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整条道路的灯都已经黑了,四周弥漫着轻柔而透明白雾。街道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路两旁有着厚厚的积雪,空气清新得如同梦境一般。送走程兰,海公主把之前做好的手工作品打包好,步出家门,准备在上课之前送到商店寄售。
她在雪地上很起劲地走着,因为每走一步,脚下就会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厚重踏实。其实她大可以选择走清洁工打扫出来的路面,可她就是喜欢踩在雪地上的那种感觉。
她边走边看着路边几个堆雪人的孩子玩耍,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啊……”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堆雪人的孩子们,没注意脚底一滑,一个趔趄身体已经歪向了一边。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很及时地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臂。
海公主眼中的光芒轻轻一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凉凉的空气,然后抬头看向晨练回来的列泽华。
他在扶住她之后却依然拉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海公主心里一紧,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列泽华任由她把手收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唇角多了一抹笑意。
“谢谢!”
“我们是一家人,还需要说谢谢吗?”
列泽华看着海公主,眼眸中是一片明亮温和的光,他的声音在这美丽的冬晨里带着某种异样的感情。
海公主的心竟在瞬间猛地一颤。
“今天这么早就去上课?”
“嗯,有些功课必须到学校里去请教老师。”
“这样啊,那你快点儿去学校吧!”
“那,那我先走了。”
就在海公主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列泽华的声音从她的耳边飘过,带着温柔的感情:“你没有必要对我也这么疏远。那些传言我不会放在心上。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快乐。”
海公主僵住,神情有些恍惚,却没有转过身,而是背对着列泽华站在了那里。
静静地把话说完,列泽华看着海公主的背影,缓缓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就好像她手心的温度还残留在他的手上,并没有消失一样。
铺满积雪的道路上,他默默地站着,看着她的身影。
海公主也静静地站着,良久,她转过身,唇边缓缓出现了一抹温柔似水的笑意:“你不要想太多,我并没有疏远你。”
列泽华一怔,倨傲漆黑的眼眸在下一秒迸发出明亮的光来。
她回眸微笑,声音澄澈而坚定。
“好了,我该去上课了。”说完,她的睫毛颤了颤,朝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列泽华依然站在雪地里,心底涌起了淡淡的失落和不舍。
一个手工制作的皮制钥匙扣落在地上,应该是海公主刚才不小心掉落的。他认得她的设计风格。他轻轻地将钥匙扣捡起来,小心地触碰着,仿佛那上面还有她留下的气息,一种让他眷恋的温暖气息。
阳光如琉璃般洒落。
列泽华拿着那个钥匙扣,站在那一片白雪中凝望着她,就仿佛知道她会回头一样,帅气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个温暖灿烂的笑容。
原本越走越远的海公主忽然回头,她的眼中里闪过一丝隐约的亮光。再看了列泽华一眼,她渐渐走远了,纤瘦的背影隐入了一片橘黄色的阳光之中。
列泽华一直看着海公主离开。
她还是为了他拿自己最珍视的手工制品去贩售了。
他看着海公主离开的方向,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原地,好久,好久……
他想死死抓住那一份温暖的感觉。从一开始就从她身上流露出来的、对他而言不能缺少的温暖……
同样的清晨。
同样的天空,蔚蓝如洗。
风吹起窗纱。
新堂圣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眼中是一片暗沉的孤独。地板上斜斜长长的投影染着寂寥如水的晨光。他拿着水晶酒杯,里面盛满了浓烈的伏特加,他沉默地空腹喝下,瞬间火辣辣的液体从咽喉一路燃烧到腹中,灼疼了他的胃。
这也许是他在这房子里所喝的最后一杯酒了。这样想着,他的神情更加黯然,手指无力地收紧。自己最信任的经纪人李克那雷霆般震怒的吼声以及其他人的冷嘲热讽、不满与谴责如梦魇般重叠,再次回响在他耳边……
“你是歌手新人王,就可以随便动手打人了吗?”
“对方是女生!还是你的屏幕情侣!”
“就算你没有感情,但也要看重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演艺事业!”
“Siyanie!你以为你是谁?”
“这是公司的决定,原先在你名下的房子要收回,不过我另外帮你租了套房子……”
新堂圣闭上眼睛,心中泛起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渐渐地,随着这股疼痛,脑袋也如针扎般地痛起来。他用力摇头,努力想将那些可怕的声音挥去。
可是,走吧……
还是走吧!
这儿已经不属于他了。
仰头将满满一杯伏特加“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砰”地一下重重把空酒杯放回桌上。他转身走到大衣柜前,开始收拾行李。
天空蓝得一丝云都没有,积雪消融,空气冷得像结了一层薄冰一样,反而比下雪时更加寒冷。
新堂圣放下行李,默默地拿出钥匙。
将钥匙插入门里。
门开了。
满屋的明亮与温暖。
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饭菜香气。
“你回来了?”
一个女生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脸颊上沾了一点点面粉,身上穿着一条浅蓝色的围裙,蓬松卷曲的茶色长发安静地垂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清新美丽,又很自然。
微笑着,她从厨房里走出来,用围裙擦干双手,但是,看到是他时,她的身子顿时变得僵硬,原本明亮得宛如夜空中刚刚出现的星星的双眼瞬间淡漠下去。
新堂圣愣住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淡淡的饭菜香就是家的感觉吧?不需要什么珍馐美味,只要简单平常的饭菜也可以百尝不腻。
温暖的橘色灯光,还有从厨房里微笑着走出来的她,浓郁的饭菜香气,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而幸福。
仿佛全身的血液从冰冻中解冻,然后重新开始缓缓流淌,新堂圣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想要的家的感觉,一直想寻找的家的感觉,竟然会在这初来的地方遇到了。
可是……
这一切会不会只是转瞬即逝的幸福泡沫?往往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是易碎,上天让他感到幸福也许是为了要让他坠入更深的地狱。
果然,海公主咬牙,眼神古怪地瞪着他:“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
她的不友好态度让新堂圣的眼神暗淡下来。
海公主轻轻皱眉。
“在学校还不够,现在竟然跑到我家里……”话还没说完,海公主就转身,直接打电话找来小区的保安。
新堂圣的心渐渐沉下去。
家的感觉……果然只是泡沫,它像极了盛夏里那些美得虚幻的泡沫,但只要指尖轻轻碰触到,就会立马破碎。
他始终不能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保安很快赶了过来。
海公主不动声色地问:“这个人,他不是本社区的住户,怎么可以随意进入?”
原本一直默默出神的新堂圣见状,只好解释:“我是租客。是你把房子租出来的,而我只是一个租客。没想到你这个房主竟然不知道是谁租了你的房子就随随便便交出大门钥匙。”
海公主平静地把视线从保安那里收回来,有些嘲讽地笑道:“哦?是这样吗?我是有打算出租房子,可是还没贴出出租告示,你就已经租到了房子,理由也太牵强了一些吧?”
“这位小姐……”
保安轻唤,他觉得这位先生的口气不像在作假,而这位小姐又沉静得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新堂圣眨眨眼睛,打量她半晌。
想了想,他从行李里找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海公主:
“或许这个能证明我没有撒谎。”
在经过详细确认后,海公主得知新堂圣真的是她家的房客。程兰在去湘城之前把房子租给了新堂圣的助理,但因为公司的危机而忘记告诉海公主了。
海公主沉默。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是她误会他了。
保安打量着海公主的神情,迟疑地说:“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就先离开了。”
说完,保安离开了。
整个房间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窗纱落寞地被夜风吹起,海公主静静地站着。
新堂圣靠在米白色沙发上,身上有种清新的体香,像是香皂混合了松树的味道。他薄薄的嘴唇弯出优雅的弧度,笑道:“误会?一句误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难道我无缘无故就会拿到你家钥匙吗?真是可笑……”
瞬间,空气被冰冻住了……
寒光在被冰动住的空气中若隐若现。是嘲讽吧?呵,他的态度让她原本有些内疚的心情又冷了下来。
海公主的神情是一贯的淡然宁静。
只是缓缓地,她笑了,笑容恍如寒冬里结冰的海面,晶莹美丽,却寒凉冷漠。她正想说些什么,门再次被打开了。
冰冷倨傲的少年在见到海公主时低头凝视她,宝石般闪亮的光芒从他眼中飞闪而过。
黄昏的阳光照进来,地板微微反射出柔和的光。看见是列泽华,海公主的心情忽然明朗得就像看见了阳光,她的笑容多了一丝温暖,就好像她每天都在这里等着他回家一般。
新堂圣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心中忽然莫名地泛起一阵疼痛。
“海……”列泽华望着她宁静温柔的笑容,突然有种不可思议的幸福感,觉得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飞快地将头转开。
忽然间,他不想让她瞧见自己这副狼狈的快乐模样,便装作呼吸空气中饭菜的香气,深吸几口气,才孩子气地说:“真是香啊!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妈妈今天没有回来,所以我就亲自下厨了。”海公主的眼睛亮亮的,她笑着说,“是一些很简单的菜式,但都是我最拿手的。”
她转了转眼珠,像小猫一样可爱:“有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哦!”
一瞬间,又热又暖的液体让列泽华的声音变得低沉:“哦?是吗?那我可要尝尝看。”
他牵起她的手。
海公主仰头,对他灿烂微笑。
他和她如同最美丽的童话般,唯美梦幻得令人窒息。
他们一起步入厨房,并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人正笑着仰靠在沙发里,美丽得惊人。新堂圣如同一个妖娆的妖精般,因为被忽视受到伤害而更加肆意地绽放出妖冶的美丽笑容。
厨房很小,一盏小小的百合吊灯散发着柔光。
几个菜已经盛进碟里,上面盖着瓷盘盖保温,炉上的锅里用小火炖着粥,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列泽华的眉梢染上柔和的神情,他惊奇地说:“啊,居然全都准备好了!”
他一一打开保温的瓷盘盖,只见雪白色的瓷盘里是笋片炒冬菇,浅绿色瓷盘里是素炒藕片,淡蓝色瓷盘里是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另外还有一碗紫菜汤。
“怎么样?”
海公主小心翼翼地问着。以前和妈妈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偶尔会做几次饭,自从列泽华来了以后,她好像还是第一次下厨呢!她担心菜色太素淡了,可是她最拿手的菜就是这些。
“很丰盛,很好。”
列泽华夹了一筷子笋片炒冬菇,细细咀嚼着,那异常甜美清香的味道让他都不舍得咽下去。就算世界顶级的厨师做出的菜也比不上海公主做的。
“没想到你的厨艺也这么好,和程妈妈的厨艺不相上下。”
“妈妈比我做得好吃,我还以为我做的菜会让你难以下咽呢!”她微笑。
“怎么会?只要是你做的饭菜,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
列泽华感动地说着,眸中闪动着温柔的光。
“哦!我差点儿忘记了!”
就在列泽华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海公主突然惊叫出声。
列泽华放下筷子,疑惑又担心地看着海公主:“怎么了?是还有什么菜忘记拿上来,还是忘记关煤气了?”
“不是啦……”海公主脸上浮起一抹内疚的神色,急忙对列泽华说,“你等一下……”
说完,海公主就跑向客厅。
新堂圣看到海公主朝他走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加妖冶了,只是眼神越来越冷。
海公主走到新堂圣面前,神情变得如往常一般礼貌而疏离:“那个……你吃饭了吗?如果还没吃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吧!”
新堂圣心里冷笑了一下,想着,这是同情吗?于是,开口想拒绝,却没想到说出的话竟然是:“好。”
说出这个字时,新堂圣都惊住了。
当他想改口的时候,海公主已经转身离开了,边走边对他说:“那就快点儿过来吧!要不然菜都凉了。”
月光透过枯树的枝丫洒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餐桌上全然没有了最初的温馨和热络。
自从海公主介绍完新堂圣是自家的房客兼她的同班同学,列泽华礼貌地微笑并打了一声招呼后,除了三个人安静吃饭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气氛有点儿怪异。
海公主夹了块排骨到列泽华碗里,说:“多吃点儿。”
“嗯。”列泽华抬头对她笑。
新堂圣的背脊忽然有些僵硬,他竟然短暂地失神,眼中隐约有种受到伤害的湿润雾气,他慢慢放下筷子,从餐桌上随意抽出一张面纸擦了擦唇角,起身说:“很丰盛,谢谢。你们慢用。”
他淡淡地说着,目光停留在海公主身上一两秒,然后转身走出了餐厅。
在新堂圣走后,列泽华也放下了碗筷,仿佛是在想什么似的,一种疏远的气息让人难以接近。
海公主坐到他的身边。她侧头望他,眼中有种温柔的神色:“怎么了?刚刚不是还说我做的饭菜很好吃,现在怎么只吃这么一点点就吃不下去了?”
“不是。”
“哦。那你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他是谁?”列泽华打断她,低沉着声音问着。
海公主怔了怔,然后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解释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是租我们房子的租客。”
“我不是想问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
“他会住多久?”
“不知道。”
列泽华凝视着海公主,终于还是问出了在第一眼看到新堂圣后就无端冒出的让自己恐慌的疑问:“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海公主一扫以往的从容淡定,讶异地说。
“那……那你讨厌他?”
“嗯……或许吧!总之是没有好感的。”海公主朝列泽华温柔一笑,如实回答。想起之前和新堂圣之间的过节,她确实对他产生不了好感。
这个笑容让列泽华的背脊又开始僵硬,他的手指滑到她的脸颊,声音很低:“以后也不要喜欢他,好吗?”
“喂,列泽华,你今天是怎么了?”海公主看着列泽华深情的眼神,内心一阵慌乱。
“没怎么……只是想要你答应我不要喜欢他。”列泽华的眼神更深邃了。其实,他的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就是——除了我,请你不要喜欢上任何人。
海公主看着列泽华执拗的神情,有些生气,可是想到列泽华因为自己而遇到的不幸,她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她轻声说:“好,我不会喜欢他。”
“真的?”
“是,真的。”
半透明的纱制落地窗帘在风中轻轻地晃动着。
列泽华屏住呼吸,心底涌出一股喜悦,然而依然僵硬的唇角,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出奇的孩子气。
原本有些恼火的海公主也不由得因为他这个笑容而妥协,她心想,自己的出现带给他太多的不幸了,那么,只要让他快乐,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可以的吧?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列泽华接起电话。然后,他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嗯,好!我知道,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他告诉海公主程兰被工厂的设备弄伤了,住进了当地的医院,他会先过去看望,然后明天再向学校请假。海公主要求一起去,他执意不让:“我自己连夜开车过去照顾她就好,并不是很严重,你乖乖在家等消息吧!”
说完,列泽华起身走出餐厅。
不一会儿,屋子外面传来发动车子的声音。
夜色渐深。
海公主依然坐在餐桌前,桌上的饭菜早已变凉,她抱着膝盖发呆,身子缩得紧紧的,影子也变成小小的一团。
一个人影走到她的身边,阴影将她笼罩进去。
她知道那是新堂圣。
因为只有他的身上才会有着如白雾般淡淡的气息,同时,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会从她鼻间飘过。
“我说过,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如初次见到时那般,笑容里有一点点邪恶,还有一丝诡异,却仍旧非常漂亮。
她转过头,没有看他,继续发呆。
良久,他以为她不会开口说些什么时,她突然轻轻地说:“我跟你是同一类人,所以请你离我远一点儿。在学校里和在这个家里不一样,最好有我的地方你就不要出现。”
说完,海公主站起来,走进卧室。
夜越来越深。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米白色的沙发上,新堂圣一个人安静地坐着,脸上有种若有所思的神情,忽而皱眉忽而微笑。
他的笑容里带着些孩子气,也带着淡淡的恶意,就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恶作剧。
上午,阳光灿烂。
新堂圣反复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前往摄影棚去见光辉影视的著名制作人,期待有新的机会。
光辉影视与盛世影视公司不同,虽然规模较小,但对新人的提拔是任何一家公司都无法比拟的。
他并不知道去那里之后会有怎样的结果,但他希望能有一个好机会。前段时间光辉在四处招揽新人,据说是在筹备一支知名企业的广告,可是一直找不到适合的男主角,所以拍摄进度一拖再拖。盛世也有推荐人过去,但都被一一否决了。
前台接待小姐让他去四楼南面的会议室,看到等电梯的人很多,他想了想,从大厅一侧的旋转楼梯走了上去。
楼梯铺的是栗色的大理石,镶嵌着金色的细条纹,栗色的木制扶手触感圆滑舒适,金色的镂花透出奢华气派。
会议室的大门也是栗色与金色相间的装饰,栗色的夹边,中间是金色的华丽雕刻图案。
新堂圣礼貌地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仍没有听见里面的回应,他轻轻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走了进去。
里面已经有三个男生在等待了,一个娃娃脸、一个俊雅、一个带着点儿书卷气。他们正谈笑着,见到有人进来,表情都显得有点儿诧异,但是立刻他们的眼神里就多了些奇怪的东西,冷冷地打量完新堂圣,又转过头去继续说笑,直接把新堂圣当成空气一般。
新堂圣微怔。
会议室中间是一张椭圆形的大桌子,三个男生坐在右边,他想了一下,坐在左边,正好侧对着他们。
他对他们礼貌地笑了笑。
其中一个书卷气的男生有些错愕,局促不安地扶了扶黑边框眼镜,也试图挤出像他那样收放自如的微笑来回应,可是失败了,笑起来傻兮兮的,活脱脱的书呆子形象。
说到笑容,这个圈子里谁都不及俊美性感的新堂圣。他刚出道时的第一张专辑的宣传海报,可谓震惊了整个娱乐圈,就算他现在已经在走下坡路,粉丝也日益减少,但那张海报还是大家不舍得丢弃的珍藏品,有些音像店至今还把那张海报张贴在醒目处,没有撕下来换上新人的海报。
毕竟,他那穿着英伦风格的白衬衣、胸口处解开一颗珍珠纽扣、故意露出细致如瓷的肌肤所透出的无限性感,是可以令任何人都看得如醉如痴、目眩神迷的,当然也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
尤其他那美如樱花的双唇,只要轻轻上扬,便可迷倒无数人。
另外两个男生狠狠瞪了一眼书卷气质的男生:“白痴,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这时,会议室的门又开了。一个穿着米色大衣和牛仔裤、浑身透着帅气的男生走了进来,与他并肩走进来的还有一位妩媚的女生。他们显然也是为了此次的广告而来,只是这支广告缺少的是男主角,为什么会有女的也来试镜?
新堂圣抬眼,下巴瞬间紧绷,眼神深沉。
那两个人选择了中间的位子坐下来。
办公室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了呼吸。窗外的阳光被乌云挡住,天色有些阴沉。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动。
“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轻重。诺西姐,你说有些人都过气了,还妄想成为这么重要的广告代言人。这次幸亏你陪我来,要不然你不亲眼目睹,我回头跟你说,你又当我是在开玩笑。”
说话的是方才刚进来的穿米色大衣的男生——盛世力捧的新人,最重要的他还是安诺西刚出道的师弟。
新堂圣安静地坐着,明明知道这话是在嘲讽自己,他也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眼中腾起妖娆的雾气,看不出任何情绪,就仿佛像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嘲弄。
“小C,不要随意评论那些已经过气的前辈,要知道这样的前辈发起火来可是很可怕的。”妩媚女生似笑非笑地说着,“我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那又如何!欺负了诺西姐,不就被赶出了盛世吗?他还能嚣张什么?”
安诺西和那个叫小C的师弟一唱一和的。安诺西看着新堂圣,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的乞丐,口气里含着施舍的味道:“我说小C,你刚出道就这么红,事业可谓如日中天,就不要跟着掺和这个小小的广告试镜了吧!纯属浪费时间。”
太过分了,这话一出口,在座的其他人即使明知安诺西是在挖苦新堂圣,但脸上也都有些不好看。虽然他们自知无法跟安诺西的师弟争角色,但任谁被这样贬低都不会舒服的。
不过他们也不敢得罪安诺西,只能愤愤地看着那一男一女。
忽然,新堂圣开口了:“是吗?明知道是浪费时间还跑来,真是够愚蠢的。”
空气里仿佛突然弥漫起令人窒息的白雾。
缓缓地,新堂圣笑了,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神情,笑得依旧那么漫不经心,仿佛君王在怜悯他的俘虏一般:“靠女人增加的名气,红了又如何?就算可以得到这支广告,但拍摄的时候怎么办才好呢?难道也要让女人代替去表演?不过,有些事似乎得说出来,这女人很辛苦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但其实她并不懂得如何演戏……”
“你说谁呢!”安诺西暴怒地拍了拍桌子,站起来,怒视新堂圣。
“你说谁不会演戏?”
新堂圣的瞳孔渐渐紧缩,笑容却愈发妖艳。他轻笑着说:“说你。”
从出道到现在全靠绯闻维持演艺事业的安诺西,圈里人私底下都送她一些不雅的外号,如“交际女王”“娱乐圈的小公关”……只是当她终于红了,这些负面的新闻竟然如同粉笔字一样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她和哪个导演私下暧昧,或是和哪个名企业家有过瓜葛,这些负面新闻统统都没有了,她在观众面前所呈现出来的始终是纯情玉女的形象。
对于那样的过去或许她自己也讨厌吧!所以当新堂圣微微提及,她就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两人身上。
空气仿佛凝滞了,就连呼吸声似乎都没有了。
突然,悠扬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安诺西的师弟接起电话:“哦?是吗?那真是不错……”
他挂掉电话,对安诺西微笑:“诺西姐,刚才小玲打电话说,这支广告的男主角已经敲定由我出演,不用试镜了。咱们现在走吧,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已经敲定了?那他们坐在这里干什么?
带着书卷气的男生首先起身离开了会议室,接着是那个娃娃脸和那个俊雅男生。
安诺西和她师弟同时轻蔑地瞅了一眼新堂圣,也离开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会议室里。
虽然在来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事情真正发生后,他的心还是很痛。
然后浓浓的失落……
从光辉影视出来后,新堂圣想了想,还是往下一个影视公司走去。
舞蹈排练厅里,阳光照在四周的镜面墙壁上,白花花的亮光炫目而刺眼。音乐声很大,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年轻富有活力的女生们跳着充满活力的舞步,看起来一个个可爱漂亮极了。
“1,2,3,4!”
“1,2,3,4……”
木质地板上,阳光一圈圈地晕开,舞蹈教练随着音乐的节奏大声喊着,在一排女生前面领舞,边跳边从镜子里观察她们的动作。
女生们好像已经练习了很久,每个人都是满脸汗水,急速起伏的胸口和越抬越低的双腿也都显示出她们太累了,再不休息她们真的就要累得晕倒了。
终于……
她们中间最矮小的那个女生“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板上。
她拼命喘气,汗流浃背,练功服全都湿透了。她其实并不想坐下来这么丢人,可是,她实在是跳不动了。
紧接着,又有人倒在地上。
“你们看好谁?”
练功房的外面,透过敞开的大门,一个胖胖的女人用手托住下巴望向里面的女生,手指上玫瑰形状的红宝石戒指熠熠发光。
她身旁陪着的另外两个人陷入一阵思考中,还未开口,就见到有一个人走过来。
那个人身上就像是蒙着层淡淡的白雾,美丽得让人觉得好像陷入了美梦。
当新堂圣从这里经过,窗外的阳光忽然不再灿烂,四周的一切也忽然暗淡失色,因为世间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那光芒恍如是从他的体内迸射而出,无比明亮,美丽刺眼得令人眩晕。他穿着简洁、略带华美的衣服,看起来就像参加完豪华夜宴后刚刚将晚礼服随手扔掉的王子。
盯着新堂圣,戴着玫瑰形红宝石戒指的女人慢慢地抚摸自己的下巴。
“你是Siyanie?”
新堂圣眼眸如暗夜迷雾般斜睨着身旁的胖女人。竟然会有人用不确定的口气问他是不是Siyanie。
他绝美的面容有一丝失落,原来,人们对他的记忆这么快就模糊了。
他的唇角勾勒出一个嘲弄的弧度,目光淡淡如晨间的白雾,他望着胖女人,低沉着声音说:“我是新堂圣。”
胖女人伸出手,热情地微笑:“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我是温雅。”
新堂圣没有握住她的手。
温雅干脆伸出胳膊挽住他,就像多年未见的情侣一样,亲密地对他说:“我们在挑选新片的女主角……”
这是温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跟新堂圣接触。尽管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也曾经在一些大大小小的场合远远地见过他,知道他的美丽属于动人心魄的那种类型。可是,当新堂圣如此近距离真真切切地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会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眼前金星乱冒,胸口有血气喷涌,甚至有种快要窒息晕倒的兴奋感。
新堂圣抽回自己的胳膊,仰头而笑,语气中带着不屑:“难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挑选一下谁来当女主角比较合适?那可能会很好笑呢!因为,我除了会唱歌、会演戏,对于帮别人挑人还真是爱莫能助。”
“怎么会呢,Siyanie的眼光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最棒的!这次我邀请你过来,是想跟你谈谈我的一部新戏,这部戏的男主角还没敲定,你很符合我心目中理想的男主角形象。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出演。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可以详谈一下。”
“哦?”新堂圣微眯眼睛,似笑非笑地问,“男主角?”
深夜。
乐巢酒吧。
闹市区最著名的酒吧就是乐巢酒吧,此时正是它最热闹的时段。
不同于一般的酒吧,这里选用了纯净、淡雅、带有明快感的米黄色调作为大背景,设计风格中体现多元化、多视角的丰富内涵,在构造典雅的同时营造出别具一格的氛围。
酒吧里几乎每个角落都坐满了客人,来往穿梭的服务生,酒杯相碰的声音,轻语声,欢笑声,调酒师们玩出许多令人目不暇接的花式动作调出各种美酒,而小有名气的“萤火虫”乐队在前面的舞台上投入地唱着属于自己的原创歌曲,使酒吧里的气氛沸腾到最高点。
酒吧的吧台边有一个死角,那是最僻静的位子。高大的深绿色树木盆栽将这里与其他喧闹的区域分开。不过,这儿虽然能保持清静,却会阻碍视线。一般人是不会坐这个位子的,因为来酒吧都是为了找热闹。
可是今晚,那里竟然有了一位客人。
新堂圣。
因为植物的掩映,酒吧里的人们只能隐约看到他的侧脸。
他沉默地喝着酒,五官轮廓俊美,美丽得好像画里的妖精,恍若有朦胧的白雾笼罩在他身上。
细心的话,可以发现他已经喝了很多杯。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仿佛喝下的不过是白开水。
一些女人心醉于他的风采,试图装作无意地走近他、与他攀谈。可是,每当她们刚走到距离他三米左右时,就会有服务生礼貌地拦住她们,解释说那位客人不喜欢被打扰。
喧闹的酒吧。
新堂圣疏离的背影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乐队声嘶力竭地弹奏演唱,客人们谈笑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
新堂圣把水晶酒杯向前一推,吧台后的调酒师立刻恭敬地将新调好的酒倒入杯中。他皱眉凝视酒杯中轻晃的透明液体,眼神空洞。他微微仰头,火辣的灼烧感顿时沿着喉咙而下。
男主角……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可是,为什么是那样低俗的戏?
当他满怀着希望应邀去那个温雅的家中去看剧本时,没想到竟然是一本低俗的垃圾片,竟然还让他脱掉衣服,说要看看他的身材怎么样。
当他愤怒地撕烂剧本后,温雅变得没有一开始那么热情,而是冷冷地挖苦他说已经是过气的偶像还装正经,并愤怒地警告他毁掉了她的剧本,她会采取法律手段,并让他在影视圈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倒不错,他可以离开得彻彻底底、干干脆脆,再也不留下什么。于是,他告诉她要告就痛快点儿,像这种不干净的片子,法律是不会支持的,至于以后没有办法再在影视圈工作,他也乐意接受,毕竟这样的影视圈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然后……然后呢?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温雅的家,来到他经常来的乐巢酒吧的。在这儿没有人会在意他曾经是谁。这里的侍应生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在他们的眼中,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客人,只要给钱就可以享受到最好的服务。
酒吧里音乐嘈杂,灯光闪烁。望着酒杯,新堂圣没有表情地笑了笑,酒杯又空了。
调酒师小心翼翼地低声说:“Siyanie,您已经喝了十几杯了……”
新堂圣看他一眼,说:“可是我还没有醉。等我醉了,你就可以停止为我倒酒。”
调酒师噤声,连忙将调好的酒再次倒上。
新堂圣沉默地坐着,手指轻敲着酒杯,水晶酒杯轻轻发出清脆的声音。他还没有醉……