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不知烦恼的山雀落到床沿上,胡乱地啼叫,将睡梦中的人惊醒,却又被人声惊吓,扑腾着翅膀逃离了现场。
“啊——”柳致伸了个懒腰,身体的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他只觉得这一觉竟睡得格外的香甜,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气,竟是清晨,“难道说我竟然睡了一天?”柳致翻身下床,全然没有久睡的疲惫。
开门的动静惊扰了屋子里的猫狗,两个小畜生便飞快地跑到自己主人跟前跳跃献媚,柳致无奈何只好蹲下抱了抱激动的白愚,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让柳致感到稀奇的是黑暝竟然也和白愚一样缠着自己,便从善如流地将其从地上抱起向院子走去,羡慕的白愚只能在一旁上蹿下跳。
还么走两步,柳致就隐约听见院子里传来哭泣之声,连忙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正看见白月初站在门口,便开口问道:“白姑娘,是谁在哭泣?”
“哦?你醒了。你可知道你昏睡了三天?”白月初收回看向院子里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柳致。
“什么?我睡了三天?”柳致闻言不禁惊呼一声,难怪这两个小畜生这么粘着他。
“你那日直视雪云伤了神魂,幸好融合了部分妙韵散溢的灵性,不然可不是睡个三天能解决的了。”白月初淡淡地说道。
“那我梦见了妙韵与雪云相遇的事也是受了这个影响吗?”
“妙韵散溢的灵性中蕴含她个人的记忆,你融合了部分灵性而所以会有那样的梦境。”
“这……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在池边哭?”柳致对于妖仙之事并无什么概念,走到白月初身边看到池塘边竟然跪伏着一个人在哭泣,隐约可以听见他在说“母亲”之类的话。
“他是曾经万妖盟的左护法,明明是草木化形,却如顽石一般无趣,遂有个‘石公子’的称号,今天却逆转了性子哭了起来,我也有些好奇。”白月初指了指跪伏之人向柳致说道。
“我还以为是哪个山精野怪用着拙劣的幻形之法,仔细一看竟是白月初白仙子”被称作“石公子”的人抬头看向了白月初。
“你这石头竟然也会还嘴了?看来妙韵之死果然搅乱了你的宁和心境。”面对石公子的嘲讽白月初并未生气,反倒显得有些惊讶。
“……”那人沉默良久,方从地上站起,“是啊,我的心乱了。但我的母亲死了,我的心怎么能够不乱呢?”
“母亲?妙韵是你的母亲?”柳致听闻此语不由疑惑道。
“是啊,她在我们最困顿的时候站出来保护我们、教导我们,若是没有她,也就没有今天的我,妙韵不光是我的母亲,更是天下群妖的母亲。”石公子这样说着,语气中有着眷恋与哀思。
“天下群妖的母亲?妙韵到底是什么人?”石公子的缅怀之语非但没有帮柳致解惑,反而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困惑。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你可有耐心听我讲?”石公子走到池边的亭中坐下。
“愿闻其详!”
“大概是三千年前,那场无数凡人修士共同参与的征战结束后不久(即奠定了大周如今广袤疆土的战争),你们的太平陛下因厌倦了纷争而退隐幕后,修士们居功自傲,大肆捕杀妖灵来修炼神通或是炼制法宝,以此来满足他们日渐膨胀的欲望。那时我不过是一株刚刚化形的通心草,因为散溢的灵韵而引来贪婪修士的捕杀,对方虽然只不过修行了数十年,但是专修法术与神通,我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在我即将被擒之际,一道白光从天而降,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划过那几位修士的身体,他们瞬间就从半空跌落在地修为尽失,手中法器也都暗淡无光化作凡铁。”
“正在我困惑之际,从云后走出两位美人,我被其中一位身上的凛冽之意所震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这时另一位开口了:‘我名妙韵,这位是雪云,方才那道剑气正是她放出的,你不必害怕,我们同你一样都是妖灵,是来救你的。你可愿意和我们走?’”
“母亲天生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柔弱与坚定气质,更不必说他们先前救我的举动,我几乎没有思考就点头同意了。我被带到一处山谷中,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些妖灵,都是母亲与雪云从那些修士手上救下来的。这是她为我们创建的一片理想乡,在这里我们可以全然忘却外界的杀戮与纷争,解放自己的天****母亲还为我等讲解妖仙之道,让我们从蒙昧中走出,进而生出广大智慧。”
“直到很久以后我们才知道,那片安宁的净土之所以能够存在,都是因为母亲以一己之力将外界隔离,她奔走于各门各派之间,为我们的生存寻求空间,她尽一切可能拉拢中立门派,并与之结盟共同对抗那些贪婪之辈。”
“后来时机成***亲带领我们反攻修行界,而那些修士耽于自身利益,门派虽多,但却如一盘散沙,被我们逐个击破。在一连击败数十个大小门派之后,这些修士终于暂时放下了利益之争,开始联合起来,将我们打得节节败退,当时我们这边甚至有几个门派被对方一往无前的攻势吓得临阵倒戈。就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母亲用自己的慈悲之心引渡天下万民之心,进而在天地间生成磅礴大势。那些修士虽然平日里总说什么逆天而行,但又如何真能与天地相抗?在此大势之下一路败退,最后遁逃入‘魔罗界’,而母亲则因为此举而导致自身灵韵受损,雪云担心有朝一日那群修士会卷土重来,便又将两界之间的关联斩断,使对方再也无法进入此界。”
“胜利之后,众人欲推举母亲为盟主,母亲受而解盟,言妖仙之心不滞于物、不困于情,随心所欲。”说到这里石公子停了下来,接过柳致递来的茶,就着淡淡的茶香轻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当日一别竟成了永别。”
“白姑娘说妖仙不修法力、神通,但我听你说的却似乎并非如此?”听完石公子讲述的故事,柳致却生出了与之无关的疑惑。
“哼!我还骗你不成?”一旁的白月初轻哼了一声,“我辈妖仙虽神通自有,但却并非求取所得,而是从自性中孕生的,又因为各人心性不同而有分别。你面前的这位‘石公子’因其追求永恒的寂静而拥有这世上最坚固的防御,在他面前万法都将归于寂灭。而那日你所见的‘雪云’则追求无可拘束的自在逍遥,是以其‘轻云’宝剑之下无物不断。至于我,追求万界风光,这天下我无处不可去!”
“切,那你还不是被困在树底了……”柳致低声嘟囔了一声,声音虽小但这里的都非寻常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你!”白月初向着柳致怒目而视,却又找不到话辩驳。
“哈哈哈,你这天下最欢脱之辈竟然也会有被困的一天!”石公子哈哈大笑,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
“你这天下最宁静之人还不是一样?”白月初看了一眼边上的石公子,嗤笑了一声。
“是啊,我的心已经乱了,母亲,我该何去何从?”石公子看向池塘,目光迷茫。
“我看你现在一味静守也无法回复心境了,倒不如在外游历一番,或许能在天地壮阔之间重拾宁和,你困执于心久矣,这或许是会是一个契机。”
“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石公子沉默了一会儿,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柳致二人拜别辞行,“多谢月初指点,只是此行凶吉未定,恐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就在这里与两位拜别了。”
柳致听了石公子的话,正欲说话,但只见面前的石公子已经化作一道淡青的烟岚被山风吹远了……
“白姑娘,刚才那位石公子为何说得这么悲切,像是要死了一样?”柳致只能将内心的疑惑向白月初发问,那位石公子明明不过是因为妙韵之死而内心悲怆而已。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妖仙因心而成,是宁和之心造就了‘石公子’,如今心境不再,‘石公子’又如何能继续存在下去?”白月初看着天边那道淡淡的影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