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到你要的人了么?”脚上生风走过来,高大的男人瞬间挡住了面前的景,遮得严严实实的,连颗星星都看不到。
“别取笑我了,鬼影子都没抓到。”苏挽月懊恼回到,伸手推了面前碍事的人一把。
她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下起手来并不是普通的打情骂俏,杨宁清拆了她几招,逐渐拿她没办法,侧了侧身不挡着她视线了。苏挽月笑了笑,好像颇喜欢这种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办法。
“唉,我说……”回身扯了杨宁清斗篷,后者没防备,被拽的一个踉跄,堂堂将军如此狼狈,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以后是不是我打架厉害,你就凡事听我的?”苏挽月压在他身上,懒懒说了句。
“你打得过我么?”满腹狐疑的表情。
苏挽月竖了跟食指起来,在他眼前轻轻晃了下,“错,我压根不屑同你打,好不好?”
杨宁清彻底恼了,伸手过去叩了苏挽月的腰,翻过来咬牙切齿打了她屁股几下。虽是恼怒,还是捡了肉多不太疼的地方下手,苏挽月眉毛都横起来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这样占我便宜!我咬死你!”张牙舞爪扑过去,又是近身肉搏,十几招过后,苏挽月气喘吁吁被人锁在怀里。
“你服不服?”杨宁清一挑眉,嘴里泄露着清酒的味道。
“我最讨厌会太极的人!”苏挽月跟炸毛了的猫一样,她不擅这种赤手空拳的近身格斗,没有了武器就好像被剪掉了爪子。
“你以前客气多了……”杨宁清有丝怀念初见时那个腼腆又懂礼貌的姑娘。
“以前是什么样的?”苏挽月随口问了句。
“我第一次回京叙职,你来将军府办事,同我比试了一场。你那时输了仍无比坦荡,但颇有些迂腐,除此之外,你那时候都很可爱。”
“技不如人,就要认输。才疏学浅,就要认命。”苏挽月竟然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说的话。
“对啊,明明不过十七岁,跟个小老头一样念叨。”那四句话对仗工整,还整有些八股文的架势。
苏挽月冷冷斜了他一眼,呸了一句。杨宁清毫不在乎,笑得非常爽朗。从很久以前,苏挽月就知道,这个男人笑起来,可以让人感觉天地都开阔了一些,便是有那种神奇的魔力。
杨宁清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懒懒的像大猫一样,苏挽月有着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嘟囔了句,“你好重啊……”身上的负担好像一点没小,反倒更重了,退了半步,后背靠着城墙才不至于被压弯了腰。
“挽月。”
“嗯?”
肩膀上的脑袋挪动了下,苏挽月觉得自己脖颈一凉,就是被杨宁清贴着脸在蹭,“杨宁清!你到底几岁了!”又痒又麻,苏挽月躲不开,被他两臂固定在中间,蹭了半天蹭到脸颊上,“你喝醉了。”苏挽月闻得到他呼吸里酒精的浓度。
“假如有一天……”那人眼睛有些红红的,忽然有点可怜的味道。
“有一天怎么了?”四目相对,那眼里的神色,让苏挽月觉得这男人也很脆弱。
“如果日后,皇上来找你,你会不会回头同他在一起?”
苏挽月扯着唇角笑了下,盯着他眼睛,“为什么会这么问?”
“承认起来有些丢脸,每每想起皇上同你的过去就会害怕,岁月无痕,那是我追赶不上的记忆。”其实感情中,你要完全忘掉上一段,是不太可能的。就像杨宁清反反复复强调自己不介意,每当想起,心里还是有疙瘩,男人都有自尊心,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心如止水。
“我们以后不是会有更多共同的回忆么?何必要同自己过意不去呢?”叹了口气,苏挽月抬手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脸。她无法让时光倒流,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未得到时,想着得到了便好。真正得到了,心里或多或少就有着挑剔和遗憾。
人性都是如此。
杨宁清盯着她眼睛,带着点笃定,又带着些占有欲。酒精沸腾起了心里的欲望,扯着她头发让她被迫仰头,而后重重吻了下去。毫不掩饰的情欲中,略带粗鲁,几乎要把人啃碎。苏挽月有些吃疼,但仍是反手抱着他的背。
被压在男人和城墙之间,苏挽月觉得自己肺部严重缺氧,浓密冗长的亲吻像是永远停不下来一般,要榨干她最后一点氧气,“你等一下……”好不容易撇开了头,苏挽月费力得喘着自己那颗老肺,嘴巴里全是他渡过来清酒的味道,苏挽月有些晕乎乎的错觉。
她睁着眼睛望过去的时候,又被男人嵌着下巴吻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她半睁的眼睛太过迷离,也许是因为除夕的气氛太好。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城墙下头还有守卫,苏挽月很害怕被人看见了,但又在杨宁清满怀深情的亲吻中无可自拔。身体逐渐热了起来,脸上也红彤彤的一片,苏挽月别开了头去,呼吸了口冷空气,尽量不让自己太过失控。
“我很爱你。”杨宁清像呓语一样的话,缠绕在她耳间,从耳膜的震动,带到了心房的跳跃。
“你会离开我么?”他那样强大的人,不应该问出这种话,但听上去无比伤感。
“为什么这么问?”苏挽月自然是不解,她忽然觉得,自己只是一直把杨宁清想象得太过强大了。
被勒在他怀里的力量又紧了几分,苏挽月却仿佛早已习惯他不分轻重的拥抱,“你太看得起我了,被你钟情我应该修了八辈子福,我怎么会走?”笑了笑,想缓和下气氛,但感觉那个拥抱自己的人并不快乐,胳膊收紧了,那种感觉让苏挽月很心酸。
“我也爱你啊。”直到苏挽月轻声说了这句话,那个人才浑身一抖,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看了苏挽月的眼睛。
那个眼神,像是存了很久的钱终于让买到了心仪已久的玩具一样,小心翼翼,又满怀欣喜。
“是真的,不是将就,也不是因为你这么多年很照顾我……”苏挽月好像很想解释清楚这一切,但她又有些讲不清,断断续续,前后颠倒,“我知道自己斤两,这个年纪,又有那么乱七八糟的过去……你还愿意待我好,我真心觉得自己走运……”
她啰嗦了一堆,又觉得不应该把自己说那么惨,皱着眉头想措辞,抬眼却看到杨宁清似笑非笑的眼。那双眼睛这么深情的时候,看得苏挽月愣住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牵着手走下城楼了,下头的守卫虽是目不斜视,但苏挽月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低着头任由杨宁清带着自己走。
地上的雪被踩得沙沙作响,周围有种奇妙的气氛。
杨宁清时不时垂眼来看她一眼,好像怕她随时会被风刮走一样,那种珍视感,伴随着几声痴笑,几乎让苏挽月立马要暴跳如雷,“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啊!!”她倒不是真的发飙,而是不好意思的时候,习惯于用大嗓门去掩饰。
没搭腔,但仍是好脾气拉着她的手。苏挽月不好意思揉了下鼻子,觉得自己太凶了。
“薛十还是什么话都没招么?”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苏挽月随口找了个话题。
嘴上比缝起来了都严实,问啥都是后脑勺示人,苏挽月也没让人用刑,吃喝照供,薛十在那不见天日的诏狱待了一阵,皮肤比以前更白了,好像还多了几两肉。烦的苏挽月没一点办法,反倒是别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紧盯一个没前科的人。
“虽然她是‘青衣十二骧’,你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吧?一个人能干成什么事?”杨宁清就是那堆不理解人中的一个。
“我真是怕了烟雨楼了,神出鬼没。”
“你也有怕的东西?”
“拜托,我怕超级多东西好么?再如何说,我也是女人。”苏挽月嘟嘟囔囔,以示不满。
“是么,我有时候都忘了你是女人。”杨宁清还真停下来,认认真真看了苏挽月的脸。
理所当然一个肘击,苏挽月一点水都不放,胳膊肘横过去,朝着最脆弱的肋骨。幸亏杨宁清闪得快,要么断两根肋骨小意思。
“挽月,你还真下手啊?”杨宁清往旁边躲了半尺,隔开了些距离。
苏挽月朝天哼了句,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在前头。反倒是杨宁清,那么高大的男人,愿意跟随她的步伐。
“对了,你日后回军营,要留意下屠四,他也是‘青衣十二骧’。”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说句,后头却没有任何人影,只有黑漆漆的风飕飕刮过,苏挽月待在原处,一瞬间脑子很空白。
左顾右盼也乱了阵脚,苏挽月有些急了,想过千万种可能,要在这么一刹那间就能卷走杨宁清,还没让自己发觉的人,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天下,也就有几人。冷霜迟么,或者是夜枭?
也许才过了十几秒钟,苏挽月已经换了八百种处理方式了。先去诏狱严刑逼供薛十一番,她若不承认,再进宫去要人。打定这个主意后,心好像没那么乱了,转过身,却看着杨宁清没事人一样出现。
本还明白发生过来什么事,但见杨宁清轻描淡写说,“想看看你反应。”
“看个屁啊,一点不好玩。”除夕夜开这种玩笑,实在太过分,苏挽月脸拉得跟马一样长,她没有吓得魂飞魄散,还真是应该感谢处变不惊的性格。其实刚刚心跳已经漏掉好几拍,只是脸上蹦得紧。
杨宁清好像也觉得这个玩笑不太好玩,悻悻跟了上去,哄小孩子一样,“不要那么小气嘛,逗你玩而已……”
“哼。”
“忽然想看你有多紧张我,要是我不见了,会不会很着急啊……”
“哼。”苏挽月觉得自己要吐血了。
“你知道我终归没那么自信的。”
那种带着丝怯弱的话,着实不像是杨宁清能说出来的。在苏挽月眼里,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执行力极强,简直比钢铁还强硬,可能就算地震山洪在他眼前,也能淡定如初。但这样的人,小声说着“没自信”时,让苏挽月心里微微有些发酸。
“杨宁清,你到底几岁啊?”她心软了下来,脸色还是很臭。
“虚岁三十。”不明所以,仍答得很认真。
“这么大年纪了,还那么幼稚。”苏挽月斜过去一眼,语气虽不好,但忽然伸手拽了那个高大的男人,两人跌跌撞撞手交握在了一起,“你不需要试探我来增加你所谓的‘自信’,我明确说,我喜欢你,现在我心里,只喜欢你一人。喜欢的程度,以后会越来越多。”
杨宁清听完,仍然像没听明白的神情,但也没再说话了,握着她的手,拽的很紧。
将军府里很热闹,贴满了苏挽月上次选回来的年画和对联,灯笼挂的俗气又喜庆。下人和卫兵在厨房忙成一团,张罗着年夜饭,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杨宁清亲自上手,挽着袖子在那包饺子,他本就没什么架子,和卫兵关系都很好,一堆人凑那看他手艺,笑声不断。
杨宁清可以包各种样子的饺子,柳叶形,元宝形,四喜格的,还能捏出个鱼形的来。各各饱满又漂亮,看得苏挽月目瞪口呆。
“你去年怎么没展示这门手艺啊?”苏挽月捧着那个被捏成金鱼形的饺子,啧啧不已。
她虽只干了个擀皮的活儿,但弄得脸上很脏,身上也到处被沾了面粉,杨宁清看了她眼,抬了袖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面粉,“今天心情好啊。”
苏挽月笑了下,一嘴大白牙。
“杨将军这是有喜事啊。”旁边的卫兵开始起哄,脱了那身盔甲下来在那杀鱼,对面那个在杀鸡,个个皮糙肉厚,被杨宁清踹了几脚也不消停。
苏挽月看着鸡飞蛋打的局面,笑到不行。
在大厅里支了几张大桌子,敬完天地后各自敞开了膀子喝酒吃饭,凳子不够的也懒得去找,端着碗吃百家饭。因为杨宁清没那么多规矩,按理说他不应该同卫兵一个屋子吃饭的,地位越高,独享的东西也就越多。
就像皇帝,现在肯定是一个人一张桌子,旁边平行放着两张,三张是一模一样的菜式。一桌天,一桌地,皇帝是和天地齐平的。苏挽月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这个画面,巨大的宫殿内,不会再有同桌人。
“你在想什么?”杨宁清夹了块红烧肉到她碗里。
肥而不腻,精瘦正好,苏挽月立马塞到了嘴里,然后看着杨宁清不动声色望着自己,四目相对,苏挽月忽然凑了过去,在他脸颊上印了个油乎乎的印子,哈哈大笑。
被眼尖的人看到,众人一窝蜂起哄,杨宁清军威再强势,也压不住。
闹闹哄哄了一个晚上,这个晚上,似乎漫不经心,从去年跨越到了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