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再说一遍!”她本就一肚子火气了,现在还是在极力隐忍,若是被人再激一下,只怕后果有些严重。
“太子已知道你在南昌府,如果我不能留住你,他势必会怪罪于我。所以,我不但不能让你走,还会派遣人手,护送你回京城。”对着苏挽月要喷火的眸子,朱宸濠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不疾不徐说着。
就这么一句话,苏挽月顿时全都明白了。
虽然她不知道朱佑樘究竟是怎么打听到她的消息的,他是不是在东厂之外还有更厉害的心腹在追查她的行踪,但以他的能耐,一旦知道她存活人间的消息,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他就不是那个精明厉害的皇太子了。
朱宸濠这个宁王世子当然也不是草包。电光火石间,还能分得清楚形势利弊。朱佑樘派遣人手来到南昌府寻人,他不可能一无所知,更不可能袖手旁观,场面上的功夫,仍要做一做的,他一定不会得罪太子。就算他起初留他们在王府别院并不是因为苏挽月,但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更加不会愿意放她和冷霜迟轻松离开了。
“我若一定要走呢?”苏挽月站着没动,冷冷说了一句。
“你若要走,王府侍卫一定会拦下你。”朱宸濠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仿佛不经意地向花厅之外看了一眼,“虽然我和冷兄是好朋友,有多年相交之谊,但我毕竟是太子的嫡亲皇叔,于情于理,我当然要先帮他。”
苏挽月站在原地,心里反复思考着对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比她想象中要麻烦得多。原本以为只要解决了朱宸濠和冷霜迟之间的问题,他们就可以顺利离开南昌府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但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据蓝枭透露的消息,朱佑樘已经秘密抵达金陵,如果他要来南昌府,也就是一两天的路程。一旦与他碰面,他们的原计划势必要被打乱。
自从穿越到了这个时空之后,她早已学会了一套“既来之、则安之”的本事。事情发展到某一地步时,若是已经无法按着你的设想走,何不换个角度,能屈能伸,也是一番风景。
“看来小王爷是准备把我送到太子那里去邀功请赏,对吧?”她仰头看着朱宸濠,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但是,你既然知道那么多事情,想必也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了?你如果胁迫我,只怕未必能够得到你想要的好处!”
朱宸濠点点头,意味深长看着苏挽月:“你说得不错。”
“你既然和太子有联络,麻烦你替我传一句话给他好不好?”苏挽月的大眼睛闪了一闪,“他若要我回京城,就请他亲自来南昌府接我。否则,我就算自尽也不会乖乖回去,到时候小王爷就把我的尸骨运回京城吧!”
“苏姑娘你确实很聪明,要太子殿下亲自来接你,按道理说他肯定会来。可是,”朱宸濠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笑得温文儒雅,“假如太子殿下一年半载都不能亲自前来呢?我们最好设定一个期限,期限一到,我就派人送你回京。”
“他如果一年不来,你不如放我走啊!”苏挽月故作左顾右盼状,似乎觉得这件事很简单。
“那可不行。”朱宸濠仍是不动声色,笑了笑,“怕只怕太子殿下一时走不开,就算他心中思念你,也分身乏术啊!”
“宫中出什么事了?”苏挽月心中一动,她觉得朱宸濠的笑容很诡异,之前蓝枭说过万贵妃病入沉疴,御医断言将不久于人世,宫中想必乱成一团,朱宸濠应该不知道朱佑樘秘密出京了,那么他所指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你不知道么?”朱宸濠挑了挑眉,那双眼深不见底。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越发觉得奇怪,这个小王爷怎么笑得那么可恶?既漫不经心又略带邪气。
“太子妃已有数月身孕了,不久之后就会临产,”朱宸濠很干脆地说了出来,“从京城到南昌府,往返至少要半个月,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宫来接你回去?”
他说完这句话,密切关注着苏挽月的表情。
——太子妃张菁菁怀孕了。
对于苏挽月来说,听见这个消息确实略有意外,但是,仔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张菁菁是朱佑樘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太子妃为皇太子生一个明朝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况且,历史本来就是如此。
“既然太子妃快要生孩子了,整个毓庆宫的人一定都围着她转,太子估计不可能来接我了,你不如放我走算啦!”苏挽月笑了笑,挑了下细长的眉,假装委屈之态,“我何必这个时候回去给自己添堵?”
“母凭子贵不错,但在太子心中,也许是苏姑娘的份量更重呢?他此刻不来,不代表一辈子不来。”朱宸濠试探性的一句话,他想看苏挽月的反应。
“这话若是被宫里的人听到,会不会觉得小王爷在挑拨我和太子妃之间的关系?如果让殿下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呢?”苏挽月反将一军,嘴角的笑意仍在,只是微微有些凝固,冷笑往往是一抹很慑人的利器。
朱宸濠顿时无语,他眼神闪烁地看了看她,一直走到她身前,眼神也是毫不遮掩,盯着苏挽月微敞衣领下白皙的皮肤。
“你干什么?”苏挽月吓了一跳,立刻向后倒退三步。
朱宸濠无视她的怒火,仍是目不斜视盯着苏挽月,眼里浅浅淡淡地带着笑意,但那种深不见底的笑容有些让人心生寒意。苏挽月被他的笑容吓得有些发懵,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或许,我们可以有别的解决办法。”他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你既然不愿意回毓庆宫,不如留在我身边吧!”
苏挽月当场拉下了脸:“请小王爷不要乱说话。第一,我不是物品,可以随意任人处置;第二,你想归想,别人未必愿意。”
朱宸濠听着她的话,顿时大笑起来,毫不掩饰,也不做假,真真切切笑了好长一会。他大笑的时候,眼角有着丝丝皱纹,也平添了几分沧桑之色,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大了许多,还真有几分皇叔的气派。其实他算得上是个潇洒自在的人,不像许多皇亲贵胄们喜欢端着架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也不太像一般江湖人的性情,反倒是夹在中间,她找不出合理的形容词去述说这种感觉,只是心里觉得有些替他觉得可惜,又有些奇怪。
“我这辈子见过的女人,太多太多了。”他带着几分感叹,向着她走近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苏挽月,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读懂她的心意一样,“你并不嫉妒太子妃。如果一个女人对分享自己男人的女人没有嫉妒之心,只能说明一件事,你心中根本不在乎他。”
苏挽月第一次看到朱宸濠这么认真地说话,他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就像那日在清心谷中、梨花树下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你不喜欢太子,即使他得到了你的人,也未必能够得到你的心。”朱宸濠抬头看着她,摇头发出一声叹息,“我平生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强迫女人。”
“那你是不是可以让我走?”苏挽月见他话锋一转,顿时眼睛亮了。
“这件事不由你我决定。”朱宸濠做无奈状摇了摇头,换了一副很严肃的神情,“我在等冷霜迟的一个答复。只要他肯与我合作,他要什么我都可以成全他。”
苏挽月立刻笑了,她看着花厅内闪烁的烛火和一身华服的朱宸濠,几乎笑弯了腰。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朱宸濠一脸黑线地质问。
苏挽月这才收敛了笑意,说:“难道你想用我来胁迫冷霜迟?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荒唐吗?”
朱宸濠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窘迫,却故作镇定地说:“我不觉得有什么荒唐。”
她摇了摇头,指着他背后说:“你若是觉得不荒唐,不妨直接问问他自己,看他会不会答应?”
朱宸濠闻言回头,立刻暗自心惊。不知什么时候,冷霜迟竟然就已经站在他身后。
——花厅的门明明是关着的,外面还有一批守卫森严的侍卫军,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进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