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晦回到院子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慵懒的猫咪趴在廊上,闹腾的狗同他的主人一起,还在山林中狩猎。柳晦轻车熟路地来到小屋后面的地下室,顺着阶梯下去,地下室的灯感应人声而亮,出现在柳晦面前的是一面紧闭的金属大门,他径直上前在门旁的感应仪上按下自己的掌纹,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走进这间金属房间,柳晦看着四周的食材哭笑不得,这座山间小屋是柳晦帮助柳致建造的,本以为只是一处度假地,谁知最后竟成了小弟离家出走的场所,竟成了使自己夹在柳致与父母之间两边不讨好的罪魁祸首。
“哎……”柳晦叹了一口气,随手从边上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这间储藏室可是以目前的最高科技建造的,可以有效地起到杀菌、保鲜的效果,这个苹果虽说是几个月前放进来的,但此刻吃起来和新鲜的并无差异。柳晦在杂物堆中翻翻捡捡,取了一把小锯子,几袋食盐以及一把冰枪,转身走出这间地下仓库,身后的金属大门应声而合。
锯子很锋利,以致于柳晦极轻松地就把鹿头给锯了下来,顺便把尾骨也一起截断了。接着柳晦用一根绳子把这头断头鹿倒吊在一旁的枫树上,掏出匕首沿着腹部的中线剖开剥皮,由于匕首的锋利与匠人的熟练,这张鹿皮被轻巧地一点点剥离,柳晦甚至还有闲心思哼起了歌。一张完整的鹿皮很快就被剥了下来,柳晦将鹿皮毛面向上平铺在地上,然后拿起一边的冰枪,把温度设定为零下20度,对着这张鹿皮喷射起来。鹿皮上有许多寄生虫,尤其是蜱虫这种东西很难弄下来,所以用冰枪将其冻死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就在柳晦剥皮的时候,柳致借着灌木丛的掩护,一箭射中了前方那只山鸡的胸膛,就在射中的那一刹那,身边的白愚兴奋地冲上去不顾那只山鸡垂死的挣扎把它衔了回来。柳致摸了摸白愚的脑袋以示鼓励,然后把这只山鸡拎了起来,取回箭支放回箭囊,柳致注意到这只山鸡背部有一道新鲜的伤痕。这只可怜的山鸡终于还是没能逃过死亡的追捕。把这只山鸡与之前猎到的野兔用绳子绑在一起,挂到白愚背上,柳致也终于结束了他的狩猎,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将近日中的时候,柳致回到了院子,尚未踏进院门,远远的便听到柳晦在哼歌,再走近时,看见一旁枫树上倒挂着的动物尸体与背对大门蹲在地上哼歌的大哥,袖子高高挽起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妙韵也蹲在一边看。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柳晦与妙韵一起回头看向门口的柳致。
“小弟,快来看大哥今天猎到的这头鹿!一箭致命,这件皮子保存得非常完整,回头你可以做件毯子!”见柳致回来,柳晦立刻站起来,也不顾满手的盐就拉着他来到鹿皮面前展示自己的成果。
柳致蹲下翻看这件鹿皮,此时柳晦已经把鹿皮上的肉、筋膜等都剔除了,整张鹿皮也清洗过一边了,正在涂盐防腐,这是极重要的一步,否则鹿皮上的毛会脱落,整张皮子也就废了。
“果然是件好皮子,我去下面拿个桶来。”柳致说着便站起来向地下室走去,顺道把一边好奇看着的妙韵一起拉走了,独留下柳晦继续处理鹿皮。
“妙韵,我大哥是真的看不到你了,妙韵。”在这地下的无人之所柳致开口了。
“这还有假,我妙韵从不打诳语。”
“但这是为什么呢?你说是因为我大哥心有执迷,”柳致低头看向妙韵,目光有些迷惘,“但我知道大哥内心充满了坚定,他从来不是一个会迷茫的人,他有着明确的目标与方向,并且会为之而不懈努力。”
“反倒是我,我整天浑浑噩噩,不知所求,只能躲到这山林中来消极避世。妙韵,你真的存在吗?还是说你只是我妄想的具现?”
“柳致,你因何而避世?”面对柳致的质疑,妙韵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起他避世隐居的缘由来。
“我……我……”柳致一时语塞,思索了良久方才回答道,“我看这世间诸人纷纷扰扰,虚情假意,我不愿同他们一道,但又不知道该往何处,只能逃离人世,来到这僻静山林躲藏。”
“是了,你能见人世浮华,且超脱之心已生,岂不比那些困囿于人世者更高明?你现在迷茫的是因为曾经的道路已经被你抛弃,而新的超脱之道你也尚未找到。小子,吾辈妖仙之道即为超脱之道,何以行此道?但从吾心而矣已!”妙韵此刻面色庄严,这个神情分明不适合出现在妙韵这个幼童的脸上,却偏又让柳致不由生出信服之心。
“您是否可以帮助我大哥呢?”
“帮助?”妙韵闻此摇了摇头,“世间有万千之道,都是各人从心而选择的,这些道路有高下之别,但绝无对错之分,你无法劝谏他人遵循你的道路来行走。你如今想要抛弃人世种种,走上超脱自在的道路,这是一条非人之道,你需要将人心、人情轻抛,你将不再是人世的一员,而人世的一切也将与你无关。你想让你的大哥也抛弃‘人’的身份,从人世超脱而出吗?”
“我……”柳致听闻妙韵之言,脑中有若钟鸣,心神一阵恍惚,或许是妙韵的这番话吓到了他,他从未想过自己走这条道路需要付出这样可怕的代价,竟要自己抛弃“人”的身份,这一次的离家出走原本也只是他从小到大无数次任性中的一次罢了。
那现在应当作何选择呢?是因为妙韵的一番惊惧之言而退缩,以“人”的身份活着呢?还是知难而进,走上这一条“非人”之路呢?或许让寻常人来选择的话都会选择前者,毕竟若是将人心、人情都抛弃了,那又与这山间的草木山石有何区别呢?但是柳致不同,他是自小任性妄为惯了的,前一刻他还在因一言而惊惧,后一秒他便因前者而感到气恼,气恼自己竟然因为区区童子之言而心生畏惧,这样的心思下,柳致毫无犹疑地选择了知难而上,他偏要看看,这条“非人”之道是如何要他抛弃人情,他到时要毫不迟疑地抛弃!
柳致在心中默默做了这个决定,嘴上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搬了一个木桶向外走去:“妙韵,我们上去吧。”
太阳已至中天,金色的阳光径直洒落在柳致面前,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看着不远处在阳光下忙碌的大哥,柳致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悲哀,是对柳晦吗?或许是对于不久之前自己所做的选择……
柳晦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看见柳致从地下室出来,像是被太阳迷住了眼,便朝他大喊道:“柳致,这两只就是你的猎物?那你今天可就输了,你这两只小东西加起来还比不过我这头鹿的一条腿!”
柳致不过是片刻的感慨,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听到大哥的话,嘴角不由得绽放笑容:“这分明是我赢了,出发之前我们说的可是谁的猎物多谁赢。我有两头,而你只有一头,一和二哪个数字大,‘虎弟’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柳晦一时语塞,但却还仍不死心地辩解道,“但我这一的分量可比你那两只大多了!”
“可惜啊柳晦,我们今天比的是数量而不是质量。”柳致把木桶搬到柳晦身边,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见到自家小弟如此,柳晦只得举手认输,他知道自己恐怕是永远也无法胜过柳致的,今天二人战果若是颠倒过来,输的也依然是自己,但柳晦并不气恼,与弟弟相处的时光总是让他感到快乐,他笑着问道:“那么输家有何惩罚呢?”
“那……那便罚你做饭吧!”柳致略一思索答道。
柳晦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饭点了,此时若再来准备午饭怕是来不及了,便想着做道简单的料理:“小弟,我记得你有一个小碳炉,你去取来,再拿点木炭,我去把鹿腿处理一下,中午就吃烤鹿肉好了。”
乘着柳致去拿碳炉,柳晦从倒吊着的那头梅花鹿身上割取了一大块后腿肉,清洗过后用快刀切成两三寸长的薄片,用绍兴黄酒和盐将鹿腿肉搓均匀,然后放丁香、酱油、大料、花椒、葱、姜、茴香腌制,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没办法等待鹿肉自己腌好,柳晦在腌制过程中不断地用手抓揉,使之更快入味。等到鹿肉腌得差不多了,又取用辣椒糊、香醋、香油、葱丝、蒜泥、香菜、酱油调制成一碟酸辣汁以供到时沾取。
等到柳晦将准备好的鹿肉与酱料端出去的时候,柳致早已将碳炉生好,正在石亭中煮水喝茶,见他出来,连忙招呼道:“真巧,我这茶刚刚泡好你就来了,快快快,我都等不及了!”
把水壶拿到一边,在火炉上笼一张铁丝网,然后把切成薄片的鹿肉放上去炙烤,“滋滋”的肉香顿时四溢开来,引得一旁嬉闹的猫狗围拢过来,只可惜这一餐并没有他们的份。等到鹿肉烤得差不多时,再刷上一层酸辣汁接着炙烤,别有一番风味。
说这么多,其实也就是一块鹿肉翻了三面的功夫。
柳致夹起一块烤好的鹿肉吹了一下放进嘴里,麻、辣、酸、香,鲜嫩的鹿腿肉又带着木炭的烟火香,似焦又嫩的口感在咀嚼中形成一道道海浪似的冲击,冲击着柳致的味觉
“好吃!”
柳晦看着小弟吃得这么开心,嘴角微微上扬,把手里这块烤好的鹿肉夹到柳致碗里。
在柳致吃了大概有七八片肉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柳晦只顾着给自己夹肉一块也没吃,忍不住发问:“大哥,你怎么自己不吃?”
“臭小子,你吃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说着柳晦又把手里烤好的鹿肉夹到了柳致碗里。
见此柳致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把碗里的鹿肉重又夹还给大哥,顺手拿过一旁放得温凉了的茶汤,茶自然是好茶,从这碧澄的汤色就可看出。连着吃了好几块肉不免有些油腻,柳致将茶盏中的茶一口饮尽,最初有些苦涩,入喉又回甘,带着点水果的清香,今年上佳的碧螺春。这茶很好地消解了动物油脂的腻味,一杯下肚,柳致尤嫌不够,再次倒了一盏快速饮下。
“就你这牛饮,简直糟蹋了我这茶。”柳晦见此不由得摇了摇头。
“茶是好茶,但今天的主角是这盘鹿肉,茶只不过是解腻的辅客罢了。”
“就你歪理多。”柳晦当然说不过自家小弟,只能老老实实地烤肉。
秋日的阳光灿烂却不浓烈,从穹顶之上穿透层层的云雾,照进这小小的石亭中,恰巧落在兄弟二人身上,猫狗早已厌倦了等待,就在这阳光里,肉香中依偎在一起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