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妖仙异闻录之山居笔记
2178500000019

第19章 山君之宴(下)

“如此佳宴,何必谈此伤心事?老夫这新酿了一壶‘欢乐泉’愿与诸君同饮!”冯夷说着就将手中酒器倾倒,甘冽的清泉从中涌流而出,又在虚空中消失不见。柳致注意到自己面前的酒盏无端泛起水纹。

“此宴的第一杯就由老夫来敬在座的诸位同道,请!”冯夷端起酒杯向众人示意,群修以起身举酒相迎。

柳致一口饮尽杯中的欢乐泉,出乎其意料的是,这“酒”竟无丝毫酒味,清澈、甘甜,却又绝不是寻常的甘甜,他无法形容这酒的味道,这是一种超越了肉身的感知,需要用灵魂去品味的感觉。

他感受到这股清泉自喉咙向下飞溅,似乎没有进入胃部,而像是穿过了食道,径直涌向自己的五脏六腑。柳致感受着这股清澈的甘泉轻轻拂过身心的愉悦,刹那间忘记了自身之所存,恍惚间超脱了一切的束缚,悠游与广阔的天地之间,人世的情感已经不复存在,他现在所能感受到的,是一种超越了寻常所能理解的欢愉的愉悦。柳致就满怀着这超越世俗的愉悦静静地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柳致终于从宁静中转醒,头顶大日依旧,时光似乎并未走多远。

柳致抬头发现在座之人皆含笑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酒盏问道:“这是什么酒?竟如此神奇?”

“哈哈!我这‘欢乐泉’可不是寻常的酒,你所知的凡间之酒,酝酿的是坛中酒气,而我这‘欢乐泉’所酝酿的则是天地间的欢愉之气。这小小一壶酒可是花费了老夫百十年的功夫,若不是看在小友的面子上,在座的诸位可没有这口福!”河伯闻言哈哈大笑,口中虽说舍不得,但那得意地样子却出卖了他。

“多谢河伯赐酒!”柳致此刻方知欢乐泉之珍贵,赶忙道谢。

“柳公子何必谢他?这酒酿了就是要喝的,若酿造了无人品尝,岂非白费了功夫?我等今日喝了这欢乐泉,正是成全了冯夷,这河伯反应感谢我们才是!”冯夷身侧披着女萝的少女娇笑着说道。

“你……”冯夷被此话噎住了,反问道,“老夫以欢乐泉宴请众仙,赤豹你何以愉悦同道?”

“哼自然是有的!”赤豹轻轻一跃,来至宴会中央,“我有一舞愿诸君赏鉴!”

“有舞无乐如何能行?愿为仙子奏乐!”沉默少言的徵圭突然出声。

“善!”

赤豹之舞,如山间野风,狂放恣意,又如大日般热烈,有着最原始野性的魅力,曼妙的身段在舞动间若隐若现,而徵圭所奏之乐幽邃而雄浑,仿若山林,赤豹就如同山林间最自在的精灵一般跳动着。

若是一般凡夫,便只能看到上述的内容,但在柳致等人看来,却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这场舞蹈并非是用肉眼观看的,而是和先前的欢乐泉一般,应当用心去感受、领会。

自在、欢愉、放达……

一切柳致所能想到的美好词汇构成了这场曼妙之舞,透过赤豹优美的身段与舞姿,柳致看到了天空、大日、山林,看到了一个生灵最原初的活力,这或许就是生物内在的无限生命力。赤豹通过自己的舞姿将之表现出来,传达给在座者,更是传达在这天地之间。

曲终、舞罢。

柳致带头鼓起掌来,群仙亦鸣掌相和,赤豹在掌声中向徵圭鞠了个躬,而后便如同来时一般轻巧地跃回自己座位上。

一酒一舞,终于把柳致先前带来的不幸消息所产生的沉重感驱散了,群仙或献歌舞,或献佳肴,觥筹交错间好一派热闹景象!

就在柳致吃了十几种佳肴,灌了七八杯琼浆,正熏熏然之际,又闻钟声响起,“初雪已至,请诸君赏鉴!”山君浑厚的声音扫过全场,白云铸造的地面霎时间变作透明。透过这层地面,柳致看到有小雪从自己脚下飘落,落到更低处的山河大地。雪色渐渐堆积,不大,却给整个地下世界染上一层霜色,这份深沉地宁静,似乎把柳致身上的酒意驱散了不少。

“修行之道虽夷,有时却不免步入小径,今日我们有幸请到了伽蓝寺的妙相禅师来为诸君解惑!”山君示意妙相禅师。

“阿弥陀佛!”妙相起身向诸位合十道了声佛号,施施然走到宴会中央,身下无端开出一朵琉璃之花,他顺势就跌迦而坐。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所讲的正是《金刚经》。

众修士中有疑惑不解者就经文而发问,禅师则旁征博引开示众人,一时间柳致感觉自己竟果真来到了给孤独园,听释迦牟尼说法,区别的是在场不只一位“须菩提”(《金刚经》中询问、回答佛问题者)。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妙相禅师在这里顿了一下。

“大师,妙韵之死是否就是因为他没能堪破此理?”柳致发言问询。

“慈悲之母一生行普度之道,但终究是着相灭度,众生佛性自有,一切不过是自度而已。慈悲之母分别人我,无法做到万物如一的境界,即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我、人之相,分别心也。众生、寿者,以己为尊长,以上度下,傲慢心也。”

“若妙韵早能听禅师教诲,或许……”柳致闻言有种豁然开悟之感,想到妙韵,不免有些唏嘘感叹。

“此番道理慈悲之母又如何不知?只是妖仙秉承自性而生,是‘自我’的产物,这是他们全部的追求与意义,让他们放弃一切,否定自我,是何等困难啊?知易行难啊……”妙相禅师慨叹了一声,“这场妖仙之劫也正是由此而起……”

众人沉思良久,禅师再度开讲。

禅师这场法会所讲的是“破执”二字,执相者破相,执法者破法,执空者破空。以法为舟楫,人借舟楫渡河,既至彼岸,则当弃舟上岸。唯有心中不存一念,似空非空,才能达到大圆满境界。

禅师说法毕,在座诸君于法有所得不?不也,于法实无所得。

“雪已停,此宴当歇,这杯青酒祝大家一路顺风,下次初雪宴再会!”山君起身举酒相迎,不知何时,众人案几上多了一倍淡青色的酒水。

“多谢山君!”众修已举杯回应。

这杯酒下肚,让柳致感觉自己一下子清明了许多,方才听法时带来的困惑与迷离一扫而空,有些懵懂的地方亦清晰起来了。

宴罢,群仙或揽云而去,或乘风而归,亦有骑乘飞禽走兽者。不知何人突然放声而歌,豪放渺远,自在洒脱,一位鹤背上的女子以洞箫相合。歌乐之声随风渐远,雪亭三友如来时一般将柳致送回了雪亭。

柳致原本想邀请三人回家做客,却被婉拒了。

“那是慈悲之母的身陨之地,又是其灵韵的孕养之所,我等若是不清自去,恐怕要惹伐云尊者不快,还是不去的好。我等就在这里分别好了,柳公子有缘再会!”青麓与柳致挥手分别,三友化作烟云而去,不知游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