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孟子解说(中华传统文化经典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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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上(3)

儒家认为,是否能得到统治天下的资格,取决于天命,而天命在某种程度上又是民众意向的集中体现。

万章问日:“人有言,至于禹而德衰,不传于贤,而传于子。有诸?”

孟子日:“否,不然也。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昔者,舜荐禹于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丧毕,禹避舜之子于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后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禹荐益于天,七年,禹崩,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日:‘吾君之子也。’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启,日:‘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尧、禹之相舜也,历年多。施泽于民久。启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之相禹也,历年少,施泽于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远,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继世以有天下,天之所废,必若桀、纣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伊尹相汤以王于天下,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三年,太甲悔过,自怨自艾,于桐处仁迁义,三年,以听伊尹之训己也,复归于毫。周公之不有天下,犹益之于夏、伊尹之于殷也。孔子日:‘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

箕山在今河南登封县东南;启是禹的儿子,禹死后,他即位,从此确立了传子制度;丹朱是传说中尧之子,名朱,因居丹水,名为丹朱;太丁,汤的长子;外丙,太丁的弟弟;太甲,汤的嫡长孙,太丁之子;桐是地名,在今河南虞城县南,一说在山西荣河县;亳也是地名,商汤的国都,故址在今河南商丘县北;唐、虞,相传尧为陶唐氏部落首领,舜为有虞氏部落首领。

万章问日:“人有言,伊尹以割烹要汤。有诸?”

孟子日:“否,不然。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汤使人以币聘之,嚣嚣然日:‘我何以汤之聘币为哉?我岂若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哉?’汤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日:‘与我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吾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汤而说之以伐夏救民。吾未闻枉己而正人者也,况辱己以正天下者乎?圣人之行不同也,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吾闻其以尧、舜之道要汤,未闻以割烹也。《伊训》日:‘天诛造攻自牧宫,朕载自毫。’”

有莘是古国名,故址在今山东曹县西北,传说商汤娶有莘氏之女。

孟子认为,伊尹是以尧、舜之道来得到成汤欢心的,否认他曾以切割、烹饪之道来进身。因为后者不行正道,也就不可能匡正他人,更不用说使天下平定。

万章问日:“或谓孔子于卫主痈疽,于齐主侍人瘠环,有诸乎?”

孟子日:“否,不然也;好事者为之也。于卫主颜雠由。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弥子谓子路日:‘孔子主我,卫卿可得也。’子路以告。孔子日:‘有命。’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日‘有命’,而主痈疽与侍人瘠环,是无义无命也。孔子不悦于鲁、卫,遭宋桓司马将要而杀之,微服而过宋。是时孔子当厄,主司城贞子,为陈侯周臣。吾闻观近臣,以其所为主;观远臣,以其所主。若孔子主痈疽与侍人瘠环,何以为孔子?”

痈疽是人名,又作雍渠、雍钮、雍雎,卫灵公宠幸的宦官;瘠环是齐景公宠幸的宦官;颜雠由是卫国大夫,有贤名;弥子,即弥子瑕,卫灵公的宠臣;桓司马,即宋国的司马桓魑;司城贞子:陈国大夫;陈侯周是陈国国君,名周。

孟子认为圣人的行为都依据礼义的准则,即使在危难之中,也不可能放弃准则去迁就他人。

万章问日:“或日,百里奚自鬻于秦养牲者五羊之皮,食牛以要秦穆公,信乎?”

孟子日:“否,不然;好事者为之也。百里奚,虞人也。 晋人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百里奚不谏。知虞公之不可谏而去之秦,年已七十矣,曾不知以食牛干秦穆公之为污也,可谓智乎?不可谏而不谏,可谓不智乎?知虞公之将亡而先去之,不可谓不智也。时举于秦,知穆公之可与有行也而相之,可谓不智乎?相秦而显其君于天下,可传于后世,不贤而能之乎?自鬻以成其君,乡党自好者不为。而谓贤者为之乎?”

百里奚是虞国大夫,后在秦国任相,辅助秦穆公建立霸业;秦穆公,又作秦缪公,秦国国君,公元前659年一前621年在位;宫之奇是虞国大夫。晋国曾两次向虞国借路以攻打虢国,宫之奇用“唇亡齿寒”的道理劝告虞公拒绝晋的要求,虞公不听。结果晋灭虢后,接着灭掉了虞国。

孟子极为推崇大舜的孝,在他心目中,大舜是终身爱慕父母的典型代表。通过孟子的陈述不难发现,舜是把对父母的爱慕放在第一位的,即如果对父母的爱慕得不到认可,纵然爱慕别人也没有快乐可言。大舜这种情况可以理解为:终身都只爱慕父母,其他如年轻漂亮的姑娘、妻子、君王等统统不爱。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既终身爱慕父母,又不妨害爱姑娘,爱妻子。爱君王等。若以弗洛伊德博士的观点来看,第二种是正常的情感心态。第一种则出于“恋父”、“恋母”情结了。

孟子这段话是通过对大舜作心理分析后引出的。大舜由于没有得到父母的喜爱,即使获得了绝色美女做妻子,甚至自己已做了君王,达到了权力和财富的顶峰以后,也仍然郁郁寡欢,思慕父母之爱。

所以,用现代心理学正确的观点来看,如果我们要做到“大孝”,那就应该既“终身慕父母”,又爱年轻美貌的妻子,这才是健康正常的心态。

接下来孟子给我们讲了一则颇具趣味的骗子故事,从而揭示出有术就能使人受骗,不仅使普通人受骗,即使是有德有才的君子,像郑国贤相子产那样的聪明人,也照样会受骗。只不过这里有个条件,就是得把谎话说圆,说得合乎情理,就像那个“校人”那样,把鱼开始怎么样,接着又怎么样,最后又怎么样说得非常生动细致,活灵活现,难怪子产也会上当,相信他了。这里面还有一层微妙的原因:越是君子,其实越容易受骗。因为君子总是以君子之腹度人,凡事不大容易把人往坏处想,结果往往上骗子的当。倒是真正的小人,以小人之心度人,把人往坏处想。往往还不容易被欺瞒过去。所以,说君子也难免受骗,这原本不应该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当然,还是那句话,要让君子上当受骗,得有合乎情理的说法,否则,还是容易被识破的。这就是骗亦有限的话题了。

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后,即使是君子,是不是也应该保持戒心,多一分警惕,以免上当受骗呢?

在这一篇中。孟子师徒还谈了“君权谁授”的问题。按照一般传统的理解。在禅让制的时代,新一代的君权是由上一代的天子授予的,这也就是孟子的学生万章的看法。进入世袭制时代,大多王朝则宣扬“君权神授”。

可孟子却作出了与传统看法不一样的回答,认为天子个人并没有权力把天下拿来授予谁,而只有上天和下民(老百姓)才有这个权力。很明显,孟子是脚跨上下两个方面,一只脚跨在上天,有“君权神授”的神秘色彩;另一只脚却跨在民间,有“民约论”的味道。而他的论述,则正好是在这两方面寻求沟通的桥梁,寻找“天意”与“民意”的结合点。所谓“究天人之际”,研究天与人的关系,正是中国古代哲学家、思想家探讨的核心问题,而孟子在这里的探讨,是从政治、君权的角度来进行的,也算是一个重要的课题。

事实上,孟子在这里的分析论述,与其说强调“天”的一方面,不如说强调“民”的一方面更为贴切。就以他所分析的舜的情况来看,舜之所以最终“之中国,践天子位”,完全是因为“天下诸侯朝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所以,与其说是“天授”,不如说是“民授”。孟子最后所引《太誓》上“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的话,不但说明了“天人之际”的密切联系,同时也阐述了“天意”从根本上说还是来自“民意”。

可见。孟子的政治学说里确实具有“以民为本”的思想。君权谁授?从根本上来回答,是民授而不是神授、天授,当然更不是哪个人所授,即便是伟大如尧,也没有那样大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