念。为了革命,他是把一切都豁出去了。而愿意随他一起闹革命的人,也都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没有怨言,贺文慈也就是他最信任的族弟中的一个。眼下,红二六军团于桑植集结即将转移的时刻,贺龙决定要把留守的重担托付给他。

这日中午时分,贺文慈率部走下罗子界,按时到达了洪家关街上。贺龙闻讯,亲到桥头迎上来与贺文慈握手道:“善臣,你们辛苦了!”

贺文慈笑着回道:“没什么,我们走夜路惯了,这百多里路不在话下。”

贺龙看着贺文慈身旁的向登兰和李金莲又问:“他们两位女子跟你来干什么?”

“这位是我的夫人向登兰,你认得的。这个小妹叫李金莲,是我们昨日路经郁家祠堂救出的女孩儿。”

“啊,怎么回事?你们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