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灭蜀后,蜀王子安阳王率领三万蜀民从成都南迁,安阳王放弃了在成都安逸的生活,率领他的子民仓皇出逃,他们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安阳王最初的打算仅是避开秦军的锋芒,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暂避一时,待机再返回成都,毕竟成都的生活才是生活。当年在成都之南是莽莽丛林,密林之中虎豹出没,瘴气四溢,过惯了富裕的川西生活的安阳王怎么受得了这等折磨。
他们在崇山峻岭中穿行。队伍中除了少量马匹开道,大多是牛车和人肩挑背扛。安阳王也没有马车可乘,只能坐在滑竿上。有些路段连滑竿也坐不成,只能步行。到了雨季,丛林中瘴气泛起,道路一片泥泞,并不时有猛兽出没,这就苦了那些宫女彩娥,她们穿的是宫服,陷在泥泞中狼狈不堪。不时有人坠入深渊,也有被虎豹吞食的,剩下的人大多染上了湿病。到了夜晚,就有强人出来抢夺财宝,安阳王从成都带来的大量的丝绸、盐、茶、珠宝成了强人们重点争夺的东西。其中最抢手的就是那些宫女,安阳王为了活命不得不将美女们贡献出去,许多娇滴滴的美女就这样流落深山,成为山民的老婆,许多被折磨至死,只有少数回到成都,成都却早已“城头变换了大王旗”,改朝换代了。
安阳王一行就这样一路向南,当他们进入越南到达红河地区,已是人困马乏,队伍也七零八落。安阳王最终在这里建立了瓯骆国,越南历史上称之为“蜀朝”。古蜀先民走过的这条道路便是古代南方丝绸之路的先河。后来司马相如也曾走过这条道路,目的是安抚南方部族。三国时诸葛亮七擒孟获,也是在这一带活动。
成都在当时中国的西南,包括云贵川和东南亚一带的影响非常之大,这种影响延续至今,可以说最早是由安阳王传布的。尤为重要的是安阳王的出逃其重要意义就在于第一次大规模地将成都的影响传播到了成都之南的广大地域,使人们知道了成都的富裕,不仅有盐、茶、布帛,更有铁、铜等金属冶炼技术。
丝绸的故乡在四川的盐亭县。嫘祖诞生于五千多年前的古西陵国,即今天四川省盐亭县金鸡镇青龙山嫘祖穴。嫘祖在摘桑葚时,偶然发现桑树上结的蚕茧,便摘来含在嘴里玩耍,由于唾液的湿润发涨了蚕茧使嫘祖无意中顺手牵出了茧中的蚕丝。这丝像蜘蛛丝般细柔,却又十分结实,嫘祖灵光一现,觉得用它来织衣岂不胜过一切兽皮和树叶。嫘祖开始了养蚕,并不断改进方法,发明了许多缫丝的工具,将蚕丝织成了丝绸。用丝绸做成的衣服轻柔细软,使人类的衣饰文明前进了一大步。发明家嫘祖受到了黄帝的青睐,在农耕文明时代,生产力低下,大多数年月都在饥荒之中度过,能够混个温饱已属不易,所以丝绸的发明其意义重大。更为重要的是黄帝与嫘祖的联姻,并巡行天下,教民养蚕,对普及丝绸文化至关重要。这是一种强强联合,具有很强的广告效应。其实要得到完美的长丝并非易事,首先必须在蚕茧形成之后使蚕蛹不能长成蛾子,一旦让蛹成蛾就会咬破蚕茧飞出茧来,这个茧就废了,再也不能得到长长的蚕丝。这期间只有短短的10至15天,所以必须在蚕茧被咬破之前将其处死。古人的方法是将茧子投入到煮沸的热水中,用树枝轻轻搅动,融化掉蚕茧上的一层薄薄的脂质树胶,这时蚕丝便缠绕在树枝上,这就使人很容易找到蚕茧的丝头,整个茧子便迎刃而解,长长的丝线被拉出来,长度可达800至1000米,这就是著名的缫丝技术。
嫘祖的灵光一现,使中国的文明进程迈出了巨大的一步,并使中国在当时成为世界上文明程度最高的国家。其实,人类许多重大的发现都是偶然闪现。嫘祖发明丝绸是这样,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亦是这样。
两千三百多年前,早在张骞通西域开辟北方丝绸之路以前,西南古蜀的先民们就已开发了这条“蜀身毒道”。它由灵关道、五尺道、黔中古道、永昌道四条古道组成,始于丝织业发达的成都平原,东连中原,西达印度,再达欧洲、非洲,成为一条东西方文明交流的捷径。人们一说到蜀地就想起了李白的《蜀道难》,其实这只是指的川陕方向,在四川的南方自古就有两条道路一直畅通,一条就是由岷江进入长江的水道而下江南,另一条则是千古不废的南方丝绸之路。人们被李白的诗误导了千百年,而忽略了川南的这两条重要通道。这两条道路的始点都是成都,成都平原是一个大聚宝盆,源源不断地通过南方丝绸之路将丰富的出产和强大的精神文化产品,包括诗词歌赋、典章制度、四书五经、冶炼技术等输往世界各地。
在生产力落后的年代,丝绸的织造水平标志着一个地区文明的程度。丝绸是出口的重要物资,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合种植桑树,也并不是所有的地区都适合养蚕。同理,更不是所有的部族都能够掌握熟练的丝绸织造技术。没有这些东西就要靠侵略和掠夺,文明一些的做法就是贸易。不管是张骞通西域还是郑和下西洋,丝绸都是最大宗,亦是最珍贵的“硬通货”。在西洋人眼中,丝绸几乎成了中国的代名词。远在欧洲的罗马帝国的王公贵族都以能够穿上中国的丝绸为尊贵。他们通过北路的波斯和南路的身毒得到丝绸。从那些商人口中他们知道了中国的长安和成都,知道在一片水网地带的平原上长满了桑树,有一种昆虫叫蚕,它们吃着桑叶,吐出了丝。但他们无论如何弄不懂这些昆虫吐出的分泌物怎么可能神秘地变成薄如羽翼的丝绸,所以他们对这个感到尤为神奇。遥想当年的安阳王一定在他的红河王宫里怀念着当年在成都的富足生活,他带来的丝绸衣服早已穿破,茶叶也已喝光,虽然红河也是一片流油的土地,毕竟,故乡的衣食再也享受不到而使他惆怅。
在古代南亚和东南亚一带的外国客商很少有直接经过南方丝绸之路到达成都进行贸易的,在成都也很少见到外国人,所谓的贸易都是一站一站进行的。货物先出川到达云南的大理,再从大理分两路,往南到达东南亚,往西到达缅甸和印度,欧洲的货物与中国的货物在这些地方交换。所以成都的商人并不知道交换得来的货物如缅玉或波斯毯的出产地的具体情况,外国商人也没有亲眼见过成都的繁华。一直到马可·波罗见识过成都的美景之后在他的游记中加以描述,西方人才知道在中国的内陆有片平原,它的中心有一座类似于威尼斯的水城成都。它的街道临河,家家户户的后院都有石梯可以下到河边,妇女在河边洗衣淘米,家里来了客人则从河里钓了鱼虾待客。那时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舟船,人们在船头贸易,河上还有一种贸易的场所叫廊桥,桥上是一个大市场,船把货物运到桥边,交易完了再乘船返回。这种习俗一直沿袭至今,成都府南河上的许多桥梁都聚满了买卖的人,城管一来人们作鸟兽散,城管一走买卖又开始进行。外地人不明白为什么成都人好好的商场不进,专爱在桥头挤热闹,卖花的、做家教的、卖小商品的、找工作的、刻章的、卖字画的、算命的……把桥挤得水泄不通,其实,这种情景是千古流传下来的。千百年前许多到达西方的货物也许最初的交易就是在这些桥上进行的,然后不断易主,最终到达罗马某位王公的手中,被当成珍宝挂在墙上,并一直保存到今天,成为博物馆里的镇馆之宝。
回忆起罗马人第一次见到丝绸时被吓坏的情景还使人回味,瓦隆在他的《丝绸古代史》中记述道:公元前53年的卡尔莱战役,一天正午,安息人突然展开了他们的鲜艳夺目的军旗,正午的阳光照在军旗上光彩照人,令罗马人眼花缭乱。罗马人以为安息人使用了魔法,有如神助,他们被那些迎风招展的军旗所震慑,于是完全垮掉,以至于阵前大乱,连统帅也被诱入安息人的包围圈而殉难,两万多罗马士兵血染沙场,一万多人被俘。这是罗马人失败得极惨的一次战役,起因就是丝绸。直到这次败仗之后大约十年,恺撒在罗马庆功会上展示了他的战利品丝绸,在场所有的人被惊得目瞪口呆,这么细滑的织物,真是令人垂青,从此之后这就成了财富的象征。
普林尼在他的《自然史》中写道:罗马的年轻人享乐无度,每日要洗澡七次,洗得人委靡不振。女人们则染成金发,用熏香熏身体和闺房,然后就穿着丝绸的服装四处炫耀她们近乎赤裸的身体。丝绸风靡了罗马,连罗马元老院也出来禁令不准男女臣民穿丝绸服装,这不仅毁坏了名誉,也耗光了国库里的黄金。但罗马人对这些华丽的织物的来源并无所知,他们以为丝绸是一种细羊毛,是塞里斯人用梳子从树叶里梳出来的。在当时丝绸是无比昂贵的,以至于要颁布一项法律严禁每磅丝绸的价格高于八个金宝石,而实际上当时丝绸的售价最高达到70个金苏,而全用皇家染料所染的丝绸甚至暴涨到每盎司24个金苏以上。罗马贵族也无法拥有一件纯丝绸的衣服,而只能将丝绸作为装饰品镶嵌在衣服的边上或前襟上。中国皇帝曾经送给波斯国王库斯佬·阿努希尔宛一件丝绸长袍,有天蓝色的底子,装在金匣子里,这件长袍出土之时,人们不禁又回想起当年那些充满艰辛和梦幻的东西方交流的丝绸之路。那么长的商道一个商队无法走完,从长安或成都出发的汉人只能走到西域或云南,接下来再由别国的商人接力棒一般一站又一站走下去,一直走到西方,文明就是如此这般传递的,其中丝绸是最重要的媒介。
纵观巴蜀文化,其内容不外是蜀方言、川酒、川茶、川菜、川剧、蜀绣等。其中,蜀绣至今仍是全国四大名绣之一。当年的成都可谓中国第一大织造之都。
锦江并不是一条天然的河流,今天被叫做府南河的二江其实是两条人工开凿的河流,除了交通、水养、防火、运送木材、灌溉、降低土壤盐碱度等诸多功能之外,其中一个重要的功能是为了漂洗织锦。成都人当年生活在水边,在廊桥上贸易,在船头易货,在岸边观景,在河边的酒肆茶楼慢啖细饮,沐浴着柔柔的河风,看浣纱女在河中漂洗丝织品,河道中舟楫往来,运送的是粮盐,这是何等的美景。
汉时蜀郡蚕桑发展,织锦发达,在城内外分建有锦官城和东官城。设立锦官城的目的在于把织锦官奴和工匠集中起来,以便于监督织造,防止他们私带锦缎逃亡。锦缎是非常昂贵的货物,衡量一个人的财富除了看他的金银拥有量之外,就是看他存有多少锦缎,所以,织锦的官奴和工匠是要严加看管的。因在其驻地周围修建了围墙,犹如城堡,故名锦官城。杜甫诗云: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