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卧室的地板上双手抱头,左脚脚尖点地,右脚用力向前伸保持水平,浑身的筋骨蹦紧,酸痛从神经末梢一直传到大脑,不一会就跌倒在地。趴在地板上吸取冰凉降低身体沸腾的细胞液,身体的某一点,逐步从僵硬变为柔软,代价是日复一日的疼痛,我曾亲眼见过,瑜伽课上有人受不了酸痛转换成热量的痛苦放声哭泣,别以为我在说笑话,哪有那么多玩笑可说?
门开了,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进来。
“不敲门?”我不悦,没有抬头,耳朵还在尖声鸣叫。
他赤着脚走近,轻盈的像一只野猫,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睛是否还像狼一般狡诈。风很大,宽松的白色亚麻裤脚在我眼前飘动,时不时吹开,露出一双虬劲有力但干净不染纤尘的脚。洁癖这个词从认识他的那天开始就被我深深印在脑里,没有一个男人会像他那样酷爱修整自己的脚。
他侧身坐下,极低的声线柔和确富有侵略性的攻占我的耳膜,“不疼?”
手指点点我的脊背,我知道他在问受伤的后背,摆摆手,“好了”。从地上爬起来,汗水已经打湿了运动背心领口。高层公寓的风一直很大,毛孔禁不住突来的寒意,抖了一下。快步走出房间跑到浴室滴上几滴精油,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走出来整个人都舒爽许多。我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发,一边哼着歌走进房间,那人已然保持原有的姿势,靠着床边坐在地板上闭目养神。再走近一点,发现他竟然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伴着鼻翼微微颤动,眼镜被摘下握在自己手里。失去眼镜的侑士好像变了一个人,多了三分尖锐的霸气少了二分儒雅味道。
东京的春如同悄然走近的少女,无声无息同冬之少年不断的捉迷藏,他走近些,她便逃远,他威风的吹几口冷气,她又送来几缕春意,今年的她比往年更淘气些,故而天气也更难以捉摸。
我拿起小毛毯轻轻的覆上他的身,坐下偎着去握他的手,天黑灯明天亮灯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对于我来说到底是什么?
依赖的人?喜欢的人?深爱的人?不能失去的人?
我又是他的什么人?
不能承受的人?生命之外的人?纠缠不清的人?不能摆脱的人?
我们之中谁是骗子?欺骗是对方还是自己?
身边的人动了动反手握住我的手,“在一起吧”,他突然说道。
这句话等了久,真的等他说出还是有些诧异,抬起眼看着他,“为什么?”
他笑了笑,用手指刮了刮我的鼻子,“不要?”
“不是,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醒来你在身边,挺好。”不再罗嗦不再试探不再疑虑,最后的结局出乎我的意料――幸福如期而至?喜悦的时刻我们竟然如此平静,如释重负。
他打了一个哈哈,起身走了出去,“晚上做什么?明天开学,要不要去买些东西?”
街面上人来人往,对学生来说,今天可能是最后的狂欢日,少男少女三五成群穿梭在商业街内,就连学具店也是人头簇动,再次证明东京是一个人口高密集城市。
站在体育用品专卖店内发呆,从透明的玻璃门外看,不时走过一对对相依偎的年轻情侣,或哝哝耳语或耳鬓厮磨,甜蜜煞人。回头看看仔细挑选球线的侑士,暗暗叹气,平日见他对别的女孩那么主动,号称冰帝最完美护花使者,怎么和我在一起就完全体现不出温柔和体贴呢?是太熟悉还是……不在意?
“想什么?”他拿着最新的Bridgestone球拍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比划两下,递给我问道:“看看怎么样?”
我没有接,“你还是喜欢这个牌子阿,要知道世界排名前50的选手大多选用HEAD哟。”
他笑了笑说道:“用习惯了,没办法,这个也不错,拍子轻。”随后又去挑球线。
忽然想起阿若念叨过球线什么的,于是干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喂,帮我选几根吧。”
他没有回头,一边挑选一边问:“送给别人的?什么打法?”
“唉?”我有点心虚,“打法么……反正是送给阿若啦!”
他停了下来转身面对我,“日吉君,阿若阿若的叫,太亲密了。”
我有些好笑,这么叫日吉已经快一年了,现在跟我说这些有点晚吧……他的脸忽地凑近,弯下腰贴近我的脖颈一口咬了下去。“痛~阿,你疯了!?”
这可是商店,不是大少爷的卧室阿,还好咬的并不重,但该死的嘴唇还是不肯放过我的脖子,摩挲了好一会放开我,毫不在意的继续用婉转的关西腔低声倾诉:“都说了在一起,还那么亲密的叫别人,这样很不好哦,方才是小小的惩罚,下一次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哦。”
“可是我一直叫阿若的,呜~”话还没说完,另一边的脖子又惨遭狼咬。
“又犯错阿”,他一边轻轻用牙齿碾啮我的皮肤一边低声控诉:“好伤心……”
我的意识由清晰变得虚弱,浑身的触感只停留在他嘴唇接触的地方,因炙热而颤抖的身体渐渐不听指控。
“跟着我叫,日吉君~”关西狼暴露的牛郎本色令人没有一点抵抗力。
“日……日吉君……”
他满意的放开我,“恩,这就对了,真乖~”随手拿了几根线,丢下石化的我走掉了。
头好晕,视线有些模糊,幸福的感觉?鼻子里面粘粘达达,随手一抹,一片血迹,又流鼻血了?愣了30秒我发出一声尖叫:“侑士!我要杀了你!”
看着身边扑哧扑哧笑个不停的黑心狼心中无限怨念!
“牛郎!”我小声嘟囔着:“关西狼!大色狼!死牛郎!”
“恩?”他眯着眼睛盯着我看过来:“说什么?我好像听到牛郎?作为未婚夫一定要提醒你一句……”
我抱着他新买的网球拍子翻看着说明,没好气的问:“什么?”
他嘿嘿一乐说道:“提醒你找牛郎的话,千万别忘了安全套,自身健康很重要。”
我气急败坏的把网球拍丢到他怀里,“色情狂!我看你就像牛郎!”说完不再理他,大步向前走去。
“生气了?”他毫不费力的迈开长腿追上来拉住我,把头靠在我肩上赖着不动,“好吧好吧,我是牛郎,不过只为你服务哦。”见我不说话,又讨好的说道:“你知道牛郎的使命么?要让女性找到最大的快乐,我的使命就是……”一只手抱住我一只手覆上我的脸,双眼闪烁,“……让你永远不再受到伤害。”
沉迷,沉迷在他诱人的话语里,永世不起。
“为什么?”我靠在他身边问道:“为什么不逃了?”
“逃?”他歪着头想了想,故做羞涩的说:“当然是因为姐姐你追的太积极,我无处可逃阿。”
“什么嘛!”捶了他一拳,“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有些害怕都是梦。”愿望实现的太过突然,明日醒来会不会又变回以前那样?
“那就一直睡下去好了,不许醒。”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走吧,不是还要去你打工的寿司店么?”
主动拉着他的手,大大的厚厚的手掌,仔细触摸上面还是存在硬茧,不知道女孩子用的磨砂膏管不管用……
“你说的,网球线和打法,那个是什么意思?”我开始没话找话。
“那个阿,线的粗细不同,如果是底线力量型的选手一般要选用粗一点线,韧性好够结实,如果是上网技巧型的,可能更喜欢细一点的线,弹性够好。不过也不是绝对的,还是要看个人的习惯,线与线之间的区别很大,相对的,自己用着舒服就好。”他边走边说,长腿拖踏着配合我的小步伐。
“这样的阿,以前学打网球的时候老师怎么没说过?”
他托了托眼镜,把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揣在大衣兜里说:“是你自己没认真听吧,明明和我一起学的好好的,突然就不要学了,任性。”
是的,我是任性的。我还记得网球学校里面漂亮的学姐们总是围着侑士,也还记得配合混双时他选择了和别人配对。于是我拒绝再去那个让我讨厌的地方,渐渐的也讨厌起网球来。
没走多远已经到了寿司店门口。推开门我和大叔打了招呼换上工作服准备打扫卫生,本来想让侑士自己回去,但他执意留在这里,宣称要看看高贵的清堂小姐如何变成厨娘。我傻笑,早已不是什么小姐了。换好衣服拿着抹布出来,出乎意料的发现,不二学长也来了,正和侑士坐在榻榻米上聊着什么,两人不时吃上几口寿司,似乎很早就认识了。
“不二学长”,我上前打了个招呼。
“泉子”,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寒假辛苦了。”
“哪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除了给他们贴贴ok胶,我并没做什么。
“听说你搬家了”?不二学长看了看侑士,后者不动声色。
“那个……恩……”我有些害怕侑士说漏嘴,毕竟未成年人住在一起不是什么可以炫耀的事。就连手冢来治疗,也没有见到过侑士出现,对于家中出现的男用拖鞋,我推托是特意准备的。
“一个人”?腹黑穷追不舍。
“那还用说……”我咬紧牙关,“不过有时候哥哥会回来住,他的朋友也会住在我那里……”姑且把侑士算成光贺的朋友好了,反正他是光贺看上的目标,哼哼。
旁边的侑士看我一副急赤白脸的样子呼哧一声笑了出来,见我对他怒目相视忙撇撇嘴插话说道:“清堂小姐不用解释的那么清楚,不二君只是随口问问,学长关心学妹也算正常阿。”
不二温柔的笑,“对清堂,不是随口问问,是特意问的。”
“唉?”吃惊的不光是我一个,侑士的脸也不好看起来。
“泉子认识忍足君?”不二漫不经心的问我。
“阿……冰帝的学长。”
“那一定是泉子带忍足君来的吧。”
腹黑阿腹黑,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阿,本小姐不会叫你满意的哦!“怎么可能,我也很好奇忍足学长怎么来这里了。”我双手叉腰,皮笑肉不笑的应付。
没想到不二学长根本没有继续问下去,反而对侑士大大称赞这里的美食:“忍足君,河村大叔做的芥末寿司很好吃,要不要尝一个?”
5分钟后,侑士喝完了茶杯里所有的水,擦了擦有些发红的嘴唇,优雅且颤抖的开始反攻:“不二君很关心清堂的私生活呢。”这家伙耿耿于怀,两个天才双目对视,丝毫不肯退让。
半晌,腹黑小熊挥了挥纤细的熊掌准备退出“目光杀死你”的游戏,“如果泉子有男友,伤心的决不会只有我一个哦。”他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膝盖,“那么,我先走了”,转头和河村大叔道别,向门口走去。门拉开一半,腹黑小熊忽然停住了,回头问我:“忘了问,你和忍足君一会也一起走么?”
“阿……可能吧。”我摸不到头脑,随口答了一句。
不二学长莫测高深的笑了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回过头,侑士已经笑的趴在桌子上发抖,“怎么了?”没好气的踹他一下。
“笨女人,你上套拉!”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最后问‘你和忍足君一会也一起走么’,你回答他,不是说明你跟我是一起来的么。”
阿,这个腹黑!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但嘴上不肯认输:“他不过是随口说的,不会像你想的那么复杂吧。”
“白痴,你没来之前,我就已经跟他说我们是一起来的了!”他笑的更大声了,嘴里学着我的语气重复刚才话:“怎么可能,我也很好奇忍足学长怎么来这里了。哈哈哈……”
白痴?我和他之间到底谁是白痴阿!看着我出丑都不帮我,气死了!!!
“不二学长是个天才。”我一边本分的做着厨娘一边给侑士讲青春学院里的人和事,谈到不二学长时,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只能用“笑眯眯的表情”、“天才的球技”来描述他。
“天才么……”侑士若有所思的重复着我的话,“怪不得那么寂寞”!
寂寞?!侑士是这样评价不二学长的。笑眯眯的不二周助,温柔可亲的不二周助,天才的不二周助,善良与腹黑并存的不二周助……在侑士眼里,他只是一个寂寞的人,仔细想想,掩藏在学长眼底的不是寂寞又能是什么。天才并不代表轻松,或许要比常人付出的更多。在我眼里只觉得不二学长是个奇怪的人,侑士却能理解他内心的世界,难道说,被跻部称为冰帝天才的侑士也和学长一样寂寞?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自己是如此的肤浅。从遇到侑士的那一天起,只为关心自己的喜怒哀乐,仿佛他的存在是完全合理的,从没为他考虑过什么也从没为他做过些什么,甚至到现在我还是不能理解他头脑中的想法。愚蠢的强迫侑士接受自己,认为“我是那么的需要他”,所以他接受我也是天经地义。我的“需要”对侑士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被家族和权势控制的耻辱吧!他的自由甚至他的人生都被我搞得一团糟,这样的我又有什么权利得到他的心?!
“侑士,你寂寞么?”我闷闷的问他。
他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恩……怎么想起问这个?”
“因为你和不二学长……怎么说呢,都被人称为天才,所以会有一样的地方吧。”
“哦,这么说起来,我大概是天才中的天才,寂寞什么的不要去想这些无谓的事,不如想想一年级新生里面有多少美女吧,最好是高个子长腿,不然一起走路好痛苦。”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瞄我,上下打量,“嘿嘿”的笑起来。
该死!又在嘲笑我是个矮个子!怎么会对他内疚阿!即使这家伙真的如我所想,也绝对没有不二学长那么让人心疼。所有的歉意、柔情全部被我丢到爪洼国,明天再拣回来好了,现在我只想好好的收拾他!
“侑士!到外面去,老规矩,输的人24小时待命!”我脱掉围裙丢下抹布擦干自己的手,原地跳了两下,拉开寿司店门率先出去。
“泉丫头,小心不要踢坏我的门阿~“河村大叔在后面大笑着叫嚷,“阿隆,快下来加油!”
好……好冷,活动两下身体,挑衅的看着一脸坏笑的侑士,他慢悠悠的脱掉白色外套,又揉了揉脚部关节,走了出来。“开始了?”他问。
“少废话!”我可不想在寒冷的夜晚受冻,迅速摆开架势,侑士也开始认真了,不再嬉笑,对阵双方眼神中迸发火光,决战即将开始!
风驰电掣迅速出手,我运足气息大喝一声:“最初是拳头!拳头剪刀布!”
阿……赢了!
我―――>布
他―――>拳头
娃哈哈阿娃哈哈~
得意洋洋的跑进店里对他作了一个鬼脸,“别忘了,24小时待命,本小姐明天中午要在学院天台等着吃西米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